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之外,邵白羽站在巨石上,矮身打量一動不動的灰衣怪人。
自從將沈飛吞噬,那名充滿詭異的灰衣人便回到其他六名同伴的身邊,與他們排成一列,一動不動的站立著。七名灰衣人,領口處分別用白線縫著——貪、嗔、癡、怨、怒、妒、食七個字。
邵白羽聽說過,這七個字都代表著人類的欲望,即是佛宗劃定的七宗罪。
沈飛是被那名領口縫著“食”字的人抓走的,照此看來,應該是犯了貪食之罪了。但讓他想不通的是,沈飛分明沒有動嘴啊,甚至連咬上一口都沒有,為什么就被抓走了呢。而且,明明是兩人分鹿,為何那人只抓他,不理自己,是因為離得近嗎?沈飛到底被抓去哪了?
一切都是迷。
邵白羽想不通,邵白羽心知打不過,邵白羽只能觀望。
無奈的選擇。他不是怕死,只是擔心胡亂出手,反倒打草驚蛇。必須探明這七人的弱點和行事方法,被飛石擊中,灰衣人毫無感覺,仍是一動不動,不過,此間的聲響,卻順利引來了那兩人的關注,但見他們爬上山坡,走到灰衣人面前,雙手抱劍,躬身行禮,“前輩您好,我和師妹都為拜師而來,敢問您等高姓大名。”
方白羽藏在隱蔽處,暗暗笑道:“這兩人真是愚蠢,竟然以為此處便是蜀山之巔,這七人就是蜀山七峰的峰主了,可笑至極。”
男女二人,見灰衣人一動不動,對自己的敬語全無反應,又裝出恭敬的樣子,問了一遍:“前輩,我二人跋涉千山萬水,來到蜀山,希望能從您學藝。”
灰衣人仍是毫無動作,這讓方白羽肯定了之前的想法——沒有人犯戒,他們是不會行動的。
他的猜想是對的,卻忽略了一點,自己故意引那二人入局,已是犯了嗔罪,為何灰衣人卻毫無反應。這只有兩種可能,一者他之前的猜測可能都是錯的;二者,有可能是因為他很特別,特別到即便犯戒,灰衣人也不會出手。
兩者哪一個的可能性大一些?我傾向于后者,可不管怎么說,當事者并沒有意識到這些,仍是置身事外地看著兩人。
那一男一女頭上發髻明亮,身材中等,雖然同樣也是一身白衣,但和自己相比,無論是氣質還是樣貌都差了許多。
方白羽兀自比較,心中不禁得意,“自己二十歲的時候,一定已經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人物,哼哼。”
那二人卻不知隱蔽處人影的存在,相繼跪下,叩首道:“請您收我為徒。”見灰衣人仍是全無反應,那個女孩子不禁慍怒,道:“收,還是不收,快點給個話啊,也太瞧不起人了。”
此言一出,對方果然有了反應,不過這反應卻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只見中間那名領口縫著“怒”字的灰衣人微垂的額頭驀然抬起,怒嘯道:“怒罪,爾需受懲戒。”他的聲音似擊鼓一般,渾厚有力,全然不似先前那個尖銳。
同來的男子反應極快,見有危險,立刻揚劍而起,劍鋒沒有出鞘,因為他只求全身而退,不想冒犯對方。殊不知,這樣做的后果極其危險。
兜帽下的黑暗現出漩渦,漩渦吸力超強,如有實質,男子一劍刺入,如泥牛入海,長劍被吸入進去,一無所見。與此同時,灰衣人長袖飛甩,袖口漩渦一現,男子分毫未損,他身后的女子則越變越小,在驚駭與尖叫聲中,消失了蹤跡。
方白羽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暗道:這家伙似乎比食罪強大許多,難道它們之間也有強弱排名?
定睛細看,食罪站在最后,貪罪站在最前,怒罪則在中間,難道食罪真是最弱的一個。貪罪是最強的?怒罪的實力只能排在中間。
這真是太可怕了。
青山道人布置這等強人于此到底是什么目的?以它們強悍的實力,葉飛根本不可能降服的了啊,降服不了,就走不過通天路,那我二人究竟該何去何從。
方白羽并不知道食罪之域中正在發生的事情,他的思想無比復雜,內心糾結無比,攥緊了拳頭,自語道:“不管怎樣,我都要登頂蜀山。”
女伴被收,男子驚詫無比,他倒也是重情義的人,非但不逃走,反倒挺直了身子:“怪我,不該帶寶妹來此。罷了,罷了,便隨她一起去吧。”
“癡醉,受刑。”排在第三位的灰衣人出手了,一出手便是飛沙走石,天地異象,男子甚至未來及慘叫一聲,便永遠離開了人世。
一切平息,七罪恢復原狀,一動不動,石頭一般。方白羽躲在高處,雙目圓睜:“葉飛啊,葉飛你究竟怎么樣了。”
當是時,絢麗紅光自食罪長袍內閃舞,詭異的漩渦逆光出現,葉飛額頭火紋燃燒,雙目緊閉,被漩渦吐了出來。
方白羽關心地上前,道:“你,怎么出來的?”
葉飛落地后仍是緊閉雙目,半晌后方回答道:“別忘了,我可是圣子,這里的一切試煉對我都是有益的。”
方白羽不免嫉妒,噘著嘴道:“這么說,你又有收獲嘍。”
“當然。”
“真臭屁。我說,你額頭上的印子怎么這么紅啊,像是著火了。”
“嘿嘿,這就是我的收獲啊。”
“快快快,快點說,到底又得到了什么。”
葉飛睜開眼,看著白羽,心想,我倆關系如此親近,把這個秘密告訴他應該沒事吧,當下說道:“嘿嘿,天機不可泄露。”不知為什么,明明已經準備將所有秘密和盤托出,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出口。
方白羽自然不知他復雜的心思,斜覷著他,道:“不說就不說,哼,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我還懶得聽呢。”
“嘿嘿。”
“不說了,咱倆趕緊走吧,七罪在這里,說不準什么時候又犯戒了呢,離它們遠一些為好。”
“不用了,我把他們收了,免得禍害旅人。”
“氣吞山河卷連它們都能收?”
“應該行。”這是藥人告訴他的,肯定沒錯。
“那好,你試試吧。”頓了一下,方白羽還是不放心,又道,“不過不要緊嗎,萬一他們在里面發飆可怎么辦。”
“我是持卷人,也就是那片天地間的主宰,他們就算有再大的神通,也奈何不得我的。”
“可咱們當時不就把卷靈給滅了。”
“那是因為卷靈本身也是山河世界的一部分。”
“我還是覺得不妥。”
“留他們在此,只會禍害更多的人,非我輩之所為。”
“好吧,你高尚,你圣潔,我自私,我是惡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哼,隨你便吧。”
葉飛無奈搖頭,拋出山河卷,也不如何動作,神卷便在半空中凝立,卷頁分開,輝光如瀑傾瀉,七罪同時變小,納入卷內。
氣吞山河——胸中懷有多足的氣量,便能容納多么雄偉的世界。
經歷了這一番折騰,兩人肚腹雖然仍空空如也,但都沒有了用餐的欲望,葉飛遙望遠山,長嘆道:“前路漫漫,不知道還有幾關要闖。”
方白羽道:“有你這個圣子在,不管有幾道關卡在前方等待著,我都不害怕。”
“少來。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你沒發現,咱們遇到的關卡越來越難了嗎。”
“額……好像是哈。我們遇到的對手是一個比一個強大了。”
“之后不知道還會遇到什么,可我們甚至還沒踏入仙境。”
“仙境、仙境的掛在嘴邊,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嗎。”
“仙人的境界就叫仙境唄。”
“什么是仙人的境界呢。”
“這個嘛……容我想想。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御劍飛行,翱翔九天的境界吧。”
“必然是錯的,其實所謂的仙和所謂的人,有一個最本質的區別。”
“區別在哪里?”
“仙人能夠引仙氣入體,強筋健骨,氣息綿長,施展道術。而人則不行。”
“反正我不懂,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嘍。”
“切,我才沒有無聊到撒謊騙人呢。”
“白羽,你說青山道人既然預知了咱倆的到來,那會不會也早知道樊村會出事呢。”
沉默。
猶如晴天霹靂。
早已在心中徘徊的模糊疑問,因為葉飛無心的一句話,而變得清晰起來——母親生病,所以遇到葉飛;與其交好,便惹怒了莫君如;葉飛和君如雙雙跌落山崖,從而有了那一日的異象,進而牽扯出群仙下山,莫府晚宴;一番盤問下來又得罪了九幽山道士郝春秋,使得鄰村被屠,群仙離去。之后,一代狂人炎天傾登場,屠虐莫府上下數百條人命,命令莫長卿在自己面前殺死母親,催生仇恨,從而毅然踏入通天路,本來對修仙毫無興趣的葉飛,因為自己的緣故,跟入通天路,開啟圣子的未來。
一切事件、因果分毫不差,絲絲入扣,簡直像是被人導演的木偶劇。或許,從兩人見面的那一刻開始,命運的齒輪便轉動了起來。而讓毫不相干的兩片齒輪咬合在一起的,則是青山道人。
如果以上的猜想都是真的,那么方白羽可以推測出一個極為可怕的事實——母親的犧牲,自己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成就葉飛。為了成就這個所謂的圣子。
為了他人而活,這絕不是真的。
方白羽想到了自己給老乞丐的答案——前路有峰阻,繞著走。如果周遭俱為死路,唯一的生路是被有心者提前鋪成的,那么自己,是否應該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呢。為何此刻的他很想像葉飛那樣,破天而起呢。
和葉飛一樣,自己也面臨著二選一的難題。按照青山道人的安排,順著他鋪就的路走,自己或許不是天下第一人,可絕對有著錦繡的前程;逆天而起,則代表著未知,代表著不能確定的將來。
兩條路,兩條路到底該怎么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