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算到了開頭卻沒有算到結尾。
斬斷建角的手臂讓他把劍和他的身體分開是羅杰早就計劃好的。
但他卻不知道在此之后所發生的一切。
意識空間里瞬息萬變，在察覺到自己失去了駐留意識的載體之后，寒鴉劍主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眉頭皺在一起，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恍然。
“原來是這樣。”
“是你手中的那把劍。”
“森田道博在那把劍上做了手腳，否則你不會那么容易就達成目的的。”
羅杰默不作聲。
他在寒川頂部跟隨寒鴉劍主學習的那段時間，宿命之劍曾經交給森田道博。
時間跨度很長，可最終他所得到的武器改進的幅度卻幾乎寥寥。
這實在不符合森田道博的鑄造水平，在那之后，羅杰曾經仔細的研究過宿命之劍，卻也猜不透森田道博的改造。
慢慢的，他也發現森田道博身上的改變。
他對自己開始疏遠，甚至表現出對寒鴉建筑的崇拜和狂熱。
兩人的交流越來越少，但羅杰卻始終沒說什么，只將疑惑埋在心底。
最近一段時間，在不斷的戰斗中，他和宿命之劍之間的契合度越來越高，劍身上流轉的紅暈也越來越濃郁。
很多事他沒辦法完全掌控，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萬幸的是，他在這幾乎不可能反轉的局面中，找到了寒鴉劍主唯一的弱點。
哪怕沒有宿命之間的加持，被斬斷手臂也一定會影響寒鴉劍主和建角身體之間的聯系。
而這就是羅杰的機會。
只不過在此時，宿命之劍上的意外改變發揮了奇妙的作用，幾乎徹底隔絕了寒鴉劍主意識回歸的可能。
沒有任何猶豫，在獵人小屋的支持下，羅杰的意志如同洪水一樣席卷。
退無可退，寒鴉劍主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機和壓力。
“你贏了，但我也沒有輸。”
寒鴉劍主冷聲回答道，雖然此時他已經退無可退，但羅杰卻沒有任何放松。
說完這句話，一道劍光閃過，寒鴉劍主將自己的意識凝練為一體，化身為劍，似乎打算進行最后的反擊。
劍光磅礴，幾乎要撕裂整個空間。
凱爾莫罕的虛影晃動著，在這一瞬間，似乎所有人的力量都匯聚在羅杰身上。
昆恩劍印和阿爾德劍印重疊。
羅杰雙手交錯。
防御與攻擊，形成了完美的平衡。
幾乎是下意識的，羅杰遵循著心中的本能，迎著寒鴉劍主的劍光。
刺啦！
意識空間在兩股力量的沖擊下被扯開了一道口子，羅杰身體晃動，很快就恢復過來。
反觀對面的寒鴉劍主，他化身而成的黑劍上出現了清晰的裂痕。
“咔咔！”
裂痕逐漸擴張，然后整把劍轟然崩裂。
在漫天的碎片中傳來了寒鴉劍主的嘆息。
羅杰瞬間明白了寒鴉劍主的打算，力量席卷而至，但最終卻只留下了一截劍柄，剩余的碎片順著意識空間裂開的縫隙飛速遠離。
“真是果決！”羅杰忍不住贊嘆道。
漆黑的劍柄漂浮在虛空之中，羅杰臉上卻沒有任何失望，將自己的意識崩裂，其中一部分徹底被羅杰留下。
對于寒鴉劍主來說，他損失的已經不是一點力量了。
心神一動，羅杰的意識體突然化開，下一刻，他猛地睜開了眼。
白雪彌漫，他察覺到指尖傳來冰冷的涼意。
那是血。
然后，他就看到了宿命之劍穿透的那道人影。
“建角……”
羅杰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建角大人已經死了。”
不遠處傳來結城奈緒的聲音，羅杰環顧四周，他很快就理清了來龍去脈。
“建角大人要我告訴你，他欠你的已經還清了。”
羅杰漠然。
就在剛才他已經徹底重創寒鴉劍主的意識，哪怕寒鴉劍主能夠返回到建角的身體，羅杰也不會有太多的擔心。
但他沒想到的是，建角然直接選擇自裁！
“他不求得到你的原諒，但只希望在離開時不欠任何人！”
結城奈緒梨花雨落。
淚水從他銀白色的雙瞳中涌出，化作了兩道蜿蜒的冰晶。
就在這時，掉落在地上的黑月突然跳動了一下，然后瞬間擺脫建角的斷手，幾乎是剎那間便出現在八咫名流的尸體上。
劍尖兒將八咫名流的殘軀貫穿，能量涌動，一個消瘦的人影憑空出現。
寒鴉劍主。
羅杰臉上卻沒有任何驚慌，他只是慢慢的抽出手中的宿命之劍，還沒等他把建角的身軀放平，結城奈緒就出現在他身邊。
“交給我吧。”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
羅杰眼中的情緒復雜，對于建角曾經的所作所為，他理解卻不認同。
但此時，建角已經用行動洗刷了他犯下的錯誤。
飛舞的冰蝶將建角的身體托住，結城奈緒擦干眼淚。
“如果你需要……”羅杰張開口，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不遠處的結城奈緒卻搖了搖頭。
他似乎已經猜到羅杰打算說些什么。
“我會離開常世的。”
“然后試著去做一個普通人，好好活著，就像他希望的那樣。”
“我和她。”
說完她看了羅杰一眼，在風雪中緩緩地向山下走去。
在他身后冰蝶飛舞，建角似乎陷入了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寒鴉劍主并沒有阻止結城奈緒的離開，對于他來說，結城奈緒也好建角也罷，都只不過是他達成目的的一環。
現在建角死了，名流也死了，而他的意識也受到重創，只留下化身而成的那把黑月。
“你失敗了。”
羅杰看著寒鴉劍主形成的虛影。
這個老人臉上沒有失敗后的頹廢，他坦然的笑了笑，“我小看了你，也小看了他。”
“現在的你只是一把劍。”
“還要再繼續嗎？”
寒鴉劍主搖了搖頭。
“我需要尋找新的持劍人，哪怕不能完全發揮我的力量。”他看著羅杰。
“你要阻止我嗎？”
羅杰手中的宿命之劍握緊。
哪怕此時的寒鴉劍主已經失去了身體變成了一把妖劍，他的意識也受到重創，但羅杰仍然沒有必勝的把握。
正當羅杰要做出決定的時候，一道紅光沖天而起，周圍的環境突變。
他驚愕的轉過身，在一片廢墟之中，那個跪倒的人影發出痛苦的嚎叫。
是日暮孤山。
他化成雙刀的手臂交錯著插在地上，全身都被鮮血浸透，詭異的是這些鮮血卻不是自然流淌。
一部分在體表蜿蜒爬行組成了詭異的符號，另一部分則順著雙臂向下流淌，經過刀尖兒，在周圍地面組成了一個古怪的法陣。
而此時這股力量，就是從日暮孤山的身上傳來。
在寒鴉劍主的記憶中羅杰了解到，當年的雪山破屋，日暮孤山的父親曾經和他一起面對那個徘徊在門外的妖物。
兩個人在絕境中爆發出頑強的斗志，寒鴉劍主更是覺醒了隱藏在體內的力量。
并且在他成年后，也曾經在瀕死情況下得到日暮孤山的幫助，哪怕心中冷漠，但他在剛才動手時依然選擇留下日暮孤山。
但沒想到的是……
咔嚓。
日暮孤山身上傳來密集的骨裂聲，他的雙眼變成夜貓一樣的豎瞳，面頰上也出現了刺目的血痕。
在痛苦的嚎叫之后，日暮孤山猛地挺起胸膛。
從胸口到臍下他整個人似乎被人一分為二，刺目的光芒滲出，然后直通天地！
“啊……啊！”
在虛空之上，一個未知的區域被打通，羅杰抬起頭，他看到了熟悉的場景。
還有那頭若隱若現的銀龍！
“她來了！”
寒鴉劍主突然嘆了口氣，語氣中一片蕭索。
空間中能量翻涌，那頭龍似乎隨時都有蘇醒的可能。
寒鴉劍主看向羅杰。
“我準備了許多年，但這一切還是太突然了。”
和上次不同，在此時，伴隨著復蘇，那只銀龍身上的力量越來越強，哪怕不能理解這種強大，羅杰也可以分辨出寒鴉劍主和那頭龍之間的差距。
但此時，在寒鴉劍主的臉上卻沒有看到退縮，而是燃燒的斗志。
“逃吧，你沒有機會的！”
羅杰說道。
“我知道，但我不能逃。”
“讓我來告訴你羅杰，像我們這樣的存在，面對那種東西，只有唯一的一次機會。”
“錯過了退縮了，就會永遠斷絕希望。”
“好好看著，我經歷的這一切你遲早也要面對。”
“雖然希望渺茫！”
黑色的能量從天而起，寒鴉劍主虛影閃爍，與此同時在山頂的某個方向，一點光芒破空而來。
羅杰瞇了瞇眼，他在那里感受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
那是建角的力量。
在寒鴉劍主身后，一只無比巨大的三足烏憑空出現，當建角的力量融入其中，三足烏的氣勢突然暴漲。
緊接著，從八咫名流的尸體上也凝聚出新的力量，羅杰微微動容，他瞬間聯想到很多。
三足烏，分別對應著三位傳承者。
完全迥異的方向卻指向同一條道路。
寒鴉劍主的計劃周詳，為了這一天，他一定準備了很多很多。
腳下的大地顫抖，寒鴉劍主凌空飄起，蒼老的虛影，威風凜凜的三足烏張開翅膀，緊接著從山頂上，寒鴉劍主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小屋里涌現出一股陰影。
“這股力量！”羅杰一臉駭然。
類似的氣息，他曾經在楓林的地下里感受過。
聯想到山女曾經所說的，他很快就想到了些什么。
“或許，這才是他絕地反擊的底牌！”
“想要打敗那頭龍，必須超脫現有的層次，跳出那頭龍的規則之外！”
形勢急轉直下，在不久前羅杰和寒鴉劍主還是劍拔弩張的對立，可此刻，銀龍的突然降臨卻將寒鴉劍主逼上了絕境！
“想要打敗你的掌控者，必須超脫于它所掌控的規則之外，你的力量來自于它，注定沒辦法超過它。”
“而就像我曾經說的那樣，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相信我，沒有人比它更了解你。”
“同樣的力量，第二次一定會失敗！”
寒鴉劍主昂起頭，這時候所有力量已經完成了融合，他的虛影和三足烏同時消失，半空中只留下了一柄漆黑的劍。
黑月。
下一刻天昏地暗，整個世界失去了光明。
“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
“是時候結束了。”
寒鴉劍主的聲音傳來，下一刻，半空中失去了黑月的蹤影，等到再出現時，已經在百米之外。
劍光繚繞，黑月迎風暴漲！
然后羅杰就看到了一把遮天蔽日的黑劍。
“這樣的武器就算是一座山也能被削平吧。”羅杰發出一聲感嘆。
寒鴉劍主把自己練成了一把劍，但為了斬龍做到這些還不夠，他需要更強大力量來推動。
羅杰不知道隱藏在寒鴉劍主所在小屋之下的陰影碎片，其所擁有的具體屬性什么。
但這一定是為天空的那頭龍量身打造。
也許同樣的攻擊他只能爆發一次。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擺脫限制。
心中發沉，羅杰想到了自己。
下一刻，他看到遮天蔽日的黑劍砍中了銀龍所在的空間。
黑暗降臨，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就連聲音也被徹底吞噬。
沒有爆炸和轟鳴聲，心神為之一奪，但在這一刻，羅杰卻能夠感受到，寒鴉劍主的全部決心和意志。
不知過了多久，劇烈的轟鳴聲才在耳邊響起，黑月的體積在縮小，力量也急劇燃燒。
與此同時，籠罩在整片空間周圍的防御也如同冰雪般融化。
下一刻，空間碎了。
“他成功了，他的計劃生效了！”
“一把能夠傷害到五階的劍，一把只為斬龍而存在的劍。”
空間崩裂，大片的建筑解體，伴隨著一聲龍吟，盤旋在空間頂部的銀龍睜開了眼。
“是誰？”
龍吼中傳遞出可怕的怒火。
鋒利的龍爪張開，狠狠的拍在了黑月之上。
“原來是你？！”
碩大的龍眼中滿是不屑。
寒鴉劍主狂笑一聲，在巨龍力量的沖擊下，劍身顫抖，但他卻勉強抵擋下來。
“我用了140年，終于走到了你的面前。”
“我來這斬龍，然后拿回我的自由！”
“呵……”
“真無聊。”
銀龍滿是嘲弄。
“每一次蘇醒都要解決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家伙。”
“為什么你們總會錯誤的認為，當初的逃離是因為自己的努力？”
聽到這句話，羅杰猛的睜大了眼，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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