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早的人兒就是矯情,挪也挪不動,喚也喚不醒,待這渾噩退去,方才提的起勁兒。
小韭低垂著腦袋,望著自家娘子身前的布繡,如那野貓子怒急時撓的一般,甚丑。
她也是個直腸子,不懂察言觀色,明說道:“娘子,咱這不行便撇過得了,甭繡了。”
聞言,姜禛沖她瞪去一眼,不服道:“不行!為何不繡了?!我這刺繡當真如此不堪?!”
再瞥眼自己手中的刺繡,這花兒是花兒的,鳥兒是鳥兒的,哪兒不能入眼了?!
小韭向后退去一步,而后試探道:“娘子,小韭若是實話實說,您可休要怪罪小韭。”
“但說無妨!”姜禛急道,不信了,自己這花鳥所依的刺繡,分明為上上之品。
“娘子,您這繡的,花兒是花兒,就是蔫巴了點兒,鳥兒也的確是鳥兒,就是病怏了些。”小韭如是說道,她這刺繡,當真不堪。
言罷,又是凝向自家娘子,生怕她再動了火氣。
“小韭!我看你是小屁股又癢巴了!找打!”姜禛沉著眉,怒聲說道。
邊說,邊是將手中的刺繡撂在案上,起身朝她走去,眼瞅著便是動怒了,嚇的小韭連忙退至墻角,一副尤為怯弱的模樣。
她月前剛挨的板子,而今方才痊愈,這走道還都有些不穩,不時亦會踉蹌幾步,若是再挨頓板子,把不準便要成廢人了。
好在姜禛疼她,說說氣話罷了,兩手一甩,便棄了這熬人的女紅。
再是嘟囔起小嘴巴子,怨怨道:“罷了罷了!不繡便不繡了!”
恰逢姜沈前來看望,手中還提著一摞小食,再嗅嗅這香味,定是烙餅子。
“三妹妹,二姐來看你了。”姜沈自屋頭外喚道。
姜禛掩去眸中不悅,繼而假作歡心,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喜道:“三妹妹在呢,二姐快請進。”
倒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隨意對付幾句便將其打發走了,而下這小臉兒又是苦悶起來了。
小韭也知自家娘子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定不能再惹她,可姜老太太吩咐的話兒,不說亦是不行。
猶猶豫豫好半晌了,這才說道:“娘子,您明兒便要思過結束了,到時您可得尋去何府,給那何婆子賠不是。”
她這當子甚是委屈,當日,分明便是那何家女主動找茬兒,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動粗。
攥著一雙小拳頭,說道:“我曉得,但同她道歉,我心有不甘!”
正午時分,姜禛正在姜老太太屋內挨訓,不知是誰多嘴,將她嚯嚯院內柳樹的事兒說了出去。
姜老太太也不慣著她了,怒道:“真是沒的半點兒姑娘家的樣兒!你去給我把院子收拾好了再吃飯!”
但見她獨自一人甩擺著掃帚,再這院內掃著柳絮,嘴中還在念叨著:“到底是誰?!真真是嘴賤!”
這嘴上雖在罵著告密者,可心里頭卻再怨著陳譯,心口不一,定是惦記上人家了。
滴食未進,她早是餓的肚子咕咕叫了,輕聲將水心喚來,自個卻跑去偷吃了。
“水心!我的好水心!多謝了!”話罷,便是撒丫子地跑沒影了。
水心望她望的稀罕,自家娘子自打落了水,便似轉了性,真真是不一般了。
自顧自的呢喃道:“娘子好生奇怪,她往前了算,可從不會同我道謝的。”
姜禛回房溜達去榻上,翻來覆去好一程了,不得安寧,抬起小手兒把玩著自己的鬢發,抱怨道:“陳譯!都賴你!”
直至落日,她心中所念仍是陳譯。卻也怨他,不曾招呼聲便如此去了,好生心寒。
汪燁在屋頭內賞著,眼下這甚是富麗的擺設,哪哪都令他挪不開眼。
贊道:“爺,您瞧見這流玉的方中瓶,還有這龍口黑礁木的窗沿,還有這千禧的簾子,這里頭得是金絲的吧?!”
“行了,都是死物,何奇之有?”陳譯端坐在茶案前,不屑道。
舉杯,小抿著茶水,甘甜之味竄入口中,甚是醒人。
——好茶!
“爺,這兒不愧是五洲府,處處露富,想必給您安排的寢居也是頂好的,而那李巳也應是忠于您的。”汪燁說道。
邊說邊是抬手劃拉著屋內的擺設,似不愿離手一般,他也是位財迷的主兒,定是動心了。
“自然,五洲府協五洲,江洲,定洲,海河,沐陽,崆洲,那李巳同他們整個李家,當年都是我娘一手提拔的,現下雖落了荒,但五洲同西川可仍在我手里。”陳譯傲氣道。
現下,自己雖是離了京,但這后路可著實寬敞,無懼。
“呵呵,爺就是爺,那咱這寢居,爺,您看……”汪燁鼠目道,生怕陳譯忘了他的好一般。
“你乃我的奴才兼護衛,你嘛,便睡我門口吧。”陳譯轉念一想,同汪燁打趣道。
聞言,汪燁甚是失落,連忙迎上前去,嘴巴子亦是嘰里呱啦念叨個沒完,尤是躁耳。
“不妥呀爺!咱這護您周全也得休息呀,門口那地兒甚涼,咱這若是寒了身子骨,那您便再沒的護衛了。”汪燁嚷嚷道。
不愿見著什么,便偏偏來什么,他最是厭煩浮躁之人,當下便是抬手甩去個大嘴巴子,倒也未用力。
教訓道:“沒點兒耐心!隨我大幾年了吧,依舊如此浮躁,切記遇事收心,你就居于我隔壁,滿意了吧?”
雖是挨了其一巴掌,卻也不疼,忙謝道:“滿意!滿意!咱這不是一時忘了嘛,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打更后,街肆之上四下無人,鳥鳴聲漸散,蟲鳴聲漸起,卻也不擾人。
月色朦朧,撩人眼眸,流云遮影,徒添寂寥。
當早,陳譯起身離榻,行至院內,借著晨曦賞花花草草,甚是愜意,感嘆道:“多有美景,少有愜心!”
只是身后隨行的汪燁,卻同這美景不搭。
瞧他這睡眼惺忪的模樣,似還未醒一般,昏昏噩噩,眼皮子不時沉下,生怕他再跌去地上。
“昨兒個讓你休息了吧,你卻還是這般德行,如此,我看你今晚還是睡門口吧。”陳譯呵道。
“別!咱可不想睡門口!”汪燁嚷嚷道。
邊說邊是連忙迎至陳譯身前,而后便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如實交代道:“咱昨兒個夜里甚是不眠,這滿屋頭價值連城的寶飾,瞧的小人我好一陣的入迷,躁了許久方才定心。”
盡是些瑣事,罷了罷了,陳譯揮揮手,說道:“隨我出街。”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于街肆之上,雖陳譯未提去哪兒,可身后的汪燁卻是瞧的明白,這一路走下去,便到姜府了。
陳譯尚在心頭盤算著,待會兒進入姜府,該做何借口將她約出來才好。
恍恍惚惚之下,竟是聞見一道聲音,頗為熟悉,仔細之下方才認出,這說話之人正是姜禛。
撤!
陳譯當即轉身跑開,生怕被姜禛看見,一晃眼的功夫便不見人影了。
真不知他有何可懼,明明心里頭總總惦記著人家,卻又不敢相見,磨磨唧唧非男兒。
汪燁這廝還在左顧右盼尋著小姑娘,不時見著個婀娜多姿的俏佳人,亦會贊許兩聲,嘴邊的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了。
再抬眼卻是瞧見自家爺不見了。
“爺!爺!您跑哪兒去了?!”汪燁吼道,他可不認路的,若是尋不見自家爺,待會兒怕是回不去了。
她這嗓門也是夠大的,路上罵罵咧咧好一程了,竟也不嫌累。
自顧自的朝前走去,將小韭一人甩在身后,這手中還提著一摞歉禮,皆是名脂名膏,她可心疼壞了。
可勁兒地念叨著:“如此好的胭脂水粉,送去給那瘋婆子,真真是暴殄天物!”
再瞧身后的小韭,一路走來皆是搖搖晃晃,不見穩妥,生怕她再跌去地上。
“哼!一會兒入了何家,若是他們不識抬舉,敢刁難我,那咱便直接回家!”姜禛不悅道。
小韭踮著小腳丫子,左扭右拐的來了姜禛身前,為難道:“成成成!還請娘子慢些吧,小韭這屁股可才剛好,走不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