眾人都沒想到,賈環會忽然和賈探春說話。
賈環自承爵以來,經常有饋贈于府里姊妹,雖然每次都一視同仁,三春并林黛玉所得都一樣。
但是,大家也都清楚,賈環心里不喜探春。
雖然也談不上厭惡,但相比于他和賈迎春以及賈惜春的關系,這對親姐弟倆,也只能算是相敬如冰。
原因大家也都清楚,只是,卻說不上誰對誰錯……
賈環這次主動給賈探春說話,出乎了大家的預料,原本大家都要為賈探春感到高興,可聽了賈環問出的問題后,大家不禁又捏了把汗。
賈迎春、賈寶玉并賈惜春三人,有些緊張的看著賈探春。
賈探春心里苦澀之極,她甚至都不敢去看賈環,緊咬著嘴唇,緩緩的搖了搖頭。
這兩天王夫人心里正極不痛快,所以,她原想著再等一段日子,再去看趙姨娘……
卻沒想到,賈環當著眾人的面,會這般問她。
見賈探春搖頭,賈迎春等人更是緊張的看著賈環,唯恐他再鬧起來。
那樣的話,賈探春日后還如何與姊妹們相處?
卻不想,賈環只是淡淡的點點頭,微笑道:“你抽個時間去看看她吧,不然的話,她會忍不住先來看你,這樣對你的名聲不好。”
賈探春聞言,眼圈瞬間紅了,她寧肯賈環對她破口大罵,也不愿他說出這番話來。
因為,這比扇她兩個耳光還讓她難看。
扇耳光只不過臉疼,而這番話,卻是在誅心。
“環弟!”
都說賈迎春是木頭人,反應慢,可是女兒家的心思終究還是非常細膩敏感的。
賈迎春聽得出,盡管賈環沒有說什么難聽的話,可就這兩句話,卻比那些尖酸刻薄的話更讓賈探春難堪。看著已經在掉淚的賈探春,賈迎春頗為不悅的呵斥道。
賈環見賈探春掉淚,也自覺沒趣,搖搖頭。笑道:“三姐,你哭什么?你可別多想,和家里姊妹們說話的時候,我從來不會用什么隱喻法,話里藏話的磕磣人……我說的就是讓你先去看娘。不然她可不講究什么禮法不禮法的,真會巴巴的跑去看你。”
賈探春聞言,不管真假,心里多少舒服了些,她拭去臉上的淚水,點點頭,低聲道:“晚上我就去看姨娘。”
賈環聞言,眼睛微微瞇了瞇,笑道:“好的很。”
說罷,卻不再看賈探春。而是踮起腳尖往房間內看。
賈迎春又好氣又好笑的捏住了他的耳朵,笑罵道:“林妹妹洗個臉,你看什么?再說,這關著門兒,上面又沒窗子,你踮腳就能看透么?”
賈環可憐巴巴道:“姐,你也變得暴力了!”
小惜春在一旁“咯咯”笑道:“三哥,你好可憐哦!”
賈環做可憐狀,道:“還是四妹妹最好!”
賈惜春聞言笑的更歡了,大眼睛轉了轉。然后完成月牙,笑瞇瞇的看著賈環巴結道:“三哥,我那么好,那你能不能帶我去揚州?”
賈環聞言一怔。看著賈惜春眼中狡黠得意的眼神,忍不住大笑起來,而后將她抱起,道:“這次怕是不成,這么冷的天兒倒是其次,關鍵是這次三哥去揚州不是為了游山玩水。還有正事要做。
而且,姑丈的身體不大好,咱們要是去的人多了,不是給姑丈添麻煩嗎?等下次吧,下次天氣好的時候,三哥再帶姊妹們一起乘船出去游玩。這次是借別人家的船,待回來后,三哥自己使人造一艘好船,更方便,好不好?”
賈惜春很懂事,乖巧的點點頭,道:“好,我聽三哥的。”
賈環最喜歡乖巧的小丫頭了,正想親親她的臉蛋,就聽小院門外有婆子傳話:“三爺,東邊兒府上二門外有小廝來傳話,說是鎮國公府、奮武侯府還有武威侯府的世子來尋三爺來了,尤大奶奶讓您回去待客。”
正巧,林黛玉也洗漱一新出門,她又換了身翠色的衣裳,頭發也重新梳理了番,眼波流轉,嘴角擎笑,觀之清新脫俗,動人非凡。
她才一出門,就聽到外面婆子的傳話,眷煙柳眉微蹙,有些不喜,可還是勸道:“環兒,既然有外客,你還是先去見客吧。你如今身份到底不同,不好只與我們玩鬧。”
賈環苦著臉道:“不是我不想見他們……我就是不想見他們,他們八成是來笑話我在大朝會上睡著的事……”
“噗嗤!”
此言一出,連賈寶玉都忍不住噴笑出聲。
林黛玉沒好氣的看著賈環,眼神似笑非笑道:“誰知道你在那里夢什么呢?好了,快去吧,難不成你還能躲一年不成?”
賈迎春也幫他理了理方才抱賈惜春時起皺的衣衫褶子,溫柔道:“我聽說最近你出去吃飯都會喝不少酒,你在外面是做大事的,原不該我們這些內宅的丫頭說什么。
可我總想著,你畢竟還小,卻喝那么多酒,會不會傷身子?東邊兒那么大個家業都壓你身上,你若病倒了,可不是大事是什么?所以……”
賈環一邊感動一邊頭大的又是作揖又是求饒道:“哎喲我的好姐姐誒,弟弟我算是怕你了,今兒弟弟保證滴酒不沾成不成?走了走了,我敗退了!”
在眾人的笑罵聲中,賈環一溜煙兒的離去了。
“喲!瞧瞧,這是誰來了,這人誰啊?”
賈環甫一進寧國大門,就聽院兒里牛奔用陰陽怪氣的腔調嘲諷道。
溫博則是哈哈大笑道:“鄉下大腦殼子,沒見識了吧?這位,就是咱們國朝開國百年來,第一個,在萬民宮光明殿,當著皇帝陛下和滿朝文武百官的面呼呼大睡做美夢,還被抓現行的賈爵爺!”
牛奔語氣愈發怪異道:“話說賈爵爺,能不能給咱兄弟幾個說說,你到底夢到什么了?哥哥我可是都聽人說了,你當時做夢的表情喲。那叫一個銷.魂……對,只能用銷.魂這倆字才能最貼切的形容出你當時的神韻!哈哈哈!我……哎喲!”
牛奔邊說邊笑,笑的前仰后合,卻不妨被賈環一腳踹在肚子上。摔倒在地。
可栽倒在地也無法阻止這個八字眉綠豆眼的小伙兒抱著肚子大笑。
溫博也笑,卻在賈環踹他的時候跳開了。
秦風是個如玉公子,笑的很得體,他看著賈環搖頭道:“環哥兒,你……你怎么能在那里睡覺?就算在那里睡覺。也要睜一眼閉一眼,別被抓現行啊。
你可知,現在滿神京的衙內圈兒里,都在傳你的笑話。尤其是贏朗那一伙兒,還有你之前打的那幾個,簡直是見人就說你在光明殿里做春.夢吸口水的事……”
賈環聞言,臉黑成了鍋底,怒道:“贏朗那群王八賊羔子,看來上回還是打的輕了,這群孫子別讓我碰見!”
牛奔坐在地上。嘲笑道:“你還真不知道鍋是鐵打的?上回你揍了贏朗能全身而退,那是因為你占理,贏朗那小子運氣不好,帶博哥兒去砸你場子,正好碰到你在那里,他玩兒陰的,理虧啊!
所以才得了太上皇賜他的“正大光明”四字批語。
可你要是隨便發神經,沒事就揍他,你看忠順王會不會善罷甘休。
今兒大朝會的時候你應該深有體會吧,那邊在文官里的勢力到底有多大。連閣老都是他們的人,嘿嘿!
真正的權勢滔天吶!那些人玩兒起陰謀來,連我爹都如履薄冰,我看你還是消停點吧。誰讓這件事你自己理虧?”
賈環對于官場了解的確實不多,問道:“陳夢雷確實不是好人,不聲不響的借我的話題就給我挖坑。不過,那葛禮還不錯吧?他倒是幫忙說了不少好話。”
秦風搖頭沉聲道:“都是一丘之貉,他幫你,不是因為他向著我們。而是因為他和陳夢雷是對頭,就這么簡單。”
賈環聞言,皺眉道:“為了反對而反對,他們這不是在搞黨爭嗎?”
牛奔平地翻身躍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嗤笑道:“哪朝哪代沒有黨爭?無非是激烈程度不一樣罷了。不過……這些和咱們暫且無關,黨爭再厲害,還爭不到軍方中。
你也是沾了你那姑丈的光,所以才陷進去的。不過你倒是不怕,身上圣眷濃厚,又有先祖功勛庇護,也沒什么好怕的?
不說這了,環哥兒,咱們兄弟幾個,你雖然年紀最小,可卻承爵最早,如今都開始接觸公務了。”
語氣頗有幾分艷羨。
賈環卻不屑的撇嘴道:“那算什么公務?去揚州軍守備視察也算公務?你瞧著吧,等我回來后,保管連一個問我視察結果的人都沒有。”
秦風在一旁感慨道:“昨兒我們還在一起想,那些人會拿誰開刀,原本以為會應在王家身上,卻不想竟會是應在林家身上。江南鹽政可是一大肥缺,幾年前陛下費盡心力才把林如海放在了那個位置上,不想林如海的身體卻不濟了……”
牛奔聞言搖了搖頭,而后正色對賈環道:“環哥兒,我爹讓我轉告你,林如海之事,沒有想的那么簡單。江南鹽政之復雜,超乎我們的想象。
我爹還讓我叮囑你,下揚州時,一定要將你那七品小妾帶上,寸步不離。
還有,我們三個原先準備安排在好漢莊的六品家將,這次也讓你都帶上,另外,你練的那隊親兵也練了三年多了,也到了該看他們成效的時候了,尤其是那幾個能射連珠箭的弓手,這次去也一定要帶上。
總之,絕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