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在信上說,你趁著推廣農莊的機會,把地方上的不少惡人都給抓了,搞的他沒地方發揮本事,干脆出直隸,去山東那邊了!”
張懋憨笑著告訴朱見濟,對于徐永寧這樣的腦回路也是非常理解了。
他們是親身參與過集體化建設的人,雖然因為年少,無法過多的做什么,但該了解的還是了解到了的。
比如說在大明的光輝無法覆蓋到的地方,人們很多時候都是被當地的地主給統治著。
雖然直隸作為距離皇權最近的省份,無法像東南那樣,涌現出不少家產豐茂,土地接天的大地主,可鄉村之間,仍舊是爬滿了這樣的蟲子。
農民的認知和信息來源都受到限制,生活方面又必須依賴土地,于是他們中的大部分,理所當然的淪為了為地主服務的長工和佃戶。
農莊的出現打破了這種局面。
即便朱見濟不想在此時就挑起矛盾,推行集體化選擇的地方,人口屬性也是自由農居多,但總有心眼小的地主無法體會到皇太子的善心,覺得朝廷遷移農民去搞田莊,讓自己能夠使喚的人手少了,便有意的給朝廷大政的實行添堵。
對此,金童轉世的小太子動容不已,派出了大量的錦衣衛和東廠人員去對方家里輪流坐了一會兒。
能屈能伸的當場就和朝廷達成了一致,并且為了表示歉意,主動向太子爺上交了半個身家當賠償。
一身硬骨頭的,只能在后面跟農民一樣,去農莊里做事了。
借著這個機會,地方上盤踞的小土豪們被打掉不少,徐永寧之前還能找到一兩個,后面就發現,一身武藝無處施展,渾身癢癢,心中騷動不可抑制。
于是他就跑到了隔壁的山東去,企圖一展拳腳。
“山東啊……那可是個好地方!”
朱見濟還記得,近幾年傳來的受災消息中,“山東”是個出現頻繁的名詞。
“也好,讓他去山東給我看下黃河的近況,水土和順還是很重要的。”
人都要靠著地里的糧食吃飯,要是水土出了問題,那也是個大問題。
柳承慶吃的一臉西瓜汁,啪啪吐出積了一口的瓜子,“殿下放心,老徐年紀最大,比我們穩重,不會出問題的!”
真的嗎?
不說這話還好,朱見濟一聽小伙伴如此斷言,心里反而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而這個預感沒過多久,就被證實了。
徐永寧在最新傳回的信件中,提到了山東曲阜的老大——衍圣公。
并且在文字中透出了對這個“國中之國”的強烈控訴,顯然是很不滿于孔圣后人的作派。
“孔家人在曲阜強搶民女,奸淫樂婦,其中還有不少是有夫之婦!”
只用文字是表達不出徐永寧心中激蕩的,他甚至還讓山東駐扎的錦衣衛直接帶了原話回來,語氣直白到讓傳話的那位錦衣衛一直低著頭,不敢面對小太子,生怕讓人覺得自己在帶壞儲君——
“大庭廣眾,還讓人家丈夫在邊上看著……呸,老子都不敢這么做!老子只會去照顧別人生意!
“惡心!惡心!他們這樣的身份,娶幾個小妾不行嗎?嫖不行嗎?哪怕多出點錢呢!”
伴隨著這樣的轉述,小太子在腦海中甚至腦補出了一位頭禿了半邊的“半老徐娘”,口吐著芬芳漸行漸遠。
可惜當這樣的印象復刻到徐永寧身上時,讓朱見濟惡心的放棄了幻想,回歸現實。
“山東孔家啊……的確不是什么好東西!”
朱見濟聽完之后,感嘆著。
柳承慶和張懋則是面色沉重。
作為勛貴后代,他們的祖輩有能耐看不起只能靠名聲謀好處的孔家人,但他們卻不得不重視。
畢竟大家都成為規則玩家了,
天下也不是那個仰仗武力就可以縱橫自由的天下了。
亂世和盛世,不是一種玩法。
有的時候,就連皇帝都得因為孔家的影響力而有所顧忌,時而恩賜,以顯示自己仍舊尊崇社會主流思想,不搞叛逆。
但朱見濟對此是不滿意的——
孔家最好的也就是孔夫子這位“圣人”了,可人親口也說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哪里有一代又一代的子孫打著他的招牌,享受榮華富貴的?
后世君主為了籠絡儒家的士大夫們,為了借用他們的口來向底層百姓宣揚自己的“仁德”,把孔家當成了玉璽一般的存在,最后還真把人捧的飄飄然,以為自己是世間獨一份了。
可在此之前,阿剌知院拿著玉璽都沒能誘惑到自己,一個腐朽落后的孔家又算什么?
如果不是因為眼下時機還沒有成熟,朱見濟早就要“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了!
上層建筑,終究是被當時的生產力所決定的。
有些問題,也不應該讓上位者主動提出來。
“給定國公回話,讓他別在山東惹事。”朱見濟扣著腰帶上的玉飾,心里想著后世關于孔家的風評,“起碼讓他別把自己扔到人前去!”
從考成法到商稅的征收,朱見濟是知道有些士大夫對自己不滿的。
但因為他是皇太子,是被皇帝多次強調的“國之副君”,這群人不敢對著自己直接開炮,可攻擊一下朱見濟的身邊人是能夠的。
徐永寧的豪俠之氣跟上流社會格格不入,完全可以讓士大夫們肆意的炮轟。
所以徐永寧不能像在南京那樣,直接上臺表演。
“孔家繁衍到現在,聽說族人已經有不少了……家大業大,總有矛盾!讓他們自己去鬧,最好能鬧騰的大一點,把狗尾巴漏到眾目睽睽之下,到時候自有王法來收拾他們!”
只要能斷定是孔家先犯錯,而且能像太上皇的騷操作那樣,宣揚到百姓聽了都能回家洗耳朵的那種地步,那朝廷再去處置,還能給自己賺一個“秉公執法,鐵面無私”的名聲。
做人,
要善用輿論。
在武力無人抗衡的情況下,再掌握了輿論,那給人喂屎,他都能覺得是香的。
朱見濟如此告訴那名錦衣衛。
后者應聲而去,小跑著出東宮的時候,腰間的雁翎刀還跟飛魚服拍在一起,響起了令人愉悅的聲音。
其實在曲阜待久了的人,誰不知道“衍圣公”的威名?
“太子當真這么說?”
山東某家客棧里面,隱藏身份走爽文路線的徐永寧拍案而起,眉頭凝結。
在他的身邊,坐著兩個容貌嬌美的少女,正是在書信里,被徐永寧提到過的,被奸淫的樂婦的女兒。
能夠生出她們這般的容貌,想來父母也是出了很多力的,可以想象那位樂婦是何等嬌美。
而封建時代的女性結婚生子早,所以對方即便生了兩個,也正處于女性風韻十足的年紀,再加上世代鉆研樂曲,身上自有一種藝術家的氣質,更添風采。
所以能夠引得孔家此時的家主孔彥縉老而彌堅,做了次曹操。
那位樂婦雖然出身于太祖欽定的賤籍,但卻是有兩分傲骨在身上,不堪受辱后便找了個機會跳井自盡,臨死前還痛罵孔家不做人,不配做什么衍圣公的話。
這讓孔彥縉氣得要死。
他不僅命人鞭尸,還要去抓捕樂婦的親人。
這兩位少女的父親費勁辛苦,掏空了積蓄,才拖人脈將女兒暫時性的推出伸過來的魔爪,可惜作為賤戶出身,她們的行動都是有專門的人監管的,加上其他人也不敢得罪衍圣公,便還是讓孔家人追了上來。
好在徐永寧英雄救美,歪嘴龍王的身份一擺出來,便使得八方朝拜,諸邪退避。
徐永寧本以為,像衍圣公這種作惡多端的家伙,在有自己主持公道后,是能夠被處理的。
結果曲阜的縣令是孔家人,濟寧州的知州是孔家門徒,完全是一丘之貉,讓孔彥縉那個五十多歲還要搶人老婆的老畜生毫發無傷。
告訴了小太子,卻是被轉答了這樣的話。
這讓徐永寧感覺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