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卓南一路上都用眼睛余光掃視著那個別扭地坐在副駕上的家伙,那家伙臉上一直透著可愛的緋紅。
他伸手便捉住了她不處安放的左手,她略帶驚訝地抻了兩下,見掙脫無果,便又假裝無所謂的樣子瞧著窗外,只是,臉上更加緋紅了。
“慎兒,因為我知道那是你呀。”他就那么說了句,便沉默了,半響才笑著看向她,補充了句,“再說了,易少的化妝品,低于食品級的,他能用?”
“狡猾!”
她嘴里嘟囔著,臉上依舊緋紅,許卓南稍稍松了下手,她便抽回手去,長舒了口氣,兀自在脖頸間做扇風狀,“好熱!”
許卓南倒沒再逗她,順著她的話語將右側的車窗調低了露出個縫兒出來。
“那小貨車扔哪兒會不會丟了?”
許卓南勾唇,“你會偷它?”
“不會。我現在是不是一身的泔水味呢?”
“我不嫌棄!”
“......諾媽媽真的能搞定?”
“嗯?懷疑你婆婆的能力?”
“婆婆?”雷慎晚愣住了,仔細想想也沒什么不對,可就是哪里不對。
車子緩緩停了下來,筆直的公路十分之寂聊,兩側的垂柳依依搖曳,右側,有一片接天蓮葉的荷塘,偶爾會兩聲蛙鳴。
許卓南關掉車子的引擎時,雷慎晚有些意外。
“現在的路況,這輛車子,你的最高時速,可以是多少?”
“嘎!”雷慎晚的腦中迅速浮起某件事情,但迅速又被她鎮壓了。
“裝傻?充愣?”許卓南解了安全帶,側過身來,“......罪加一等!”語調很輕,羽毛劃過一般,雷慎晚有一瞬間愰神。
許卓南點了點車前的播放屏,轉過身來,微笑著看著她。
果然,地下賽車的照片被曝了出來。
各種場景的,特別是那日,她盛裝出席被秦易抱著如登大寶的那張更是被拍得各種角度的都有。
陽光明媚下,她穿著比基尼赤腳踩著賽道走向賽車的樣子;
她與秦易兩人在賽車前討價還價的照片——她抻著秦易的領子,可現在看來,怎么這個角度他倆的笑容定格時,怎么看都有點兒在賽場調情。
還有她駕駛賽車風馳電掣撞線的一瞬。
“事實......被照片曲解了!”
“我想問還有什么是你所不敢的?”
“我......”雷慎晚頓時有了被抓住七寸的無力感。
“......那種地方經常去?”許卓南慢幽幽地發問。
“秦易那小子我現在看,是挺不順眼的。”
“他是被我脅迫的!”雷慎晚替秦川辯解道。
許卓南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似潭涌,雷慎晚竟在那樣的注視下有些被漩渦深陷的感覺。
“幫幫我們......好不好?”
“我們......”許卓南覺得太陽穴處“嘭嘭”地跳。
她還真敢開口!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轉過頭去,她小狗般地搖著他的手,“求求你了!那照片一曝光,秦小易就死定了!”
還是秦易!
許卓南像被強喂了個檸檬精一般,但偏偏還真有些吃不消她狗腿討好的樣子,嘆了口氣,“幫你……我有什么好處?”
“自己人還需要給好處?”
她的理直氣壯,許卓南笑了,“不給好處,那我憑什么?”
雷慎晚脫口,“憑我是你太太呀!”
許卓南一愣,低頭笑了,低聲說了句“也是。”
雷慎晚放松下來準備回窩時,許卓南已俯身過來,雷慎晚就覺得眼前一片大大的影,“唔——”
她瞪大眼睛,眼前那張被無限放大的容顏帶給她的沖力都不比來自唇齒間的異樣感,不管是被拉扯輕噬的唇瓣,還是那被輕掃重抵的上顎……
這種感覺似乎很熟悉,很誘人,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她身不由己地便將手臂環上他的脖頸……
“大老虎……”
一聲情到深處的呢喃若一記驚雷,許卓南只覺得懷中人身體一僵,全身便已涌出明顯的抗拒意味。
兩人仍繼續擁抱著,但顯然,全然沒了剛才情的粘稠,許卓南親了親她的前額,故意唬著個臉道,“以后不準再參與地下賽車。”
秦晉的車子駛離電視臺時,諸曉晨看到電視臺前門、后門都被擁堵了。
小怪獸坐在最前座,小小的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劃動,“媽咪,姐姐的照片真的打不開了耶!哎呀——我的手機黑屏了!”
諸曉晨笑了,“的確是諾姐姐的風格。”
秦晉也笑,“辦法雖說粗暴了些,但確實有效!”
“可不是么!中病毒的手機修復需要時間,中了病毒的手機修好了也犯怵不敢傳播,同時也會在親朋好友中傳播,不過,不知會不會影響秦易和小苑這部劇的熱度。”
“我想不會。沒準兒,柯太太會讓他們倆更火。”秦晉嘆了口氣。
諸曉晨愣了會神,眼瞧也快到家了,也沒再細問。
回到別墅,一切安然。
晚餐時分,諸曉晨很貼心地為大家長雷宇晟布菜,大家長似乎也并未獲悉下午的那場危急。
就在雷慎晚暗自慶幸時,大家長一句話,桌上一圈幾人立刻就都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蔫了。
“南南,下午的事兒代我向你媽媽道謝!”。
“爸爸見外了!一家人,必須的。”
雷宇晟點了點頭,看了眼諸曉晨,諸曉晨盯著自己面前那道涼拌秋葵。
雷宇晟幫她布了道菜,繼續表態,“秦家那兩個惹事精,我還真沒想到什么處罰的法子,不過我想既然驚動了許諾女士出手,也夠他們喝一壺的,辦法不錯!妙!”
桌上幾人面面相覷,迫于今天惹出的事端和雷宇晟那低壓的氣場,大家很快便用完了餐。
回到臥室時,雷慎晚刷了次手機才知道發生了什么,隨之也樂了。
在利用技術手段處理完雷慎晚這邊的面臨的自媒體曝光危機后,許大美人覺得不夠解氣,竟然敢動他們柯家人的主意,不管是誰,哪怕是她關系最好的小姑子。
于是乎,關于著名作家“無所謂”的系列照片被曝出:一直從奶娃子到現在。
曝光也就曝光吧,偏偏許諾女士曝光的都是一張正常照片加若干張黑照片,全部照片都是首次曝光在互聯網上。
瞬間,還有誰會再去關注什么韓家易少的緋聞女友了,一時間大作家“無所謂”系列黑照飆上了熱搜榜首。
“諾媽媽這招太狠了!”
許卓南勾唇,“許諾女士睚眥必較,更何況甘苑姑姑犯了她幾層忌。”
“幾層?”
“曝光了她最疼愛的兒媳婦兒,此一忌;私藏早已寫成的小說不讓她最忠實的擁躉知曉,此二忌;那部小說的女主角,應該不符合許諾女士的審美,此三忌。.”
雷慎晚恍然大悟,原來這部劇的女主角原型是……
雷慎晚仰著臉,眨著眼睛,狗腿加八卦地問,“那韓少的原型是誰?”
許卓南低頭,對上眼前的那張太陽花一般的小臉,看著那像小狐貍一般亮晶晶眼睛,回了句,“你……猜!”
許卓南隨后便靠坐在雷慎晚床側的轉椅上,單手插兜,身子后靠,整個人看起來放松且休閑。雷慎晚不知怎的,眼前看著看著,許卓南的那張臉便恍然換成了言虎的。
許卓南不是沒注意到雷慎晚的異常,她那癡癡的目光,那么出神地望著他,在他自己還是言虎時,他能經常收到她向他投來如此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么,換回許卓南這個他本尊的身份后,他竟然對那個也是他自己的言虎心生嫉妒。
“慎兒……”許卓南清了清嗓子,“言虎昨天給我打過電話。”
“啊?”雷慎晚回過神來,那一瞬間她仿佛被捉奸在床。
她有些緊張、有些惶恐,她的心“嘭嘭”直跳,她不清楚言虎昨天給許卓南打電話說了什么,她也不清楚許卓南接下來要說什么。她只覺得那一刻,手心里開始冒汗……
尤記得當初,和言虎離開那個星球時,她那時信誓旦旦,說回來后就跟她的南哥哥說清楚而嫁給他,結果,現實場景中,她發現自己壓根就開不了口。她好像記得,言虎曾經說過,一切交給他來勾兌。
他真的向南哥哥坦白了嗎?
她發現自己在南哥哥面前,有來自道德高點上的壓力與自卑。
想當初新婚夜時,看到南哥哥和別的女人的視頻,按說那是他之前的事了,那時她是多么的難過。可現在的她,那可是實錘意義上的婚、內、出、軌。
“慎兒?”
“啊?”她有些茫然,“我在聽呢。”
“他……”
“篤篤篤……”臥室的門被適時的敲響,門外傳來管家騰爺爺的聲音,“姑爺,先生說他泡了壺好茶,請姑爺去書房品茶。”
“收到了,騰爺爺。”許卓南大聲回復著,“我馬上過去。”
氛圍似乎因為騰爺爺的介入而突然改變,許卓南站起身來,“我去書房陪爸爸聊會兒天。”
雷慎晚點點頭,許卓南揉了揉她的腦袋,準備出門。
待他快走到臥室門口時,雷慎晚叫了聲,“許卓南。”
“嗯?”
“我家爹地待你兇嗎?”
許卓南愣了下,隨之笑了,“兇?不好判斷。只要他不打我,待我都算是溫和的。當然,做為我丈人爹,他就是打我,也肯定是因為我有做不到位的地方。”
雷慎晚笑了,“去去去,一會兒我來救你。”
許卓南笑著便出了雷慎晚的臥室門。
與自家丈人爹的這場較量,看來是避免不了了。
而且,現在他幾乎可以斷定,今天白日里,他在雨田別墅的對話,雷慎晚應該是被知道了的,只是不知道那些對話有沒有被加工或者是移花接木。
雨田別墅,雷家書房。
林立的書目間,燒水爐上的壺“噗噗”地響著,壺蓋被沖得發出“噠噠噠”的聲音,水沸騰了。
雷宇晟站在大班桌后,左手收襟,右手執筆,濃郁的墨色在潔白的紙上行走著,許卓南走過去,坐在茶海的客位上開始著手沖泡茶具。
雷宇晟收筆置墨之時,許卓南已將茶具沖泡完畢。
雷宇晟看著眼前這個后生,站在男人的角度,他是欣賞他的。
他五歲離家,進入特殊機構,那種機構,雷宇晟是清楚的,因為后來,他也把長子雷慎謀也送到了那里。
從那里出來的人,嚴格意義上應該不能再叫人了,因為他們已經被訓練到失去了人性,就比如說雷慎謀,還有眼前這位。
眼前的這位,似乎更是技高一疇。在特訓基地,他不挑梢、不滯后,不顯才,也不露拙,只是默默地將所有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在十六歲時,他利用組織成員所建立的王國突然間開始為柯府的生意保駕護航做了第一票,謀略和手段震驚了行內所有人。當然,當時人們并不知道他才是幕后真主。
基地于他,不但是他完成了借雞生蛋的地方。甚至還成了為他培養輸送人才的搖籃,而他,某種意義上說是基地的終極BOSS。
十六歲的許卓南也已經是他雷宇晟書房的常客了,被他視為忘年交。
十六歲的許卓南,同樣在雷慎謀他們這群學員的眼中被視為信仰一般存在。最可恨的就是這雷慎謀,不知道中了什么蠱,竟然會對家里一直隱瞞著許卓南的身份。直到許卓南算計到了家里人頭上,他才出聲。
他捧在手中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親閨女,剛滿十八歲便被眼前這廝騙得領了證兒。而且瞞過了所有人,一瞞便是三年。
二十六歲,他上門要求娶了自己的獨生閨女。
他前一步來逼婚,女兒后一步便回來求嫁,他雷宇晟被形勢所迫又不得不同意。
當著眾人的面兒,他親手將他的女兒交到了他的手中。那是他雷宇晟這一生都不曾有的恥辱。
這個人得多能算計。
當然如果拋去翁婿這一層,他倒樂意交他這個朋友。
現在看來,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雷宇晟抬步上前,許卓南抬頭,兩人臉上均是春風和睦,仿佛上午的那場爭吵根本不曾存在過。
許卓南置過一杯茶來,雷宇晟端起,放在唇邊,慢慢地品了一品,“茶藝進步了。”
之后兩人便一直品茶,全程無語。但空氣中,似乎有一種氛圍,在較量。
“爸!”許卓南剛一出聲,雷宇晟便止了止手。
“不知道爹您有沒有聽說過施詩和唐詩詩這兩人?”
果然,提及這兩個名字,他家岳父雷先生執著茶杯的手微微滯了下。
就說么,這年頭,抓住誰的罩門順藤還能摸不出點兒有用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