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作為大唐帝國的都城,生活在這里的權貴人家多如牛毛,就是城墻上掉塊磚頭下來,說不定就能砸到一兩個權貴。
大唐立國百余年,那些曾經出身貧寒但是高祖、太宗創業而來許多人,一舉成為了人上人,造就了無數的勛貴,而這些勛貴群體,經過百余年的發展之后,形成了龐大的群體。
有的富貴延續,蔭庇子弟,而有的也消失在了百年煙塵里。
作為曾經的跟著高祖太宗造反創業的勛貴后人,不少人骨子里還殘留著冒險的基因,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再造輝煌,甚至還有些人想著“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想法。
本來說大唐立國至今,總體來說還是國泰民安的,特別是三郎陛下主宰天下以來,物阜民豐,百姓安居樂業,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又無邊患,也無內亂,面對這樣的治世,大家就該快快樂樂把日子過才對,可是總會是有一些野心家,按內不住蠢蠢欲動的心里,干出些鋌而走險的事情來。
比如說,權楚璧。
權楚璧,祖上可以追尋到太宗時期吳王李恪的老師權萬紀,作為一個敢于犯顏直諫之人,雖然他最后的結局不怎么好,但是他的子孫卻是因此得以蔭庇,到了三郎陛下時期,作為權萬紀的后人,權楚璧官居左領軍衛兵曹參軍,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武職了。
其實,按理說只要他繼續好好安分守己下去,官職可能還會有更上一層樓的時候,可是這終究是個不安分的人。
開元十年,九月十一日夜,權楚璧終于做出了人生中的一個巨大的決定——造反!
大唐承平日久,雖不說“民佚志淫”,但生活在帝國都城長安的官員和百姓們而言,卻是久不聞戰亂,早就忘記了戰亂是什么樣子,狼煙四起不可能出現在長安城。
這一夜,長安城像往常一樣日落時分,城門下鑰,隔絕了內外,城外漆黑一片,而城內卻是燈火通明。
雖然說京城宵禁,但是在各個坊市里面,也是可以自由活動的,所以長安的夜生活并不是想象的那樣,到了夜晚就是各回各家,安靜如無人。
作為權貴聚集地的崇仁坊、永興坊,不上府上夜晚燈火通明,鶯歌燕舞,主人家與客人與堂中飲酒觀賞歌舞,席間偶爾還能有幾首詩歌流出。
平康坊,作為大唐男人釋放自我的地方,夜晚的青樓絲竹之音,推杯交盞之聲,隔著坊市的圍墻,可以傳到很遠,酒香四溢,自從馮元一弄出的白酒面世后,平康坊每夜多了不少宿醉的客人,枕著青樓妓子的嬌柔的身軀,入了溫柔鄉……
也有不少坊市里街邊的攤子,迎來送往,服務著夜幕下歸來或者忙著的人,像后世一樣,長安也有很多夜間工作者,長安在就是那個時代的不夜城。
王志愔在處理完一日的政事之后,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回了府邸,在婢子的伺候下洗漱一番,上了床榻,呼吸漸漸平穩,很快進入了夢鄉。
在夢里,王志愔終于如愿以償的被三郎陛下加封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成為了大唐宰相班子的一員,朝會時,可以站到隊伍的前方,參與到與三郎陛下討論國事中,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可終究,這只是在夢里……
像往常一樣,夜深了,長安城漸漸的進入了夢想,可是在長安城外卻有這一群不速之客,他們身著大唐軍鎧甲,佩戴著長刀與強弓,在夜幕的掩映下悄悄的靠近了高高的長安城墻。
只是一群有著夢想的年輕人,為首之人就是權楚璧,其左右簇擁著數百人,其中不乏與權楚璧一樣的勛貴權貴之后,比如已故前兵部尚書李迥秀的兒子李齊損,以及金吾淑、陳倉尉、盧玢及京城左屯營押官長上折沖周履濟、楊楚劍、元令琪等。
數百人的隊伍,趁著夜色,帶著武器近了長安城墻下方,在慘白的月光下,權楚璧抬頭看了看高聳的城墻,心潮澎湃,成則封王拜相,敗了則是墜入無盡煉獄。
圍聚在城墻下,面對著高高的城墻,此刻眾人心里既有激動期待,也有畏懼擔憂,這是一場豪賭,一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豪賭,賭注就是自己的性命,乃至身后的家族。
當三郎陛下離開長安的第一天起,他們這些人心中就已經漸漸不安分了起來,隨著帝皇不在長安的時間越長,權楚璧心中的那絲躁動也就越來越狂躁,仿佛有一團火在胸口燃燒。
高聳的城墻,給眾人帶來了無形的壓力,一些心智不堅定之人已經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數百人的隊伍,漸漸起了竊竊私語的議論。
權楚璧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怕是行動還沒開始,就要失敗了,于是召集眾人,圍攏過來,做著最后的動員。
“諸位兄弟,從我等走出營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退后就是死,前進就是榮華富貴,我們已經沒有選擇!
你們祖上有不少人是跟著高祖太宗一起打過天下的,可如今大唐還是大唐,李氏永享富貴,可你們呢,作為曾經為大唐流血犧牲功臣的后人,祖輩的功績到了你們這還剩下什么?
你們愿意這輩子爛死在軍營,致死就是個不入流的武職?你們愿意看著自己的兒子將來成為與農戶們爭食的黔首?你們愿意看著那些只會吟詩作賦的窮酸士子踩到你們的頭上?
今日若是再不爭一爭,我們還有什么?還會剩下什么?
諸位,封王拜相,就看今夜了!”
權楚璧低聲怒吼,做著最后的戰前動員,沒錯,就是依靠著這一番說辭,他說服鼓動了這百十人的隊伍,跟著自己走上了這一天不歸路。
“二三子,可曾聽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李齊損接著說道。
“聽過!”
“聽過!”人群陸陸續續的回道。
“漢高祖劉邦,作為一個曾經的市井兒,最終卻是打下了大漢江山,二三子,你們行嗎?”李齊損問道。
“行!”人群回應。
“行嗎?”李齊損繼續道。
“行!”人群再次回應。
終于人心歸攏,權楚璧與李齊損對視了一眼,隨即號召眾人打起了云梯,權楚璧從隊伍中挑出兩人,作為先鋒,順著云梯上了城墻,沒有任何動靜。
站在城墻下方的眾人,焦急的等待,突然從城墻上掉下一個東西啊,砸在了地面之上,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眾人已經,仔細看去,發現不是上去的兩人。
顯然,他們順利的砍殺了城墻上的守衛,不多久,城門吱呀打開。
作為這個時代的一些重要的地方的城門,為了起到警示作用,刻意的保留了開門時,發出的吱呀聲響,也正是這個聲音,驚動了其他駐守的武侯。
“何人膽敢開啟城門!”一聲喝問打破了寂靜的長安夜空。
“殺!”權楚璧帶領著數百號人,喊殺震天響,那些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的城防守衛,立時化作了刀下冤魂。
造反了!
這是那喊出聲音的城防守衛腦海中最后的意識……
權楚璧謀劃已久,他們早就探查清楚了長安城防的情況,知道哪里薄弱,哪里強大,更是知曉長安城防久不經戰陣,早就忘記了戰場是什么樣子,這一切都給了他可趁之機。
權楚璧覺得,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機會,讓他成就一番豐功偉績,在喊殺聲中,權楚璧幻想著他的天子夢。
當然,作為勛貴后人,他們來造三郎陛下的反,肯定是要打一個旗號的,而他的旗號則是“光帝”!他們立權楚璧兄長的兒子梁山為“光帝”,詐稱襄王之子,也就是溫王重茂的兒子。
李重茂是中宗李顯第四子,圣歷三年(700),封北海王,后進封溫王。景龍四年(710)唐中宗死后,李重茂被韋后立為皇帝,而形同傀儡,實權均屬韋后。同年,臨淄王李隆基發動政變,誅殺韋后,李重茂被廢。
他們打著李重茂的旗號,他們的造反只是李氏宗族內部的矛盾,對于皇權的爭奪,并不是其他勢力來顛覆大唐,這樣可以避免與長安守衛產生正面直接的對抗,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出現群起攻之的局面。
權楚璧希望打著李重茂的旗號,能夠爭取到一些跟他一樣有野心的人,只要有人響應,趁著皇帝不在長安的機會,很容易就能在長安另立皇帝,再造大唐。
事情進展的極為順利,長安城防的守衛果然松懈,他們輕而易舉的就進入到了長安城內,在喊殺之聲驚動了長安城后,百姓們則是恍惚,不敢相信,天下太平的大唐,京城怎么會有人造反。
作為長安城防,與巡街武侯得知有人造反之后,第一時間朝著城破之處趕來,可是當他們趕到這里的時候,權楚璧已經帶著隊伍沒了蹤跡。
長安城很大,大到隱藏起數百人來實在是太容易了。
權楚璧謀劃的不錯,在破城時震懾住了守衛,奪了勢頭,讓跟在身后的一眾數百左屯營兵,深信此行可期,榮華富貴封侯拜相,就在眼前。
數百人人的隊伍,很快就凝聚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的圍繞著權楚璧身后,為權楚璧馬首是瞻。
此番行動,權楚璧已經謀劃了許久,他知道若是單純的依靠身后的數百人,想完成顛覆三郎陛下統治的夢想,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他還必須尋找到有力的同盟,現在他們師出有名,但必須有人響應。
權楚璧仔細的斟酌之后,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西京留守兵部尚書王志愔,作為一個一直夢想著進入宰相班子的尚書,權楚璧太知道王志愔想要什么了。
權力,這是每一個官員夢寐以求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容易上癮,特別是當王志愔久在唐朝,見識到了宰相代皇帝行使權力的時候,他極為心動。
權楚璧知道,此番行動成功與否的關鍵,就是王志愔!
作為三郎陛下欽賜的西京留守,兵部尚書,在皇帝離京期間,他手中的權力可謂沖天,只要他能站到自己這邊,這個事情就成功了一般以上,可是王志愔會響應嗎?
權楚璧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他早就想好了,不管王志愔是不是愿意站到自己這邊,他都必須站過來,他不來,我就去!
“快,再快!”
權楚璧打馬快行,直奔王志愔府邸,“只要我們爭取到了西京留守,此番就已經成功了!”
長安城,亂了!
有人造反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迅速的擴散,雖然各個坊市的大門還是緊閉,但是這卻不能影響坊內之人躁動不安的心里。
“造反?是什么人造反了?”
這是眾人心里最大的疑問,作為百姓而言,實在是想不通,為何這么好的太平盛世竟然還有人造反,而且作為大唐的京城,怎么會讓造反的賊子輕而易舉就進來了。
同樣的,對于那些野心家們,得知外面有人造反之后,一個個蠢蠢欲動了起來,于是乎趁著外面造反的混亂,許多的坊市也出現了搶奪打殺的情形,這就是一個破窗效應一樣,權楚璧的造反,點燃了隱藏在暗處的躁動的心,人的陰暗面在這一瞬間被無窮的放大。
武侯大舉出動,各個方式內的動亂很快就被平息,只是數百有備而來的軍隊,卻不是那么容易剿滅的。
當人們逐漸發現,造反之人的目標是王志愔府邸的時候,立即想到了什么,難道這是西京留守在造反?
武侯與巡防營很快就朝著王志愔府邸聚集。
勞累了一天的王志愔,在夢中正揮斥方遒,成為宰相之首呢,這突然就被門外的聲響驚動了,驚了美夢,他想殺人。
“何事?”王志愔冷聲冰冷。
“阿郎,外間聲傳有人造反了!”管家慌忙道。
“什么?!”隨即就聽到里面王志愔摔跤的聲音,顯然是驚著了。
“說清楚,怎么回事?”王志愔衣服都沒換,赤著腳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