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方云墨的話在寧昊聽來，頗有點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的意思，但不得不說，方云墨的這番話其實是恰好打在了寧昊的命門之上的。
這倒是也不能怪寧昊大驚小怪，實在是因為最近這兩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著實是有點太多了。
想當初他剛剛執導完和那會，盡管沒有明說，但業內在提及寧昊這個名字的時候，基本上都會點點頭，承認這家伙是最近這幾年冒頭得最快的年輕導演，就算偶爾有那么幾個不服的，也基本上是出于嫉妒，最多是說寧昊走了狗屎運之類的……
雖然這種說法有點不怎么好聽，但是倒是也算從另一方面承認寧昊那時候的確是運道極盛……
可現在呢？
就算不說寧昊已經有兩年沒有作品登陸院線了，光是和他那部電影有關的亂七八糟的消息，就已經足夠讓寧昊頭疼好一陣子了。
“寧昊導演新片立項，國內第一部以大西北為背景的公路電影！”
“奔赴多地，知名演員云集，寧昊新片值得期待！”
“黑色寓言能否成功上映？寧昊新片前途未卜！”
“寧昊新片送審遇阻，成片或面臨重大刪改！”
“電影審查委員點名批評某青年導演自戀迷失，已被制片方打入冷宮！”
從上面這些新聞報道的標題就能看得出來，這一年多兩年時間里，寧昊的聲望乃至于觀眾對于他的期待，是怎么一點一點下降的……
更倒霉的是，如果說寧昊的聲望和觀眾的期待下降還算是寧昊早有預料，并且在他能夠接受的范圍之內的話，那么投資方野馬奔騰的態度變化才是最讓寧昊無法接受的。
嚴格說起來，剛才剛剛和方云墨見面的時候，寧昊其實是沒說實話的。
自從寧昊放棄了與墨雨傳媒繼續合作下去，轉而與野馬奔騰合作籌拍以后，其實他還是有過一段時間開心快樂的好日子的。
雙方剛開始合作的時候，不管是野馬奔騰的老總李明還是具體負責各項工作的工作人員，對寧昊的態度基本上就和財神爺差不多，不僅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就算是寧昊為了拍攝這部電影，給許崢，黃博以及余男這些演員的片酬比市場價略高，李明也是直接大筆一揮，壓根就沒當回事……
更有甚者，李明還在拍攝完成，即將開始剪輯的時候，主動承諾過愿意拿出手中的野馬奔騰股份，在影片下片以后，作為寧昊完成這部電影的獎勵……
到了后來……
這件事自然也就沒有后來可言了。
隨著一次次的提交審核，一次次的被電影審查委員會打回來，而拒絕理由也從開始時的指出細節慢慢變成了“原因很多，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在這種情況下，寧昊在野馬奔騰的日子自然也就漸漸變得不好過起來。
說句不好聽的，自從因為題材審核的問題而卡在上映前的最后一道關口之后，寧昊每天睜開眼睛所想的第一件事，幾乎都是要怎么才能讓自己的電影過審……
而現在，足足困擾了寧昊大半年的問題，似乎在方云墨看來，就像是去樓下的“開封菜”餐廳點一份新奧爾良烤翅一樣的簡單……
如果不是和方云墨共事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寧昊幾乎要以為對方是打算拿這件事跟自己開個玩笑的了。
“云……云墨，你……你真的有辦法幫我解決電影過審的問題？”
心情激動之下，寧昊連話都有點說不清楚了。
“寧師兄，我要先糾正一下你的說法，”方云墨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有辦法解決電影過審的問題，而是我可以給你出個主意，幫你找找審核沒辦法通過到底是卡在了哪里。”
“別管是什么法子了，只要能讓電影上映，你就算是讓我當牛做馬我也愿意，”寧昊情緒激動之下，直接就說漏了嘴，“你是不知道，為了這部電影，我在野馬奔騰現在的日子簡直……”
“簡直什么？”
“簡直就不是……一般的開心……”
寧昊總算是還留著一線清明，沒讓什么樣的實話都往外蹦，最后居然還憋著一口氣強行把話題給轉了回來。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蹦不蹦的，其實也沒那么重要了。
但凡是個腦子還在線的，稍微想想就會知道寧昊這會在野馬奔騰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
空占了人家近億元的投資，結果拍出來的東西不僅沒能上映，反而搞不好還得因為需要不斷修改而往里面繼續砸錢，想想都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寧師兄，你那部電影的劇本我也看過，最大的問題就是在你所設定的背景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乃至于所有的矛盾沖突，最終的解決之道幾乎都是暴力，而且是從電影開篇的時候算起，層層遞進，越來越肆無忌憚的使用暴力……”
“云墨，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是這不就是我這部電影的主題么？”寧昊梗著脖子，一臉的不服氣，“無人區的背景設定只是一個載體，在那個自由到無邊無際的地方，法律無法觸及，感情只是拖累，憐憫更變成了一種奢侈，只有罪惡才是那片土地上真實存在，并且無處不在的東西。”
“所以這就是你的這部電影一直過不了審查的原因咯，”方云墨聳了聳肩，一臉的無奈，“師兄，你別忘了，我們生活的這個國家，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展示在大眾面前的永遠都是國家光輝燦爛，充滿希望的一面……”
“我理解你的創作初衷，我也明白你希望展示的是當約束社會的道德和法律都蕩然無存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變成灰色，成為只為自己利益而搏殺的野獸，可你別忘了，我們拍攝電影的目的不是給我們自己看的，而是給觀眾傳達某種信息的。”
“我們可以讓觀眾接觸到某些水面之下的黑暗，但是當電影完結，他們走出放映廳的時候，終究還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當中的……”
“人性復雜自私并不可怕，在這個肉食社會里，也許很難找到一個小惡不為、事事通達的圣人。但在認清人性本惡后，要守住底線不為大惡，至少在復雜的環境中保持頭腦清醒，讓人性之善最終戰勝獸性，就是我們這些媒體人對社會的貢獻了。”
“……那照你的意思，我應該怎么改？”
“簡單！余男那個角色不是說過她以前也是正經學過舞蹈的么？讓她成為唯一的生還者，將希望和光明帶給下一代吧。”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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