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
退一萬步來說。
假若這件事當真是衛圖干的,現在的她也不宜去質疑衛圖,畢竟如此等實力未知、不可測之人,不一定害怕她這一重傷未愈、底蘊盡失的煉虛強者。
“經此一戰,素心上人重傷,閉了死關,大長老陰懸元慘死……青靈宗高層也被云中匪徒殺了數人,門派光景已經大不如初了。”
常仙翁再道。
接著,常仙翁稍微思忖了一下,說起了青靈宗目前的現狀。
譬如宗門由少宗主南恒子代管,以及神火寺暗中施壓,門派內外風雨飄搖……
聽到這里,本來因陰懸元已死、暗自慶幸的素心上人,眸光深處頓時多了一些黯淡、自責。
成者王,敗者寇。
她籌謀計劃,伏殺七欲邪僧,為同門師妹報仇沒有錯——這是她身為宗主的職責。
但那一戰后,七欲邪僧沒有死,就是她這個做宗主的失職了。
是她,把青靈宗帶到了如此險境!
“七欲邪僧奸淫擄掠、胡作非為,本就被神火寺舉寺厭惡,在柴首座死后,我順勢殺了他,無人會怪罪……但其現今沒死,有其父生前的人脈照料,這件事,反倒成了我的不對,青靈宗的不對。”
素心上人咬緊薄唇,對神火寺這上宗不滿的同時,心中亦多了一些,對青靈宗現狀的擔憂。
青靈宗在神火仙域也是名門。
神火寺再是偏幫,也不會滅掉青靈宗一派,落下口實。
但改變思路,施加壓力,讓青靈宗的嫡傳一脈“換人”,另外扶持代言人,就再是輕易不過了。
除了鎮守神荒原的師尊外……
青靈宗嫡脈的兩大戰力,便是她和陰懸元了。
現今,一死一失蹤,當很難保證,其余分脈的長老,對此沒有想法。
“恒兒,會有危險!”
素心上人得出答案,心中一急。
南恒子是她唯一弟子,多年的教導,早已讓她視其為親子了。
“師姑,不必著急。南師弟吉人自有天相,應能轉危為安。”
衛圖也看出了素心上人的心境不定,當即出言安慰了一句。
“衛師侄,我打算返回青靈宗,坐鎮宗門,以安內外……這擔子太大了,指望恒兒一人,挑不起來。”
素心上人語氣強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了這一句話。
“至于你……”
“你本就不是我青靈宗修士,現在也無需陪我一同回宗冒險。待……日后時機合適了,你再返回青靈宗也不遲。”
素心上人斟酌言辭道。
此話,她是出于真心,而非故作矯情,畢竟她也非恩將仇報之人,知道此時返回青靈宗,對衛圖而言,有多么危險。
然而——
下一刻。
衛圖的回答,便出乎了素心上人的意料,也不禁讓她心中一暖。
其沒有在此刻阻止她、或者舍棄她而走,反而支持了她的決定,并表態愿意跟她一同冒險重回宗門。
對此,衛圖的理由很簡單,也很現實。
是為了素心上人此前,那一讓他成為青靈宗“煉虛種子”的承諾。
“本來,衛某還打算借道神火寺的仙域傳送陣,前往圣皇域,與降靈子前輩相聚……但現在,既然衛某之名,已經傳到了神火寺那些,與七欲邪僧生父有舊之人的耳中,當可料想,此事必然是有一定難度了。”
“所以,籌謀師姑這里的煉虛仙緣,對衛某而言,不僅是必要之事,也是最為有利。”
衛圖很是理智的分析道。
有句話他還沒說,神火寺的施壓,確實值得注意,但也就那樣了。
畢竟,柴首座已死。
而青靈宗是煊赫萬年的煉虛大派,在神火寺內,豈能沒有一點力量?
青靈宗所謂的風雨飄搖……
僅是神火寺那些大人物,給底下人透露的一點口風罷了。
一句話——其還沒到為了身死之人那點“余情”,就大動干戈的地步。
人死灶冷。
很難走到,親自下場對付青靈宗的地步。
此前,圍剿七欲邪僧的七大仙門,在柴首座生前的時候,尚且活的不錯,更遑論現在了。
即便下場……
那也是先對付素心上人這一個高的。
但凡事論跡不論心。
素心上人看重的是,衛圖此刻對她的不離不棄。
“只要有本座在,下一青靈宗的煉虛修士,就必然是衛師侄你。”
素心上人斬釘截鐵的再次承諾。
對衛圖、素心上人二人在聽到青靈宗現狀后的神色變化,一旁的常仙翁自有關注。
不過把他打死,也難相信,此時與衛圖站位相近、似是神仙眷侶的帷帽女修,就是青靈宗內大名鼎鼎的素心上人。
故而,雖對這一幕心生好奇,但懂事的他也沒有多問,在把衛圖、素心上人二人送出望月峰后,就立刻緊閉洞府,全力沖刺化神境界、不理俗事了。
既然要震懾青靈宗內外……
這次,衛圖、素心上人二人的回返宗門,自然也沒有偷偷摸摸、大肆隱瞞。
隨著一道法力浮蕩,衛圖便被素心上人主動牽引到了臀后,在其法云的飛馳下,正大光明的前往青靈宗了。
青靈宗外松內緊。
山門附近,還是和以前一樣。
但甫一踏進山門,衛圖便瞬間感應到了數十道神識,朝他這邊窺探而來。
“宗主回來了?”
“消失一年后,宗主和衛副堂主一同回來了?”
眾修驚訝不已,有的在洞府內神色高興,有的則在洞府內目光閃爍、臉色陰晴不定。
忠臣、貳臣,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在伏殺七欲邪僧的戰役之前,他們都是堅定的宗門忠臣,但此戰過后,局勢大變,為了利益,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不過,除了這些正常思路的外,還有一些不乏對宗主素心上人心懷孺慕的修士,在見此一幕后,不禁心想:衛圖和素心上人消失的這一年間,二人發生了什么?是不是日日相處?
以此刻二人的關系親近,當大抵是的。
“衛師兄,你把師尊帶回來了?”
宗門大殿內,身為“代掌門”的南恒子望此一幕,眸含熱淚,心中喃喃自語。
這一年期間,青靈宗的所有修士都認為衛圖的“失蹤”——要么是被七欲邪僧和那兩個出身云中匪徒的化神大修順手宰了,要么就是見情況不妙,未戰先怯,逃出了戰場,擔心問責,不敢返回青靈宗……
唯有他,心懷一絲期望,認為當日護他離開,甘愿孤身守在戰場的衛圖,心思沒有那么狹隘。
這一份“好心”,今日終于開花結果!
——衛圖不僅返回了宗門,而且還帶回了他最敬愛、尊重的師尊。
作為素心上人的弟子,他熟知素心上人的心思,不難猜出,這一年間,素心上人定是受了難以治愈的重傷,不然不會在宗門內“缺席”一年之久。
而此刻與其相伴的衛圖,當在這一年間,一直在為素心上人護道,守護安危,不然也不會得到今日的如此“禮遇”。
——被素心上人近身,親自帶回宗門。
要知道,這一位置,以往可是只有他這親傳弟子,才有機會享用。
“師尊,衛師兄……”
南恒子從宗門大殿飛遁而出,上前與素心上人見禮,看向衛圖的目光很是親切。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詢問衛圖,二人消失的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么。
“恒兒,為師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辛苦了。”素心上人微微頷首,出言褒贊。
“不敢!”
“徒兒為少宗主,自然該承此重任,為師尊分憂。”
聽此夸贊之聲,南恒子下意識的挺胸抬頭,很是受用。
但下一刻。
素心上人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始料不及了。
只見,其目光微凝,環視迎奉上來的一眾化神長老,輕聲開口道:
“此次,衛師侄在危難之際,守護本座逃離魔掌,立有大功。本座許諾過,要將宗門培育下一煉虛境的名額,贈予衛師侄。今日時間已到,本座自不會輕毀諾言。”
語畢,素心上人一甩袖袍,放出了自己身為煉虛強者的強大威壓。
頓時——
周遭氛圍不由一寂。
但在面上,所有的化神長老,臉上還是露出了高興之色,恭賀起了素心上人突破“煉虛境”之事,并順帶吹捧了衛圖幾句。
“師尊已至煉虛境了?”
見此一幕,南恒子為素心上人的境界突破欣喜之余,內心也不禁多了一些吃味。
畢竟,宗門內部培養煉虛修士的資源傾斜,在素心上人之后,便是他了。
現在,素心上人突出此言,便是讓衛圖搶了他的“生態位”!
“也是!衛師兄立有大功,非如此,無以重賞衛師兄。”南恒子在心中自我安慰。
不過下意識的,他也模糊的感覺到了,此時的素心上人,與他之間,似乎存有了一道肉眼不可見的疏遠隔閡。
而衛圖,卻在其中。
甚至,比以往作為親傳弟子的他更近。
“許是錯覺。”南恒子暗自搖頭,腦海中又不禁回想起了自己一年前所發的誓言——‘待脫難后,必將視衛圖為真正的兄長’,不禁責怪自己眼紅,連一點容人之量也無。
對衛圖,素心上人一直都是秉承待客之道。
與自家人,還是有區別的。
不然,也不會在此刻,對衛圖成為“煉虛種子”之事,高調宣布了。
這點他心知肚明!
與師尊素心上人保持著默契同步。
“迎宗主回駕宗門。”
南恒子伏拜一禮,率先開口。
話音落下,他十分自然的,起身飛到了素心上人的身后,如左右童子般,與衛圖并排而站。
只是,南恒子沒有注意到的是,在素心上人以法云接納他的時候,黛眉卻微是一顰,明顯多了一些遲疑。
這并非是對南恒子心懷不滿。
而是經過同門師兄陰懸元的背叛后,素心上人對以往親近之人的天然警惕。
現今,唯有衛圖這一舍命相救之人,才能讓她放下戒備、不設防的袒身以待。
很快。
眾修隨之入殿,進行議事。
此次議事,素心上人除了肯定了南恒子作為少宗主的繼承權,也直截了當的,當著一眾長老的面,宣布陰懸元的叛亂。
接著,素心上人便嚴令,以往和陰懸元多有親近的化神長老,值此多事之秋,必須自鎖洞府,閉關不出,否則嚴懲不貸。
這一鐵腕手段,當即讓在場的一些化神長老面有慍怒,只是礙于素心上人多年來的積威、強大實力,敢怒不敢言。
“亂世當用重典!若是一昧的懷柔,反倒會讓人看輕,誤以為身無依仗……”
衛圖目光微瞇,對素心上人在此刻敢采取鐵腕手段,很是贊同。
畢竟,再是心懷異念的叛亂之人,也不會頭鐵到,拿自己的性命安危開玩笑。
包括對青靈宗施壓的神火寺……
這一上宗,并不忌憚已為煉虛境的素心上人,但兩派又不是什么生死大敵,沒必要落人口實,仍為七欲邪僧的“舊事”,死抓青靈宗不放。
所以——
只要在這期間不遇事……
暴露素心上人的虛弱事實。
如此“狐假虎威”之下,當有很大的幾率,可以太平的撐到素心上人的傷勢痊愈。
“宗主英明。”
很快,素心上人之言,便得到了全體長老們的贊成,哪怕是被約束自鎖閉關的那些化神修士,也沒有任何不滿流出。
接下來。
素心上人精力很是充沛的,對這一年來,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的宗門事務,事無巨細的過問、處理。
直至深夜。
這一場宗門議事才結束。
待殿內的長老走的差不多后,素心上人這才起身,準備立場。
“恒兒,衛師侄,你們二人隨本座來。”
素心上人一甩袖袍,喚出法云,示意二人隨她前往洞府,有秘事相議。
聽此,南恒子心中大為舒坦,心道自家師尊還沒忘記自己這個徒兒。
只是——
剛至洞府客廳,素心上人就忽的臉色微變,急忙飛遁到了自己的閨房,并傳喚衛圖入內,只留下南恒子一人干瞪眼了。
但南恒子也不傻,很快就猜測出了素心上人傷勢未愈的真相。
“不過為何師尊只讓衛師兄一人入內?”
他心中大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