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那晚，除了上半夜，五床術后疼痛加劇和加十床腹脹難忍需要處理以外，賀如雪一直在查閱資料，寫了一夜的論文，站起來差點暈倒，幸好她扶住了墻邊的一根柱子。
今年是賀如雪事業上關鍵的一年，自從把父母接到身邊照料曉楠，賀如雪全心投入到工作當中，這兩年除了成功診斷了幾例疑難雜癥，她還在國內外醫學雜志上發表了兩篇頗有影響力的學術論文，這對明年她晉級副主任醫師起了重要的作用。
這幾年消化內科的病人逐漸增多，原先的消化內科一分為二，賀如雪所在的是消化內科一，整個病區50多個病房，住院病人多達兩百多人。
老主任宮政明年就要退休了，他常常勸賀如雪工作是干不完的，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時候不要太拼了。
三十五歲過后才是醫生的黃金年齡，賀如雪今年才三十歲，工作經驗是慢慢積累起來的，只要穩扎穩打，不要出現重大失誤，積極學習不斷更新換代的技術業務，賀如雪在消化內科一定能有所建樹。
賀如雪扶著墻緩了片刻，這才慢慢走到值班室，沖了杯奶粉，在值班室的床上躺了一會兒。
此時已是早上六點多鐘，曉楠應該醒了吧？過幾天這孩子就滿五周歲了，賀如雪早早買好了禮物，是一套精美嶄新的安徒生童話繪畫本，本地沒有賣的，是托上海的同學買好寄來的。
曉楠天資聰穎，去年賀如雪將她轉送到全市唯一的一家雙語幼兒園，雖然去的時候已經上了中班，不如別的小朋友接觸英語早，但曉楠很快適應了環境，對英語的口語發音和單詞的記憶有種莫名的天賦，很快成為孩子們中的姣姣者，總得到老師們的夸獎。
閉著眼睛躺了一會，賀如雪將杯子里的牛奶喝下，感覺又滿血復活了，惦記著病號還沒有巡視，值班記錄也要填寫，賀如雪趕緊爬起來，朝醫生辦公室走去。
“賀醫生！不好了！19床崔民生大量吐血，怎么辦！”剛走到走廊，護士江陵大驚失色朝她跑過來。
“不好！還是穿孔了！”賀如雪拔腿就往病房跑去，“趕緊聯系手術室和外科，病人需要緊急手術！”賀如雪回頭叮囑江陵。
這個崔民生，是個退休的工廠車間主任，脾氣不是一般倔，賀如雪給他做胃鏡檢查的時候就發現他的胃潰瘍十分嚴重，有兩個部位有穿孔的危險，其中一個還挨著大血管，需要趕緊手術。
可是他就是不信邪，口口聲聲說老胃病幾十年了養養就好，嫌賀如雪大驚小怪，還說要不是兒女非讓他來看病，他在家里喝著小酒，不知道得有多滋呢。
“老人家，你這胃病真的很嚴重，千萬不能再喝酒了，一旦發生穿孔，后果不堪設想，你現在的情況必須趕緊住院治療，并且需要在短時間內進行手術。”
崔民生大呼小叫的不住院，后來被兒女強行辦理了住院手續，住院三天了就是不同意做手術，天天鬧著要出院，賀如雪給家屬做了幾次動員，說了病情的嚴重性，可是兒女也勸說不了老爺子，只能先采取保守治療。
崔民生被送進了手術室，通過他老伴的哭訴，賀如雪才知道昨天晚上老崔居然自己溜出醫院，偷偷的喝了二兩白酒，吃了一盤豬頭肉，又在外面溜達了兩個小時才回來。
家里人并不知道他出去吃肉喝酒了，只是以為他在醫院呆的悶了，出去活動活動，再說他在家里說一不二慣了，老伴也不敢刨根問底。
其實半夜崔民生就開始胃疼了，但他不敢聲張，怕被賀如雪批評，讓他做手術，硬挨到六點多鐘，開始大量吐血，這才說了實情。
“但愿老爺子沒事兒吧！”賀如雪心里十分自責，要是昨晚臨睡前自己再去巡查一遍就好了，說不定能看出些端倪，雖然沒有規定睡前必須巡視，但像崔民生這樣的重點病人，自己是該多留意的。
老崔死了！
賀如雪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自己作為主治醫生難辭其咎，賀如雪主動要求撤回副主任醫師的申請報告，并打算在全院做深刻檢查。
出了這樣的事情，就算有人幫著申辯，賀如雪自己也難過心里這道坎，何況除了老師宮政幫她解釋了幾句，再也沒人替她說話了，身邊有的是人幸災樂禍。
賀如雪剛分到醫院還在實習期的時候，跟的老師就是宮政，是宮政手把手將她帶出徒的，所以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品格習性宮政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小賀，這件事情你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有時事情就是這么難以調和，病人硬是不做手術，醫生也沒有辦法，作為醫生，治病救人是放在第一位的，不僅要有高超的醫術，還要有一顆仁心和耐心，給病人做工作一次不行，就要做第二次，什么時候都要把救人兩個字放在第一位，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老師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會銘記終生的，雖然家屬沒有埋怨我，但是我自己……”
“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就行了，事情已經出了，你也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把你手頭的工作做好，你的路還很長，這件事不屬于醫療事故，家屬很仗義的替你做了證明，院里開會決定保留你的申請資格。”宮政看著這幾天日漸憔悴的賀如雪，不免安慰道。
“看她平常能的！現在出事兒了吧？一天到晚仗著宮主任器重她，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
不用回頭，賀如雪也知道背后陰陽怪氣的是誰！
鄭貴芬，同是消化內科的主治醫師，比賀如雪大兩歲，副院長劉海波的外甥女，當年憑著關系進了人民醫院，平時不學無術，也就是給病人開點常規藥，晉級副主任醫師這樣的事情其實和她是不沾邊的，她之所以這么說話，完全是說給旁邊的徐子霞聽的。
此刻，徐子霞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看著手里的病歷，看似波瀾不驚，其實在心里暗暗打起了壞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