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無奈的遺憾,莫過于名將白頭,美人垂暮。青春易逝紅顏易老,帝王將相販夫走卒皆不可避免。但人性當中的不甘卻讓一部分人千方百計的用盡各種方式來延長自己存在的時間。
高居廟堂的帝王將相名將美人們用口口傳頌的千古風流傳奇來延長生命的廣度和長度,可謂是形而上的方式。而藏于江湖草莽的龍蛇野客們,追求的就是實實在在的長命百歲和青春常駐了。所謂逍遙物外,不慕繁華的自在,也都是建立在健康的基礎之上,如果生命毫無質量,又怎么會有樂趣可言?
說逍遙,何為真逍遙?參不破生死,何來逍遙?
劉長風一百歲了,這個年紀完全可以當霍澤的長輩。但是看上去,他的生命狀態卻極好,除了一頭白發外,他的身材依然挺拔,面貌也依然是中年模樣,眼中還有光澤,言談底氣十足。正是因為狀態好,對生活依舊充滿了渴望。所以他才會被霍澤請到這里來。
他如好奇的少年發現新大陸似的往關尹墓的方位走去,一邊走一邊不住的贊嘆:“妙哉,妙哉,先秦方術果然不同凡響,霍大弟,不同凡響啊!”又道:“你看這里的草木氣韻,勃勃生機,哪里是我那個草窩陋巢比得了的?”他轉臉看向李牧野,問道:“小老弟,你知道為什么這山谷里的氣溫跟外面不同嗎?”
李牧野老實的搖頭道:“不知道。”
劉長風忽然開懷大笑,竟極天真的樣子,得意的說道:“因為這地方的地火之力被五行歸元陣轉化成了勃勃生氣呀,人在這樣的環境里活著啊,長命百歲不求自來,稍微懂一些養性命之道的方士便能在這里活個一兩百歲啊。”
李牧野瞥了一眼關尹的墳,心中有些不以為然,科學論證,人的壽命極限是一百八十歲,就算活到了這個年紀,最終也不過與草木同朽罷了。可惜這世上偏偏就有這種人,能看破名利卻參不破最簡單的生死,把活的長久當成了人生唯一的賽場,跟人爭,跟天爭,跟命爭。可那又怎樣呢?這關尹是先秦年代最有名氣的大術士之一,最后不也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劉長風根本不在乎別人怎么想,他自顧自的笑逐顏開說道:“吾道不孤,吾道果然不孤啊,霍大弟,快,快命人把這墓道入口挖開,我要瞻仰一下先賢前輩的遺容風采。”
小惡來忍不住小聲道:“這老頭子瘋了,關尹就算真埋在這里了,遺骸怕不是也有兩千年了,如果這墓是后人修的,那他的尸體在這之前就應該在外面風吹日曬許多年,怎么可能還有什么遺容?”
“別亂說話,世界之大無奇不用,如果不是咱們發現了這里,誰能想到咱們的老祖宗在先秦以前就到了這里。”小芬道:“我看這老頭挺不一般的,至少比你們倆懂行。”
小惡來不屑道:“你除了學校書本那點東西外,還知道什么?”又道:“山海經大荒北經提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父山,順水入焉,有人名曰犬戎,涉獵于極北,鯤魚為燭,白羆為鄰。”意思是西周時期,大荒以北有犬戎人,在北極打獵,用鯨魚的油做蠟燭,跟白熊做鄰居。
劉長風回頭一笑,道:“小朋友說的不錯,山海經中說的其實就是上古時期的風物,遠在大地未分之時,咱們中華民族的祖先的足跡便已經遍及世界,查地脈,理風水,最終選了最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繁衍生息,先秦以前,天下間的術士方家心中的天下從來不只是以中原為核心的列國福地,而是商周十五國之地,北至極寒苦地有熊之國,南達吞火拜月之國。”
又道:“方士者,游方尋術之士,先秦以前,就是一群無國無家,追求自由浪漫的人,觀宇宙星辰,天風地脈,查各地風物,植物動物,在這個過程里總結出來的生存竅門,事物生克變化規律,都可以稱作是方術。”
說話的功夫,那邊霍澤的手下已經按照他指示的位置將關尹墳的墓道入口挖了出來,亮出一塊石板封鎖的門戶來。劉長風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湊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后說道:“無妨,只是用膏泥封死的,應該沒有機關陷阱。”說罷,揮手示意可以撬開石板。
有人用撬杠硬塞進膏泥和大地的縫隙里,三個青壯一起奮力撬動,石板緩慢挪動,終于亮出個縫隙來。
冷不丁的,一團紫氣從中噴出,三個青壯首當其沖被噴個滿臉,那紫氣騰空飄去,只剩下那三人面紅耳赤如飲醇酒,搖搖晃晃一番后七孔流血而死。
劉長風見狀,不禁痛心疾首,拍腿大呼可惜。
李牧野三人完全不知其中奧妙,霍澤卻看出端倪了,也十分惋惜的說道:“暴殄天物了,不曾想這墓葬之中竟已經孕出紫氣華云來,平白錯過了三年歲壽。”
二人遺憾之余,都沒把死去的仨人放在心上。小芬忍不住問李牧野,大叔,這仨人怎么死的?
“紫氣華云在風水學中又叫龍氣,只在一些特殊的自然環境與特定條件結合的情況下產生,凡是這樣的地方都被認為是風水寶地。”小惡來給她解惑道:“這種氣體是可以入藥的,但不能直接吸入,否則虛不受補必死無疑。”
劉長風道:“這山谷是一座完整的五行歸元陣,利用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相互作用關系,聚攏成這生機勃勃的地方,咱們腳下之地就是這陣勢的核心,中央無極土的所在,那棵大樹是木根陣眼,這周圍無處不在的水氣則代表了水陣眼,往下很可能會遇到火孔,最有可能藏寶隱居的地方多半就是后面的那道門戶了,燕鴻飛老弟,接下來要看你的手段了。”
霍澤問道:“老哥哥不打算一起過去探查一番嗎?”
劉長風道:“老朽打算兵分兩路,這座陣勢存在超過兩千年,孕寶無數,那庚金之門的后面必定藏了許多寶物,但對老朽而言,什么都不如這座聚寶陣更有吸引力,此次探陣相當于與我輩先賢大德神交一番,老朽豈能錯過。”
李牧野道:“晚輩對陣法之道略知一二,那邊門戶里的寶貝不敢奢望,只求能陪老前輩一起下去漲漲見識也好。”
“小老弟,你是不是以為劉老哥年紀大了,降不住你,便想在他面前耍花樣?”霍澤冷笑道:“你若是真這么想,那也隨便你了,只是不知道那許道人可曾對你說起過五十年前的玄塵是怎么登上武榜第一位置的?”
李牧野對此還真是聞所未聞。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啦。”劉長風嘆了口氣,道:“五十年武夫歲月,迷惘糊涂,不知真趣,全都白白耽誤了,至今想來仍覺得羞于啟齒,什么武榜第一,全都是壞了性命根基練到身上的累贅。”
霍澤道:“老哥哥這是在批評我呢。”
劉長風道:“霍大弟是紅塵里的將相,江湖中的帝王,求的是功名利祿雄圖霸業,與老朽這閑云野鶴志不相同,豈可一概而論,你若如老朽一般舍去了一身功夫,恐怕立即便有性命之憂。”
霍澤嘆道:“兄弟最佩服老哥哥的就是這一點,當年你若是不讓了玄塵一招,那老不死的也許根本沒有機會霸占武榜第一五十年。”
劉長風呵呵笑道:“恕老朽直言,即便是他不霸占那個位置,恐怕也輪不到霍大弟你上去。”
石板被完全撬開了,誠如劉長風估計的,沒有什么厲害的機關埋伏。洞口看上去黑暗,往里看卻似乎能看到有紅光隱約透出來。
霍澤有點遲疑,不確定是應該跟劉長風一起下去,還是帶著燕鴻飛去打開后邊那道門。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并不從容,輪胎幫雖然被打的潰不成軍,但畢竟實力在那里,這兒是俄羅斯,狄安娜隨時有可能補充兵員卷土重來。他必須盡快搞清楚這里的一切,拿走想要的東西后迅速離開。
最后,他終于做出決定,帶著燕鴻飛去開那道門戶。命李牧野仨人留下來跟隨劉長風下去探關尹的墓穴。霍澤留下五名在武榜上排名還在咸東平之前的人組殺手,覺得萬無一失了,便親自帶著燕鴻飛去了后邊。
小惡來有些羨慕的看著,道:“叔,那里頭肯定有許多好東西,說不定還能找到前輩方士煉制的丹藥呢。”
李牧野在他腦袋上胡亂抓了一把,沒好氣道:“覺著虧了,你跟他們過去,看人家能不能分你一杯羹?”
小惡來嘆道:“我就是覺得太可惜了,咱們之前應該試一試打開那道門的。”
劉長風回身看了他一眼,道:“小娃娃,當心貪多了嚼不爛把自己噎死了。”
李牧野道:“老前輩,你看這墓道已經露出來了,地氣散了有一會兒,什么紫氣惡氣也都該散干凈了,咱們是不是可以進去了?”
劉長風微微額首,往墓道中看了一眼,道:“這是魚腸道,外高內低,不會有滾木礌石類的機關,老朽先行一步,諸位跟緊了。”說著,一馬當先進入墓道。
李牧野剛要跟上,一名帶銀色面具的殺手橫身過來攔住,道:“李先生可以跟在我后面走。”
小芬推著張鳳來跟到李牧野身后,其他幾個殺手并無異議,一行九人魚貫進入墓道,余者雇傭兵之流并無進入墓穴的資格,留守在外面。
這墓道還算寬闊,卻并不長,只走出不到二十米便來到一座開闊的墓室中,入眼處正中央擺著一具棺槨,頂頭處懸著一顆明珠,散發出妖紅的光輝來,在棺槨的四周擺著幾尊紫紅色的香爐,仍然散發著裊裊香煙,棺槨旁邊,一座削的十分平整的土臺子上放著幾卷竹簡,其他處平平無奇。
眾人一切以劉長風馬首是瞻,他不發話,其他人縱然看出那明珠不凡,香爐和竹簡也必定頗有來歷,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劉長風。
“都好好看看吧,注意這些香爐的位置。”劉長風看罷多時,贊嘆不已的口吻說道:“真個是奪天地造化為我所用啊!”
緊跟著他的銀面殺手問道:“劉大爺,這六尊香爐是按照六壬天盤之法擺放的,如是陽日,以干上神在天盤順數三神為用,如亥至丑為順數三位,中傳、末傳取日干上神,取河魁,養陽神,封登明,定天罡……這是在種尸養龍氣?”
他話音剛落,那棺槨上方明珠忽然寂滅,棺槨蓋子猛然掀起飛出,精準的砸在劉長風的腦袋上,登時砸的腦漿迸裂,翻身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