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弘文本就是官家人,與衙門各部都是相熟的,要辦這事兒亦不用親自出面,明日上衙時叫武誠拿著東西跑一趟便是了!
武馨安雖剛回來不久,越是瞧清這府里的情形,她是越發看重那山村的小院子了,早些拿到手上才安心。
這些日子她忍氣吞聲不敢同小程氏與付氏鬧翻,便是為了那座宅子,今日聽得武弘文的準信兒,一顆心是放下不少。
于是抱著書本子對武弘文道,
“父親,女兒還要去母親那處聽訓,今日便不打攪您了!”
武弘文點頭,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頭,
“去吧!好好聽你母親的話!”
“是!”
武馨安出了三思堂,將書小心的交給了關媽媽,叮囑道,
“媽媽,你先把書拿回去放好。”
關媽媽點頭,
“大小姐放心,老奴定會收好的!”
武馨安目送著關媽媽離去,這才領了杜鵑和知裊往秋露院去了,到那頭見著小程氏行禮,小程氏笑瞇瞇問道,
“安安尋父親說了甚么話?”
武馨安笑道,
“前頭說要識字,便去問父親要書看,父親給了我一本大慶豪杰傳,我瞧著有字兒有畫兒的,想來十分好看!”
小程氏聞言笑道,
“那書我也曾見過,畫得甚是不錯,給安安看倒是正合適……”
她見武馨安身后的兩個丫頭都是空著雙手,便又問道,
“怎得不拿到母親這處讀?”
武馨安應道,
“母親這處學刺繡,待晚上回去再看便是!”
小程氏聽罷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武馨安一眼,暗暗道,
“也不知這小丫頭說的是真是假,且待程貴回稟才知曉!”
如此二人又虛情假意的呆了一下午,待晚上用罷了飯,武弘文在屋中看書,小程氏才得空見了程貴,
“大小姐同老爺說了甚么?”
程貴應道,
“大小姐問老爺要院子呢,說是山村里那間院子要過到大小姐的名下!”
小程氏聞言冷笑一聲,沒有說話,一旁的許媽媽忙塞了一個銀角兒給程貴,打發他下去了,小程氏這才道,
“那丫頭外表看著憨厚,倒是個心眼兒多的,竟敢開口問老爺要院子!”
許媽媽想了想應道,
“那山村里的宅子有甚么值錢的,她要了便要了,只要城里的宅子、鋪子不給她便成了!”
小程氏皺著眉頭想了想,搖頭道,
“這事兒可不能依著她,那村里的宅子雖說不值錢,但也是家里的產業,下頭兩個哥兒都沒得呢,怎得倒讓她先分了……”
許媽媽想了想道,
“小姐您也不用急,且先碰一碰老爺的意思,看老爺是怎么個說法?”
小程氏想了想點頭道,
“今晚上且先問問老爺的意思!”
當晚上小程氏趁著夫妻二人敦倫之后,正是肌膚相親,溫存余緋之時,在武弘文耳邊輕聲問道,
“老爺,今兒安安說是去您那處要了本書看?”
武弘文瞇著眼,神情甚是懶散,聞言哼了一聲道,
“你想問的怕不是這個吧?”
小程氏一愣,忙將柔軟的身子貼了上去,
“老爺……”
武弘文又哼了一聲,伸手摟了懷里的軟玉溫香,緩緩道,
“你不問,這事兒我也要同你講清楚……”
頓了頓道,
“當年安安的生母嫁與我時,我身無二兩白銀,讀書科舉全靠了安安母親典當了那點子嫁妝,又日夜做針線維持家中生計,若不是她日夜苦熬壞了身子,她也不至生安安時,力氣不繼才難產而亡……”
說到這處嘆了一口氣道,
“沒有她便沒有我今日,她的恩情我是回報不了了,但安安我決不會虧待了她,這家里的產業兒子們是當繼承,安安雖是女兒身,我亦將她當男兒看待,以后家業上與懷德和顯榮二人同樣看待……山村里那座院子本就不值幾個錢,我預備給安安做個念想……”
小程氏聞言半晌未吭聲,武弘文與她夫妻十年,自然知曉她的性子,于是又補了一句道,
“這事兒我已有決斷,便是娘來說也不會改的!”
小程氏這性子與大程氏最是不同,大程氏但有不滿必是當面發作,事后也不再翻舊賬,小程氏卻不同,面上恭順,骨子里卻是個不肯服氣的,總歸事后要想方設法找回來。
武弘文與她夫妻十年,若說有甚么不滿的,就是她這性子!
小程氏聞言身子一僵,好不容易才收拾了臉上的憤恨,壓了聲音應道,
“妾身但憑老爺……吩咐!”
“嗯!”
武弘文聞言滿意的嗯了一聲,
“睡吧!”
此時間通體舒坦的男人自然是很快入睡,只小程氏卻是在黑暗之中咬牙切齒,恨恨不已,
“當初她在家里時,便處處占著高枝,樣樣比我們都好,到如今她都死了,留下個野丫頭也要搶在我女兒的前頭……”
憑甚么給那野丫頭分家產,還同兩個兒子一模一樣,武弘文這推官雖說油水多,但左右也只是一個七品,又這些年他好藏書,家里買了一堆書,外頭置下的宅子、鋪子、田產等并不算多,若是分給兩個兒子,再給女兒們備上嫁妝,這家底也是沒留下多少了,可要是再分給武馨安一份,自己兩個女兒還能剩下甚么?
憑甚么!
她當初嫁給武弘文時,父母恨她不聽管教,不嫁早相中了的侯爺世子,偏偏要嫁個窮書生,只給她二百兩銀子的陪嫁,那些銀子沒有一年便用光了,如今這家里哪一樣不是我同武弘文一起掙下的,能給那丫頭一份嫁妝便是仁之義盡了,憑甚么還要同兒子一樣!
憑甚么!
小程氏這廂是輾轉反側睡不安穩,轉頭看向枕邊人,雖是年已三十有六,卻是五官俊雅,人才出眾,當初他到程家借住時,自己也是對他一見鐘情,只沒有大姐臉皮厚,膽子大,敢與人私下相會,不過命里有時終須有,她終究還是沒有我命好!
如今亦是一樣!
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不能讓那丫頭越過我的女兒們去!
小程氏在家里便同大程氏不對付,只那都是女兒家一些小心思倒也不損姐妹面上和諧,之后武弘文到了程家,卻是沒想到竟都得了大程氏與小程氏青眼,大程氏乃是程家嫡出的長女,性子向來果敢,敢愛亦敢恨,與武弘文兩情相悅之下是非君不嫁,小程氏乃是庶出的女兒,自然沒那膽量,只能在一旁暗自嫉恨。
這也是老天爺捉弄,大程氏命中無福,生下了女兒便撒手人寰,小程氏得了消息,那是不悲反喜,卻是跪在自家姨娘面前,求了親生母親想法子將自己嫁給了武弘文做繼室。
之后跟著他到杭州一呆便是十年,這十年來因著有那道人一語,武馨安便在山村呆了十年,小程氏這繼室除卻要應付上頭摳門又吝嗇的婆母,還有偶爾因為丈夫思念亡妻而嫉妒怨恨外,其余倒是順風順水,兒女生了五個,武弘文是個溫和的性子,又潔身自好,除了妻子身邊再無旁的女人。
小程氏與這杭州城里的官宦家眷打交道,心里暗暗一比,自覺這日子比多少人都舒心,如今就盼著那老婆子早死,兒子們長大了!
可她是萬萬沒想到,十年之期一到,武弘文要將那丫頭接回來,這一切便慢慢變了,這陣子武弘文時常宿在書房,有時會翻了大程氏的畫像出來觀看,又時時提起二人當初的情景,小程氏雖說心里嫉妒,卻不好同死人爭奪,便都忍了。
又有雖說一家人早知曉有那丫頭在山里呆著,武弘文也時時念起,可如今人當真到了跟前,瞧著武弘文對她關心有加,寵愛呵護的模樣,慢說是兩個女兒,便是自己也是恨不得將那丫頭打出去。
這些都是小事,她忍一忍也能過去,但如今那丫頭要分家產,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了!
“必要想個法子,將這事兒給攪黃了!”
小程氏暗暗思量,如今那小山村里的院子倒是小事了,最要緊的是手里的那些家產,這才是大頭,尋得好好思量謀劃一番才是!
小程氏這頭暗自策劃,第二日武弘文果然依言去辦了地契,將臨平山下的小院子給了武馨安,下衙回來到老夫人后堂處用罷了飯,便對武馨安道,
“安安,且隨為父到前堂去……”
武馨安一聽便知這是事兒辦成了,立時雙眼放光,歡歡喜喜跟著武弘文走了,卻是留下這一堂人神色莫明,武媛禎與武蓮禎見狀不由的暗自咬牙,拉了小程氏的手又氣又妒又是傷心的問道,
“母親,父親如今都偏心她,不再愛我們了!”
小程氏亦是心下不滿,卻不好同女兒們細說,總還要裝出通情達理的模樣勸道,
“你們大姐姐剛回來,你們父親自然是要多關愛些,這也無妨,只需記得你們父親最喜知書達禮的好女子,你們跟著先生好好讀書,誰是好女兒日后必會見分曉的!”
兩個女兒互視一眼卻是都瞧出了彼此眼中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