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帝國,建立強大的根本之一。
用現代話術來解釋,就是統治者強迫平民從事的無償勞動,包括但不限于力役、雜役、兵役等。
因為是強迫,也因為是無償。
所以,在自古以來常被人排斥,名目繁多、辦法嚴苛,是殘酷壓榨平民百姓的一項存在。
韓非子·備內:徭役少則民安,民安則下無重權,下無重權則權勢滅,權勢滅則德在上矣。
然而,古往之君主,無一例外,在一個朝代建立伊始,就要確定徭役的存在。
無他,生產力的不足,以及物質資源的匱乏。
朱瞻基不喜徭役,但不能否認徭役對如今至社會的建設和推動性。
事情,總是要分兩面的。
不能用后世,生產力和物質極度巔峰的社會,來代入到現在,這是不負責任的。
若是現在大明的徭役廢黜,怕是都不用等到過年,帝國就會分崩離析。
朝廷的制度,事關整個大明天下社稷,朱瞻基沒打算急不可耐的,站在奉天殿的朝堂上,高呼著廢黜帝國徭役的奏請。
那是愚蠢的行徑。
但他也沒打算,將大明基礎建設的重擔,強壓在大明百姓的肩膀上。
那是殘忍的行為。
君不見,鷹醬當年一條溝通東西的鐵路,道路兩側埋葬了多少人的骸骨,這其中又有多少是朱瞻基如今所站立的土地上的百姓后人。
用南疆的戰俘,自然就沒有心理壓力了。
封建社會統治者的責任,永遠都是對內的。
開疆拓土便是少有的英武明君了。
用地方的人,來建設自家,對于統治者來說,沒有多少壓力。
原始的積累,想來都是血腥殘忍的。
面對在場眾人的遲疑,朱瞻基心中早有準備。
數萬南疆戰俘,顯然是不可能,全部承擔帝國境內基礎道路建設任務的。
太子以及兩位尚書大人,擔心這些基礎道路建設任務,會被附加在本就有著一份徭役的大明百姓身上。
他輕聲開口,給出解釋和解決辦法:“按照日月堂及南疆前線鄂宏大、鄭和等處推算,盡緬甸宣慰司平定之全過程,大明可獲得超過十萬名戰俘,可供給大明新式水泥路建設。
南疆前線判斷,朝廷若意欲在南疆,劃設新的承宣布政使司,則地方必有叛亂升起,屆時朝廷若想穩定局面,穩固南疆統治,則必須強力鎮壓。
此舉,亦可從南疆等處,收獲過十萬俘虜。”
至少二十萬只需管吃管住,免費的生產力,被送到了太子、宋禮、夏元吉三人面前。
朱高熾的眉頭微微皺起,二十萬俘虜被押送至大明,雖然可以解決基礎道路建設任務。
但從大明的仁義道德來說,卻總歸是有損的……
不過,少頃之后,太子爺緊皺的眉頭,還是緩緩消散下來。
在大明百姓和南疆俘虜之間,太子爺很容易就能做出最為正確的選擇。
工部尚書宋禮,則是開始在計算,開山、生產、建設,若按照朱瞻基的計劃,究竟需要多少人,又該如何分配的問題。
夏元吉卻是有些憂慮顯露出來,他也不遮掩,當即開口詢問道:“數十萬俘虜入大明,不說會給大明腹地可能帶來的破壞,便是在南疆,只怕也會引起一連串的反彈和對抗吧……若是如此,南疆說不得,就會成為讓大明深陷其中的泥潭,抽身不得。”
他是在擔心,若是大肆劫掠南疆人口,會讓南疆陷入到長期的反抗大明統治的環境和氛圍之中。
這是很成熟的政治問題。
按照過往的經驗來說,凡是新征之地,必定是要優渥對待,減免賦稅等等,以求安定民心。
但從朱瞻基的嘴里,他沒有聽到,任何一點安撫南疆土著民心的意思。
若是如此,則南疆如今十數萬大軍,必定不得抽身,需要時時鎮壓地方。
這將會給朝廷,帶來一筆沉重的經濟壓力。
朱瞻基微微一笑,開口:“好教夏老大人知曉,從一開始,南疆計劃中,便是只要那塊土地而已。”
只要南疆那塊地!
此言一出,便是太子朱高熾,也頓時凝目看了過來。
因為這句話,延伸開來,也可以解釋為,南疆人丁不留!
這是天大的事情。
大明在戰場上殺再多的人,都沒有問題。
因為地方反抗,鎮壓再多的人,也沒有問題。
若是將南疆的土著,統統殺了,這就是天大的問題了。
眼看著三人,恨不得要扒開自己腦袋,確認自己還是不是自己的時候。
朱瞻基連忙開口:“父親,你們都想錯了。如今南疆土著人口有多少?百萬?五百萬?大抵不會再多了。其中無法參與軍事、生產的又有多少,大抵要去掉三四成,余下六成左右,才是可以用于生產、軍事的人口。”
“今日,我與日月堂,正在起草一份計劃。《凡南疆新征之地土著人口使用計劃草案》,組建南疆奴隸軍,用于向更西的恒河平原征伐。鎮壓俘虜反抗之人,用于大明境內基礎建設,拉攏投誠之人用于南疆本土建設生產。”
“為穩定南疆民心,亦有一份《南疆土著人口等級制度草案》正在起草之中。凡投誠降服于大明之人,按照一定制度劃分,成為不同等級階層之人,等級越高則享受的待遇越厚。如此,南疆可基本實現由本土土著,替代大明進行最基礎之統治行為。”
一份赤裸裸的大明版殖民統治計劃。
在這一刻,被朱瞻基推行出來。
整個南疆,在這一刻,被朱瞻基安排的明明白白。
太子爺,不由的深深看向自己的這個大兒子。
他很想確定,自己這些年的教育,到底有沒有成功。
若說沒有成功,只怕換個人,是做不到這些事情的。
若說成功了。
似乎……
哪里又出了些問題……
宋禮和夏元吉兩人在一旁,默默的對視一眼。
最終,還是夏元吉開口:“若如此,則大明在南疆之存在,法統地位何在?南疆土著,于大明的臣服之心,順從之意何在?南疆土著民心,如何歸化?”
夏元吉終究還是有一份憂慮存在的。
大明能從身體上,憑借著軍事力量,強有力的統治南疆。但對于大明的長治久安,和帝國穩定來說,必須要從內心深處,讓南疆土著認同、歸化大明才是長久之道。
朱瞻基不假思索,將早就想好的計劃說出口:“國子監如今每年皆有數千士子就讀,每年亦有不少士子肄業。
然而,朝廷科舉不可能全數圈定。寒窗苦讀數十年,想來他們也是一心要為大明謀劃。
既如此,可讓無望仕途之讀書士子,前往南疆,朝廷建立學堂,凡南疆尚未成年之孩童,無論男女,皆需入學,跟隨大明士子,學習圣賢之文。如此只需兩代人,南疆便是大明之南疆!”
好家伙!
這位是大一開始,就一直在惦記著那幫子讀書人啊!
夏元吉雙眼一轉,心中已經有了定論。
若是如此照辦,哪里需要兩代人?
只要南疆那些尚未成年的孩童成年,南疆便可徹底歸化大明。
要知道,當這一代人成長起來,只怕南疆也見不到多少更加年長的人了。
要么被征召進奴隸軍,要么被鎮壓俘虜帶到大明內地,為大明的千秋萬代,無私的風險自己的一份力量。
當這些經受過大明正統儒家教育的南疆新一代人,他們成年之后,他們成家立業結婚生子之后,甚至再不需要學堂的推行,他們自己就會主動教育孩子,何為圣賢,何為仁義道德了。
夏元吉想清楚了,閉上了嘴,不再發問。
本來還在一旁的宋禮,則是已經向著朱墨等日月堂少年匯集處走了過去。
老倌兒已經大抵將計劃想清楚了,現在需要做的是,和這些少年人們,好好的商議一番,如何更快的建設完成從應天到北平的,那條寬達六丈的水泥路。
近二十米寬的水泥路。
可是雙向并行,至少超過十輛馬車。
這是天大的功勞,也是天大的功德。
太子爺睜開了先前合上的雙眼,又仔仔細細的看了自家崽子一眼。
最后,長嘆一聲,甩甩衣袖,轉身準備帶著太子妃,在這皇莊周圍游覽一番。。
“既然已經想定,便整理出來,朝廷里終究是要議一議的。”
將話丟下后,太子夫妻二人,便牽著手,滿是親昵的走向不遠處的矮山。
看到眾人都已離去,夏元吉掙扎了幾番,最后還是問了出口:“太孫,那兩百萬兩,也是為此準備的?”
朱瞻基沒有出身說話,只是默默的點點頭。
夏元吉見此,搖搖頭,又點點頭。
最后,因為政務而被壓彎的腰身,不由的一挺,筆直如峰。
他輕輕的笑出聲來。
轉身,向著已經準備跟著日月堂少年們,去工坊參觀的宋禮趕來過去。
一時間,人去路空。
朱瞻基微微一笑。
大明,終究是要在走向殖民統治的路上,踏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往后要怎樣做?
有了物產豐富的南疆,該是大力發展海權才是。
發展海權,則倭寇必除!
但眼下,卻還是要如老父親所言,南疆的殖民計劃,必須要在朝廷上敲定,必須要等到老爺子回京之后,以國策的名義確定下來。
朱瞻基抬頭看看天。
最熱的季節,就快要過去了。
老爺子,也該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