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堂里,曲南一依舊板著臉,跪坐在席子上,翻看著竹簡,看起來與近兩日無異。天
花如顏回到縣衙后院,特意過來與曲南一說了些閑話,然后才起身告退。
瘦猴悄然無聲地出現,對曲南一耳語道:“大人,花如顏從縣衙出來后,一直在集市上閑逛,巳時一刻,進入‘杜家布莊’,三刻出。巳時中,進入‘巧玉金樓’,巳時末出。午時在‘鶴來居’吃得飯。這期間,那位名叫竹瀝的丫頭曾出去一趟,屬下并非一個人來,老爺惦念公子安危,讓屬下與展壕同來,于是示意他跟去看看。
“那位竹瀝丫頭,去得是‘德才錢莊’,卻只兌換了一百兩的銀子,便又折返回‘鶴來居’。
“末時初,一主二仆便又開始挨家店鋪的逛。屬下發現,自己可能被發現了。為了不讓她們懷疑屬下的身份,屬下裝作不知,仍舊繼續跟在她們的身后,直到她們進了花云渡。
“屬下在門口蹲了兩個時辰,直到戌時二刻,她們才從花云渡出來。這一路回來,她們不曾去任何地方。
“她們在花云渡里面發生了何事,屬下不知。可讓展壕與公子細說。”
曲南一點了點頭,瘦猴一樣的男子,便發出兩聲蛐蛐兒叫。一短,一長。
聲音未落,一短粗胖的男子,挺著個大肚子,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他那一臉慈悲為懷的樣子,就像尊彌勒佛,與其名字格外不般配。
展壕沖著曲南一單膝跪地,抱拳道:“公子,阿壕來看您啦。”
曲南一溫文爾雅地一笑,道:“阿壕,你風采依舊。”
展壕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瞇瞇地道:“得公子夸,阿壕可要美上好幾天了。”轉而臉色一凜,認真道,“屬下溜進了花云渡,卻被那里的一個老頭發現了行蹤。看那人的穿衣打扮,應該是位管家。想不到,花云渡里竟有與我旗鼓相當的對手。阿豪怕壞了公子好事,沒敢露面,直接又溜出了花云渡。”
曲南一目露思忖之色,道:“你說得人,應該是福管家。”
展壕道:“少爺,老爺接到您的第一封信時,便憂心忡忡,特派我與瘦猴來聽候公子調遣。為了不引人注意,屬下與展壕混跡于市井。這幾日,也算混了個臉熟。”
曲南一道:“你們二人在這縣里雖不打眼,但明眼人卻能看出,你們乃丞相身邊的十二生肖。我現在的身份不宜曝光,還需潛伏一段時日。待尋到那些賑災金,你們二人火速將其送往災區,不得延誤。”
瘦猴男子,名曰搜侯。
搜侯與展壕同時抱拳應道:“諾!”
曲南一目光深邃,幽幽道:“這縣里的水,怕是又要被蹚混了。”
搜侯低聲道:“公子所言不錯。屬下跟蹤刺探消息的能力,雖不敢稱第一,卻絕非三名普通女子就能發現的。此三人,不簡單。”
曲南一道:“那些賑災金,很可能就是被那三人劫去后藏匿起來。”
展壕道:“若按公子所言,她們會將那些金子藏在哪兒呢?”
曲南一的眸光閃了閃,沉吟片刻,道:“今晚,夜探花云渡!”
夜里,曲南一假裝睡下后,換了身夜行衣,偷偷摸出了縣衙后院,與搜侯和展壕匯合,向花云渡而去。
片刻后,白草一身夜行衣,從花如顏的房間跑出來,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房間里,花如顏與竹瀝皆閉目酣睡。
夜里的花云渡格外靜膩,唯有空中飄浮著的暗香,令人小醉。
搜侯與展壕帶著曲南一,輕易躍進了花云渡。
在曲南一的指引下,二人避開了福管家,來到了花如顏居住過的房間。
搜侯準備得十分齊全,直接將背在后背上的厚重簾子展開,輕手輕腳地掛在窗戶和門上,堵住任何可能外泄的光。
展壕配合默契,待搜侯一完工,立刻掏出火折子,點燃了蠟燭,將整間屋子照亮。
花如顏的閨房飄有一股幽香,與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聞起來令人心怡。
三個人分頭查看,爭取能發現一些線索。
曲南一打開柜子,看見了疊得十分整齊的衣裙,看布料和繡工,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在柜子里敲了敲,沒發現暗格,剛要關上柜門,卻發現那衣裙下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曲南一沒有用手去掀那衣裙,而是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看著那個東西扭動著身子鉆了出來。
一條翠綠的毒蛇!
那毒蛇乍一看見曲南一,竟直接拱起身子,就撲了上去。
展壕一把菜刀劈過,毒蛇分成兩截,掉落在曲南一的腳邊,被搜侯一腳踢飛,撞到墻上。
展壕與搜侯異口同聲道:“公子?!”
曲南一道:“無礙。”
展壕道:“幸好公子機警,沒有用手去摸那衣裙。”
搜侯道:“那女子,實在太過歹毒!竟在屋里放這種毒蛇。”
曲南一意味不明地一笑,道:“你們可搜到什么?”
搜侯道:“回公子,屬下并去……”
話音未落,柜子突然晃動了一下。
曲南一與搜侯立刻警覺起來,向一旁看去。
但見,展壕從柜子旁站起身體,不太自然地笑道:“就……就靠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人多高的大柜上,突然有東西骨碌碌地滾了下來。
那東西黑乎乎的,好像一團黑色的亂麻,展壕怕那東西傷到曲南一,忙伸手將其抱入懷中。低頭一看,嚇了一跳!
這上面放著的,竟是一顆人頭!
長長地頭發,纏在了臉上。那臉,卻是一張慘白的大臉,沒有任何的五官。哦,錯了,不是真的人頭,而是一顆用布縫的假人頭。假人頭上,還帶著假頭套。摸了摸頭套上的發,顯然是真發。
展壕捧著那顆假人頭,對曲南一道:“公子,你看這東西……”
曲南一接過那顆頭,摸了摸,眉頭微微皺起,對展壕道:“這里面有東西。”
展壕拔出了菜刀。
伺候道:“還是讓屬下來吧。”言罷,取過假人頭,用匕首將其沿著縫合的線拆開,發現里面不但塞了一團軟軟的棉花,還包郵竟然是一堆小骨頭。
展壕道:“讓屬下來拼骨。”他將骨小心翼翼地放到幾上,然后快速拼了起來。不多時,便拼成了一只手骨。
沒錯,確實是一只手骨。
展壕道:“看這手指骨的長度和骨節的大小,可以分別得出,這只手骨屬于一名男子。且……”
曲南一挑眉,看向展壕:“只管說。”
展壕嘿嘿一笑,道:“屬下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反正覺得這只手骨,看起來應該有些年頭了。”他拿起一根骨節,讓曲南一看,“公子且看,這些骨頭,顯然常常被人把玩,形成了一層包漿,就像盤玉一樣,越盤越潤澤。”
這是什么怪癖?!
曲南一發現,花如顏的身上,果然有太多的秘密。
花如顏,到底是誰?
花如顏怎不干脆將這些手骨串成一條項鏈,掛在脖子上?嗤……
曲南一在心里嗤笑一聲,道:“將其歸位。”
展壕讓開,搜侯找出針線,按照原針眼兒,將手骨縫合進假人頭里,放回原位。那份手巧,令很多女人都會自嘆弗如。
曲南一道:“去白草與竹瀝的房子看一看。”
展壕與搜侯雖然想不明白,為何要去下人房里看看,但既然是曲南一的吩咐,他們定然要好生聽命執行。
搜侯撿起了斷蛇,收拾干凈屋子,確保沒留下任何痕跡。
三人來到下人房,曲南一看了看裝衣服的柜子,確定這是白草的房間,搜索過后,一無所獲。三人又轉到旁邊竹瀝的房間,卻發現她用來裝衣裳的柜子上了鎖。
搜侯拿出一根細長的鐵絲,打開了鎖。
一整箱的金子,在燭光下散發著令人癡迷的金光。
如此大膽猖狂,竟將賑災金就放在了房間里,是確定沒人敢來花云渡翻看,還是在玩燈下黑?無論如何,花如顏都觸了曲南一的逆鱗。
他這個人,可以自己輕賤自己,逗自己開心,讓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他卻會在醉眼朦朧中看著別人的嘴臉,暗笑不已。然,若別人真想利用他,把他當成傻子對待,那么就對不起了,他會狠狠地還擊,讓那個人知道,何謂……笑面虎!
曲南一從箱子里拿出一錠金子,然后掏出袖兜里的金子,對著燭光對比一下,發現兩錠金子下的印記一模一樣,皆是一個昌字。
曲南一將一錠金子扔進箱子里,將從胡顏那里偷來的金子又放回到衣袖里,然后扣上箱子蓋,冷聲道:“搬走。”
搜侯與展壕不知曲南一為何將那錠賑災金又放回到袖兜里,但主子的事兒他們不敢打探,便聽命行事,鎖上箱子,準備抬走。
曲南一眼睛一瞇,向下壓了壓手,示意二人先停下,腦子轉了轉,對搜侯與展壕如此這般那般地耳語了一番。
搜侯和展壕頻頻點頭。
搜侯不太放心地問:“公子,我們留一人就可,還是讓展壕跟著公子,保護公子。”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你一個人,怕是斗不過三名女子。”
搜侯笑容有些尷尬,但這也是實際情況,他便不再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