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你想干什么?”
“都堂饒命啊!”
那些官員們瞬間清醒過來,緊接著一片混亂,怒斥楊嗣昌的,向他跪下求饒的,還有人不顧一切地試圖推開那些士兵逃跑。但這些都毫無意義,樓梯口處更多士兵涌入,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都是楊嗣昌親兵,一個個就像抓雞般把這些官員們按住,而另一邊那些選擇正確的,則哆哆嗦嗦地擦著頭上冷汗
太嚇人了!
這是鬼門關上踏出來啊!
他們真沒想到楊嗣昌會這么玩,話說今年流行引蛇出洞啊,楊信這么玩,楊嗣昌居然也這么玩,他們老楊家這都是一丘之貉。
“這又是何必呢?”
陳奇瑜嘆息道。
他倒是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果。
好歹他也是能進入鎮南王評價的大明棟梁范圍的,再說又和楊嗣昌共事這么久,他早就看明白楊都堂的行事風格,狡猾如狐殘忍如狼,更重要的是非常懂事非常懂做官,完全屬于那種民間傳說的奸臣。
這樣的人會為士紳拼命?
開玩笑!
以喜歡甩鍋著稱的楊都堂根本就不是這種人設啊!
更何況閔夢得還如此高調。
閔家的地的確被分了,可閔家又不是靠地發財的,閔夢得,閔洪學兄弟倆的權力才是富貴的保證,他從兄在云南當了五年巡撫了,云南的貿易很大一部分控制在其手中。而貿易的最重要物資,就是賣給楊家的錫,他們家和楊家還不知道有多少生意上的合作。
他們倒楊?
那么大的生意不做了?
閔家在老家那么大的產業不要了?
他們拿這些官員的人頭送給楊信來換取更大的富貴,難道不比腦袋別褲腰帶上跟著福王強?
這也的確太殘忍了。
“若非以鐵血手段,終會有人抱僥幸之心,事關兩省數千萬官民,此時萬不可有婦人之仁,此輩其實都無足掛齒,各地那些士紳才是,怕的就是萬一有人抱僥幸之心,擅自起兵響應洛陽。若是如此那些刁民必然趁機作亂,然后再向外蔓延開,更多刁民蜂起,那局勢就真的徹底糜爛了。
咱們的地的確保不住了,可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咱們還有銀子還有別的,可一旦亂起來別說這些,就是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此時最重要的就是以鐵血手段,震懾住各地那些還不甘心的士紳。
他們必須死!
他們的死尸才能讓那些士紳真正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
士紳不動,那刁民自然也不敢動!”
閔夢得拍了拍陳奇瑜的肩膀說道。
這時候兩個士兵已經架著一個官員走到了窗口,然后直接把他向外面推出,話說這是五樓,這種樓本身就高,窗口距離下面超過二十米呢,不過下面并非江水,而是平坦堅硬的水泥地,當然,不管是什么摔下去都是死路一條。
那官員發瘋一樣抓住兩邊木框和士兵較勁
“楊嗣昌,你不要你家的地了?”
他尖叫著。
“蠢貨,連自己手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東西都不懂,只要有權在手,那點地算個屁啊!”
旁邊一個選擇正確的官員鄙視地說道。
那官員瞬間愣了。
“我真傻,真的!”
他喃喃自語著。
但這時候醒悟已經晚了,后面兩個士兵毫不猶豫地抓起他雙腿向外面掀出去,他尖叫著翻到了窗外,但雙手依然抓住窗子,兩個士兵直接拔出短槍用槍柄狠狠砸在他手上。
“啊!”
他絕望的慘叫瞬間響起。
然后他的雙手終于松開,帶著拖長的慘叫墜落
“將這些逆黨死尸分送各地展示,再有與逆黨勾結背叛陛下者,這就是他們的下場,命令御營各軍從前方撤回分駐各地,有為亂者格殺勿論,咱們都是陛下的臣子,所知者惟有忠于陛下。咱們都是守疆之臣,不預內事,只要是陛下的圣旨咱們就得聽,無論陛下想做什么,咱們都惟有遵旨,總是想著自己那點私利豈是忠臣?”
楊嗣昌緩緩說道。
就在他說這話的同時,第二個倒霉的官員也被扔了出去。
在第三個官員的哭嚎中,其他那些做出正確選擇的,毫不猶豫地向著總督閣下行禮表明自己對陛下的忠心。
楊嗣昌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又不傻,他是絕對的聰明人,做官的最重要是什么?是家里那點地嗎?不是,地對他們不重要,他們手中的權力才是真正最重要的,只要他們還有權力在手,地也罷,銀子也罷,都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他與鎮南王算是有些交情,鎮南王對他也頗為賞識,這是事實,楊信對他是賞識的,楊嗣昌這個人的確算得上臭名昭著,但能力在明末幾個大臣里面絕對排前列。
他的確不是什么好人。
尤其是那句臭名昭著的話,可以說把他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但是,他絕對比明末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員有能力。
楊信一向對他賞識,雖然比不得孫傳庭,盧象升,但至少認為他是能臣,那么以后就算鎮南王掌權也不會虧待他。
他也很清楚這一點。
那地又算的了什么?
要地無非就是為了能夠賺銀子。
可只要他手中還有權力,想弄到銀子還不簡單?
楊嗣昌就這樣,用五十二具摔死的尸體,來作為他給福王的答復,而且緊接著原本在前線警戒楊信部下的御營各軍撤回,迅速分開進駐湖廣和江西各府州甚至縣。盡管那些士紳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但卻也沒有人敢動,事實上他們也就是心里不甘而已,真要他們起兵響應弘光,他們也沒那膽子,他們終究不是北方那些士紳。
土地的確重要。
可沒有土地也不是說就過不下去。
尤其是江浙這兩年的繁榮,那些失去土地不得不全力轉向工商業的士紳目前的情況,都足以讓這兩省士紳都保持理智。
再說也打不過啊!
楊嗣昌手段殘忍了些,但他做的真沒錯啊!
他看似向楊信舉手投降,但實際上他是真正保住了兩省士紳啊!
“這才是聰明人!”
鎮南王滿意地合上了楊嗣昌的密奏。
這是通過海路由南京的通訊艦送來的,楊嗣昌動手之后緊接著就把這份密奏送到了南京,而南京的通訊艦用了僅僅三天送到大沽口,實際距離楊嗣昌把那些官員扔下鎖江樓才只過去了四天,估計此刻就連洛陽的弘光都不知道楊嗣昌已經拋棄他的消息。
“去告訴洪承疇,剩下就看他的了!”
楊信把奏折遞給身旁的手下。
這時候該收網了。
之前楊信等的就是楊嗣昌的選擇。
除了他,別人都不值一提。
閩粵完全不用管,他們閑得蛋疼了也不會攙和的。
這兩年閩粵兩省正快快樂樂享受他們的幸福時光,之前對馬尼拉的討伐之后,聯合艦隊緊接著又登陸西貢,在西貢正式建立了殖民地,雖然海上貿易的確都被強行收入了南洋公司,但問題是南洋公司不管陸地上的,沿途各國深入內陸的貿易是隨便玩的。
以前還得考慮安全問題,但馬尼拉之戰后南洋各國全都心驚膽戰,對于這些商人都是全力保護。
畢竟他們出事就意味著大明艦隊打上門。
閩粵兩省不關心別的,只要能讓他們出海做生意就行,不讓他們出海做生意就是仇人,相反保護他們出海做生意就是親人,其他完全不值一提,分地就分地好了,雖然也有些舍不得,但為了這點小事就冒生命危險就不值得了。家里一萬畝地被分了,大不了去南洋再開十萬畝,一個湄公河三角洲待開墾的耕地就比廣東全省都多。
鎮南王已經說了,那一塊都是大明的,隨便開墾,誰開墾就歸誰。
至于廣西的確不好說怎樣,但他們的實力不值一提,真心攙和無非就是一巴掌拍死而已,云南巡撫閔洪學也不會攙和,如果沐家敢,他反而會收拾沐家,不過沐家也沒那膽子。
貴州的王三善也是有心無力。
當然,也不敢。
他可是清楚鎮南王戰斗力的,哪怕他作為一個河南人,真心想為家鄉的士紳們盡一份力量也沒用,更何況他旁邊還有一堆楊家的莊戶,他敢接弘光的圣旨第二天就得在貴陽面對楊家的家丁。這些年楊信從各地招募了大量雇員,帶著土豆和玉米種子,到之前他和王三善商議好的遵義及貴陽周圍,因為他帶走那些降軍而荒廢的土地上種植。
同時向周圍擴散這些新作物的種子。
土豆在江浙的確沒什么用,但在貴州可是一年兩熟。
剩下還有就是朱燮元了,他倒是一直走在反楊的前列,每一次都會站出仗義執言,但可惜每一次都是干打雷不下雨,就是嘴上喊的響亮,實際行動為零,一次次放嘴炮顯示他的存在,因為朱燮元家是浙江的,他敢動手朱家就完了,他還不至于那么傻。
再說他敢動手的話,秦良玉,隴慶祥,白再香這幫女人們,會毫不猶豫地讓他知道婦女能頂半邊天。
之前楊信顧慮的,主要就是楊嗣昌,不是說他擔心楊嗣昌的實力,而是楊嗣昌一旦倒向弘光,他就必須得面對一場席卷兩省的混亂了,一旦混亂起來,他也不敢說能控制。實際上在北方這次就多多少少有些失控,但北方失控危害小,江西湖廣失控危害大,這可是大明目前最主要的兩大產糧區,這兩省的混亂會嚴重影響今年的糧食產量。
現在他就可以放心了。
至于如何收網
這個不需要鎮南王操心,洪承疇就會解決好的,鎮南王對洪承疇的能力沒什么懷疑。
“挖空了心,耗盡了力,卻輸給了天意”
鎮南王心情愉快地哼著歌,然后拎著奏折轉身走向后面的碼頭。
他此刻正在太液池畔,實際上這些天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在這里,雖然還沒到真正春暖花開的季節,但太液池的水面也已經解凍,在碼頭旁一艘嶄新的明輪船已經整裝待發,豎立起的煙囪正冒著煤炭不充分燃燒的黑煙,隨風飄向遠處的皇宮。天啟后宮佳麗們,這些天一直就這樣忍受被污染的空氣,之前天啟主要在科學院,那里距離遠還不至于飄到后宮,但這些天皇帝陛下移師太液池,而且就在玉河橋畔
也就是橫穿太液池的橋。
這里基本上在皇宮西北,冬天西北風一刮正好往后宮飄。
實際上也不只是這里,如今的皇宮到處都是煙囪,都已經開始使用暖氣,甚至建造蒸汽動力抽水機的皇帝陛下,自然少不了豎立煙囪,這些煙囪加起來讓皇宮的空氣質量已經堪比楊家在新城的工業區。
不過皇帝陛下很喜歡這種味道。
他就像十九世紀那些感受霧都強大工業實力的游客般,陶醉于自己制造的空氣污染。
楊信直接走到天啟身旁。
皇帝陛下明顯已經有些等的不耐煩
“陛下,楊嗣昌的奏本。”
楊信說道。
奏本就是密奏,大明奏折有兩種,可以公開的是題本,奏本屬于密奏,六科禁止對外傳抄。
“這些小事兄處置即可,不要耽誤時間!”
皇帝陛下說道。
鎮南王趕緊閉嘴,旁邊宋應星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對昏君與奸臣,然后在皇帝陛下的目光示意下,頗為用力地扳下手中的手柄,伴隨著蒸汽噴出的汽笛聲,新式黃銅汽缸內活塞在蒸汽推動下開始運轉。蒸汽機的力量就這樣通過對楊信來說充滿歷史氣息的傳動系統,傳遞到了小船兩側的明輪,木制的明輪緩緩轉動,推動著小船駛離碼頭
“陛下,要不您看一下?”
鎮南王還不死心地拿著奏折問道。
“你我兄弟一體,兄處置即可。”
皇帝陛下說道。
甚至他連看都沒看這奏折一眼,目光始終盯著正在運轉的蒸汽機。
既然這樣鎮南王也就不再多事了,同樣將目光轉向了蒸汽機,而宋應星最終只能輕聲嘆息,嘆息著主圣臣賢時代的最終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