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罡等人都以為,李昊遭遇暗殺的那次,能夠化解是因為李牧休等長輩暗中保護。
沒想到居然是李昊自己親手化解了危機?
可是,六歲?
尋常孩子六歲才剛踏上修行,李昊居然就能靠自己輕松殺死周天境刺客?
要知道,刺客偷襲,驟然發難,就算是同境都可能斃命。
這說明當時六歲的李昊,已經有充足應對周天境的力量!
可是……六歲啊!
幾人都是怔怔地看著李昊,有些失神,他們一再高看這位孩子的修煉天賦,但似乎,還是遠遠低估了。
其妖孽程度,即便是乾道宮的圣子,只怕都要自嘆不如!
李天罡微微沉默,他雖不喜李昊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的天資是最頂尖的。
李福陡然想到什么,對李昊道:“昊少爺,那先前去蒼羽城執行任務時,我暗中庇護您,那路上的兩只蛟龍大妖……”
“也是我殺的。”
李昊平靜說道。
李福瞳孔一縮,心中駭然,他回來的這段時間,還去飄雪院特意感謝了高卿卿,對方當時一臉迷惑的模樣,他還暗自詫異,沒想到問題居然在這。
自己保護李昊,結果反倒被李昊保護了他!
李福心中一陣唏噓和慚愧,自己早該想到的,李昊在蒼羽城暴露出十五里境的修為,孤身斬妖群,那兩只大妖何需他人出手?
“還有這事?”
李天罡皺眉,看向李福。
李福連忙將事情經過跟他說了一遍,李天罡眼底寒光四射:“那群妖物,垂死掙扎,那時圣宮都已經打算撤退了,居然還妄圖最后一搏,簡直可笑!”
“原來昊哥當時去斬大妖了。”
李元照此刻也回想起那茶攤前的事,不禁怔住。
他們當時還在悠閑喝茶吃點心,而李昊卻是轉眼就去斬了兩頭大蛟,悄無聲息。
趙伯眼神復雜,道:“這么說,若非少爺自身命硬,實力夠強,這兩次刺殺……他都已經死了。”
聽到趙伯的話,李福的臉色頓變,而李天罡也是眼眸一凝,臉色有些難看。
本來派神游境的猛將李福回來,尋常情況,足以庇佑。
誰料那妖族竟如此喪心病狂。
面對六歲孩童,派周天境而非通力境來暗殺,一點機會都不給。
如今又派兩頭大蛟暗殺,慎重到十拿九穩。
結果,硬是被李昊自身給化解了。
李天罡深吸了口氣,對李昊道:“對你的保護,確實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妖族會這么喪心病狂,以為你在神將府內,有親衛看守,有其他夫人照料,加上神將府有法陣在,妖物根本不可能靠近,沒想到還是險些讓你身亡。”
李昊面色平靜,道:“不是險些,是必死無疑。”
李天罡聽到這話,眉頭一豎,慍怒道:“你在怪我嗎,什么叫必死無疑,你不是沒死嗎?”
“混賬!”
李牧休不禁怒斥:“你是怎么說話的,咒昊兒死嗎?!”
盡管李昊的心境已經平靜,但聽到這話,還是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
等看到那張滿臉怒容的表情時,他不禁有種厭倦的感覺,淡淡地道:
“我沒死,跟伱有什么關系,那是我命大,是我自己夠強!”
若非穿越而來,若非是有面板加持,李昊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雖然因為面板的問題導致自己不能正常修行,但自己的境界提升速度絲毫不差。
畢竟這些年,他都是很用心在肝經驗,肝面板,看似是娛樂,實則玩的越歡,提升越快。
若按李家子嗣正常的情況來說,嫡系天資普遍最差的情況,也能靠資源堆到七等戰體。
而天資絕世,如九叔李君夜那般,千年第一。
可又能如何?
即便是九叔,在六歲時也才剛踏上修行,也不能敵過周天境!
面對李牧休的咆哮,李天罡稍微克制了下怒氣,目光冷冽地道:
“你覺得是自己夠強嗎,你覺得是靠你自己化解?可笑!”
“你的修行情況,連我都隱瞞,我不知道是誰教你的!”
說到這話,他眼神雖沒看李牧休,但李牧休卻是氣得老臉通紅,這話意有所指,還用明說嗎?
但李昊六歲時,他還不認識這小子呢!
“你自以為是,自詡聰明,實則是愚蠢!”
“你若是能早點展露你的資質,不隱瞞的話,我早就派羽玄回來保護你了!”
李天罡冷冷地道:“這樣的話,不管你是六歲遭到刺殺也好,還是去蒼羽城執行任務被刺殺也好,羽玄身為天人宗師,都能庇護你!”
“況且,你若是展露天資,你也不會去那檀宮,早就拜入名師門下,還能積攢你的人脈,得到大勢力親傳弟子身份!”
“哪像現在這般,浪蕩隨性,這次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陛下看中的,若非有禹皇陛下的手諭,那天光是比拼人脈,你就輸了,到時真的是貽笑大方!”
“身為絕世天才,天資第一,人脈卻不如李乾風,這讓人家怎么想,是不是你太過傲慢?太過孤僻?”
李昊眼眸微瞇,冷聲道:“別人怎么想,與我何干?”
“另外,你覺得我展露天資的話,妖族派來刺殺的人,會只是周天境嗎?妖族要是得知羽玄來保護的話,它們難道不會派不朽境來刺殺?”
“若我展露天資,憑這種修行進度,就算是派不朽境過來,都不為過吧?”
李天罡微怔,臉色微變了下,天資這塊來說,確實如此。
以妖族那些家伙的瘋狂,沒什么事是做不出來的。
況且,對付一個六歲的廢物孩子,都能派出周天境來,若是知曉李昊的夸張天資,估計第一次暗殺就是天人境,乃至是不朽境了!
不朽境出手,除非李家老一輩暗中庇護,否則基本成功!
“真龍比拼,人脈只是點綴而已,有什么好在意?以昊兒的天資,只要登高一呼,哪個名門不來拜訪?”
李牧休插嘴道:“何況昊兒能得到禹皇恩寵,又何需其他人脈,怎么不見乾風那孩子被陛下看重?”
李天罡看了他一眼,他當然明白是這道理,只是覺得李昊沒利用好,太過隨性。
有天資也不是這么揮霍的!
“刺殺的事,確實有你的道理,但身為將門世家,這是每個李家子弟都要面對的命運。”
李天罡沉著臉道:“別說是你,李家兒郎,誰沒面對過刺殺?你問問二叔,妖族將我們視作眼中釘,聽說老一輩還有的孩子,剛出生就夭折了,有時在街上游玩,就被混在人群里的妖族給偷襲了!”
“你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幸運的。”
李昊面無表情,道:“那出生在李家,真是我的福氣了。”
“身為李家兒郎,你就這點覺悟嗎?”李天罡冷著臉道。
李昊不禁想笑,但看著對方的面容,他卻實在笑不出來,淡淡道:
“我之所以說這些,不為別的,你也別誤會,我不是想怪罪埋怨,也不是委屈,跟你訴苦。”
“我只是想說,你的兒子確實已經死了,今后,我也不再是李家人,麻煩你讓開,別擋我道!”
“你什么態度!”
李天罡眼眸中寒光驟然放射,大怒道:“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就學會離家出走了?!”
“離家?”
李昊嗤笑一聲:“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是一個租客,在這里租了十四年,這十四年的吃喝穿用,我花銷的東西,我會還給你的!”
李牧休怒瞪了李天罡一眼,但此刻卻顧不得怒斥他,滿臉心疼地看著李昊,道:“昊兒,你別沖動,你若不喜歡待在這山河院,你就隨我老爺子今后住在聽雨樓。”
“在那里,誰都不會管你,誰也管不到你!”
“有我老爺子在,絕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李天罡怒道:“聽雨樓也是李家的,里面的功法,也都是李家先祖搜集的,他能學這一身本事,就算不依靠丹藥,難道功法上就沒有嗎?”
“李天罡!!”
李牧休猛地怒吼,咆哮道:“你真的想要把昊兒逼走,逼死嗎?!”
李天罡被他吼得一窒,但卻沒有退讓,氣怒地道:“二叔,您別再縱容他了,他當真以為自己這一身本事,是靠自己得來的嗎?”
“他身上流淌的是我跟青青的血!”
“沒有我跟青青結合,他能有這種妖孽到超出常理的天賦?!”
“沒有李家搜羅的天下功法,他能有這一身本事?!”
“他若不姓李,禹皇陛下又豈會在意,看重他一個凡人?!”
說到這,他的聲音愈發洪亮憤怒:“他一身榮耀光芒,都是因為,他姓李!!”
“你,你簡直混賬!”
李牧休氣到說不出話來,他何曾被這當年的小子如此頂撞過。
這些年李天罡在邊疆殺妖無數,也從青年郎成為中年人了,脾氣似乎也不像當年那般。
“叔叔!”
邊如雪跟李元照都是臉色難看,滿臉擔憂地看著李天罡,但礙于對方此刻散發出的莫大威嚴和氣魄,想勸說,又畏懼。
那如神明般的威嚴,讓他們都忍不住顫栗。
面對憤怒的李天罡,李昊的面容卻格外的平靜,眼神也變得格外的冷漠,他緩緩道: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先前說過,我今后不會再姓李了,我也不會再是李家人。”
“今日,你要么讓開,要么就打死我!”
“你以為我不敢?!”
李天罡怒道。
李昊渾身氣息顯露,眼神也變得鋒利:“那就來試試。”
“天罡,你夠了!”
李牧休滿臉血氣上涌,眼中散發著駭人的光芒:“你別逼我破心誓,一旦我破了,今天我非打殘你!”
李天罡臉色微變,對李牧休的實力,他自然是無法抵抗,只是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袒護李昊,讓他心中憤恨。
若無這些長輩在,他好好管教,必定能改掉李昊一身頑劣。
“昊兒有今日,都是拜你們所賜!”李天罡咬著牙道。
李牧休氣道:“好好好,你還怪我了!”
李昊搖頭道:“二爺,別說了,也不必再說了,我走了,各位,后會有期。”
他說著,便徑直朝前方走去。
李天罡臉色微變,閃過憤怒,渾身也爆發出一股威勢。
但李昊卻視若無睹,只是從其身邊踏過。
李天罡抬起巴掌,但看著少年平靜到冷漠的面容,他卻莫名的心頭一痛,咬著牙道:“你會后悔的!”
李昊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卻翹了一下。
后悔?
他死都不會!
“昊兒!”
李牧休眼中帶著強烈的憤怒和失望,看了一眼李天罡,隨即朝李昊追了過去,阻擋在其前方。
“昊兒,你別沖動,二爺我……”
“二爺,讓我走吧。”李昊抬頭,只是平靜地說道。
看著少年的眼眸,李牧休心頭一顫,話到嘴邊,卻忽然說不出來了。
李昊已經從其身邊踏過。
神將府外。
除青州城內一些好事者近日跑到這邊駐足眺望外,此刻,府外的街道上卻是站著一批浩浩蕩蕩的身影,全都氣息不凡。
他們身穿各異的服裝,似乎來自各州。
但實則卻都有同一個身份,那就是檀宮學府,白殿弟子。
能進入這座十九州的一流學宮最頂尖的白殿者,他們的天資雖不及那些頂尖名門親傳,但也都是人中龍鳳,天驕翹楚。
此刻,他們沒有穿院服,而是穿著自己原本的衣物。
“我等求見李昊少爺!”
“聽聞李昊少爺天資絕世,特來拜訪!”
“請貴府讓我等進府相見!”
眾人在府邸外,不斷朗聲說道。
神將府的父子大戰,驚動全城,他們自然也知曉。
這兩日各種消息傳的沸沸揚揚,他們聽聞李昊這兩日在府內,被其父嚴懲教導,都趕忙過來求情。
說是拜訪,實則是來看望求情。
如此眾多的天才聚集府外,吸引路邊大量群眾觀望,這鼎沸的議論聲,也驚動了府內各院。
坐在青蓮院里的陳賀芳聽聞消息,在管家老婦的攙扶下,杵著拐杖走了出來。
老太太出動了,其他各院的夫人聞訊也都趕忙過來,查探究竟。
于是,府內外都站滿了人。
“那是祁州余家少爺。”
“那是幽州趙家小姐!”
“青州的白家也來了。”
“那不是周將軍的兒子嗎?”
人群中有人認出這些天才們的身份,而府內的各院夫人,見多識廣,也都從他們的穿著,袖邊紋飾,腰間佩玉雕琢等,辨別出他們的身份。
這些天才背后的家世,雖不及神將府顯赫,但大多也都是各州有名望的大家族。
如今,他們居然全都來尋李昊。
先前在李昊爭奪真龍的宴會上時,都沒見這么多人。
“這些家伙,該不會是聽到一些謠言,來給昊兒求情的吧?”高卿卿狐疑說道。
柳月容眼眸陰沉,這兩日她的審核程序,李天罡已經上奏了,聽說為避嫌,特意交給刑部侍郎親自過來帶隊調查,正在趕往此地的途中。
本來這路程早就該到了,只是忌憚她的國夫人身份,那刑部侍郎才沒有急于趕路。
畢竟這關乎神將府的事,燙手山芋,估計那位刑部侍郎已經收到不少柳家文臣的遞信,此刻正焦頭爛額。
“昊兒居然結識這么多好友,先前他們怎么不曾過來?”
“難道先前不認識?”
眾人都在驚詫,但這種可能性極低,畢竟李昊的天資早已顯露,名動青州,要來討好,也該在真龍宴會上趁熱打鐵,而非現在,父子大戰后,李昊名聲暴跌。
遭受不少非議。
畢竟子與父戰,古今禮孝,都說不過去。
但這些人卻偏偏在此刻上門了。
陳賀芳杵著拐杖,沒有說話,只是眼眸中卻露出幾分傷感,她已經看出,這些青年俊杰,多半是那個孩子的真心朋友。
跟那些因利益結合的人脈相比,這份真情,反倒是最難得!
就在此時,忽然間兩道身影從天而降,徑直落在了府外門口。
望著這座煊赫輝煌,充滿威嚴霸氣的神將府,宋御風跟宋秋墨都是微微凝目。
旋即,他們看到這些聚集的檀宮學府弟子,宋秋墨瞥了一眼身邊的宋御風。
宋御風微微苦笑,道:“這些家伙,可真會給我添麻煩,好在沒穿我檀宮的院服,也算懂事。”
此刻這些天才,都是穿著自身衣物,有些還特意腰間別了象征家族身份的玉佩,如此行事,倒讓他感到欣慰和好笑。
宋秋墨白了他一眼,旋即凝目看向府邸,她眼中湛藍光澤掠過,在她的視線中,這座煊赫的神府高墻內外,遍布蘊含光澤的神輝法紋。
這些法紋有好幾種類型,而其中一種,就是針對妖族。
若是她冒然踏足的話,頃刻就會觸動這些法紋,激活神將府的法陣!
“賀芳夫人,許多年不見了。”
宋御風此刻看到府內的老太太,微笑著打了聲招呼。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府內眾人耳中。
看到這位檀宮宮主,府內眾人都是臉色微變,尤其是注意到對方身邊的宋秋墨。
對這只檀宮學府的守山妖王,她們并不陌生。
兩位四立境的強者,居然同時降臨。
“宋御風,你帶著守山妖王來此,所為何事?”陳賀芳老太凝神道。
宋御風微微一笑,道:“聽聞神將府李昊少爺,天資絕世,特地想來看看,拜訪一下,還望夫人通融。”
此話一出,各院夫人都是臉色微變,有些震撼。
沒想到這二位居然也是沖李昊而來。
不過,想到李昊先前拜入到檀宮學府,她們很快便能理解了。
只是,那孩子才入檀宮學府多久,居然能得這宮主如此看重?
要知道,檀宮學府在青州城多年,跟神將府彼此的關系都是若即若離,友善卻不親近。
如此相處,對彼此都甚好,但現在,對方居然為了李昊,打破了這道平衡的關系。
是因為那孩子的天資嗎?眾人心頭暗想。
“昊兒近日在休息,二位若是想見,自然可以。”
陳賀芳本想說昊兒在養傷,但想到這大庭廣眾,提及傷勢,不免又讓人議論起那場讓神將府顏面無光的大戰。
聽到老太的話,宋御風心頭微訝,本以為要費點口舌,沒想到如此輕松。
他當即便道謝一聲,就要進府,忽然間,府內傳來一陣輕微騷動。
各院夫人轉頭,便看到一道少年身影走來。
少年兩手空空,胸前外服處的領口衣襟處,似還能看到一抹淡淡殷紅。
在其腳邊,則是一只熟悉的白毛狐貍。
“昊兒?”
陳賀芳轉身看到李昊,眼眸中露出復雜和疼惜,一個是她喜愛的兒子,一個是她初次見面不久卻頗為喜愛的孫子,她都心痛。
“你怎么來了。”她面目慈祥,輕柔詢問。
李昊看了這位親奶奶一眼,面對那慈祥溫柔的目光,他心頭卻是暗嘆一聲,隨即平靜地說道:
“奶奶,孫兒給您道別了。”
“嗯?”
此話一出,陳賀芳頓時愣住,其他夫人也都驚詫地看著他。
柳月容則眼眸中閃過一絲光芒,凝視著李昊。
“我要離開,今后,也不會再回來了。”
李昊微微躬身,對這位奶奶說道。
“昊兒,你要離開李家?”陳賀芳怔住,眼眸微微睜開,有些吃驚。
李昊點點頭,目光掃過其余夫人,在看到柳月容時,眼底一抹深沉的殺意掠過,但很快收斂。
他知道,此刻強殺對方,多半很難,而且會讓自己陷入更加兇險的境地。
他的實力還不夠,還需要積攢。
“昊兒。”
此刻,李牧休老爺子跟邊如雪、李元照等人也追趕過來。
李牧休連忙道:“昊兒,你別沖動,你有什么想法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說到這,他看到了柳月容,頓時臉色一變,寒聲道:“你還有臉在這里,給昊兒賠罪道歉!”
柳月容臉色微變,一臉委屈地道:“二叔,刑部還沒調查事情原委,您不能再冤枉我了。”
“你!”
李牧休咬牙切齒,老人的手背青筋都凸起。
李昊卻平淡地道:“二爺,不必動怒。”
李牧休微怔,看向他。
李昊卻只是淡淡笑了笑,沒有放狠話。
道歉?賠罪?
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唯有用血用命,才能讓人銘記,才能讓自己平息。
“大娘,九娘。”
李昊目光掃過眾人,再次躬身一禮:“往日的照顧,昊兒感激不盡,今日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賀劍蘭跟姜仙兒的臉色都是變了,賀劍蘭道:“昊兒,你別沖動,你父親脾氣大了點,但你們畢竟是父子……”
李昊嘴角牽動了下,怎么又是這話。
他搖搖頭,沒說什么,只是忽然有所感覺,抬頭看去,天空中竟飄落下一枚鵝毛雪花。
深秋已過,這初冬的第一場雪,似乎來得有些早了。
他眼眸從灰云覆蓋的蒼茫天際收回,落在前方的臺階上,隨后抬腳走了過去,沒再說任何話,也沒做任何停留。
“昊哥!”
李元照忍不住呼喚,眼眶濕潤泛紅,鼻端陣陣發酸。
李昊身影微頓,卻沒回頭,先前的叮囑,已經說過了。
邊如雪怔怔出神,本以為這次下山,陪李昊拿下真龍,她就道別,沒想到會經歷這些驚變。
忽然,李昊面前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如黑云般籠罩,遮擋了視線。
“你想要走?走哪里去?”
李天罡臉色冰冷,滿是寒霜地道。
走哪里去?李昊認真想了一下這話,心頭也是微微有片刻的茫然。
是啊,走哪里去?
但很快,他就心神收回了,嘴角微笑:
“天大地大,我本是過客,四海皆可漂泊為家。”
李天罡勃然大怒,道:“簡直可笑,你生是李家的人,死也是李家的鬼!”
“我不姓李了!”李昊冷冷地重申道。
李天罡寒聲道:“那你想姓什么?”
李昊聞言略微失神。
是啊,不姓李,那自己姓什么?
最關鍵的是,自己前世,也是姓李啊。
他先前一直平靜的心,此刻卻感到一陣苦澀。
前世父母早亡,沒想到自己穿越一場,竟連自己的姓都要保不住。
明明出生豪門,卻落得如此田地,當真可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霜寒的冰冷空氣涌入肺葉,讓他卻感覺到幾分舒適。
他再次恢復平靜面色,道:“我姓什么,跟你無關,反正不會再承李姓,今后,我與李家,再無瓜葛!”
“你以為說這么一句,你就能撇清跟李家的關系了?”
李天罡目光含怒,道:“李家養育你這么多年,你就想這么一走了之?”
李昊微微抬頭,凝視著他:“那你想如何?”
“想走可以,把你欠李家的東西都還了!”李天罡怒道。
李昊凝聲道:“你想如何還?”
“如何還?說的輕巧,李家的功法你學去了,你怎么還?”
“給你筑基溶血的那些寶藥耗費了,你怎么還?”
“你一身流淌的血液,你怎么還?!”
李天罡字字冰冷地質問道。
李昊沉默了下,道:“功法我可以不再使用,我修煉了多少本,今后我會贈送給聽雨樓多少本。”
“筑基的寶藥,我今后會采還回來,你斬的那頭三千年大妖的寶血,我也會還給你!”
“至于這一身的血液……”
李昊抬頭直視著他:“我說了,你的兒子早就死了,現在的命是我自己的!”
如今他踏入天人境,修煉了自身的道,可自創功法,其余功法即便他不用,對他的影響也不大。
李天罡怒極反笑,道:“好好好!達到天人境,給你翅膀硬了,功法我就先不說了,三千年的大妖,你怎么斬殺?”
“你可知道三千年大妖是什么境界,那至少都是不朽境中期,乃至是巔峰!”
“你以為你現在踏入天人境,將來就必成不朽嗎?”
李天罡面露譏誚,道:“天人境后,一步一門檻,天資再絕世,也難說百分百就能成為絕世強者!”
“曾經有十九歲踏入宗師境的天驕,百年后,才踏入三不朽!”
“你想拖,我可等不了!”
李昊眼底也露出寒意:“那你說怎么還?”
李天罡看著他的眼神,心頭更為狂怒,道:“要還是吧,好!三年,我給你三年時間!”
“三年內,你學了多少本,你就補多少本!”
“三年內,你給我斬一頭三千年大妖回來!”
“至于你這一身李家的骨血天賦,你休想浪費了,你去天門關交接,替家族鎮守住那里,我也不要求你能守多久,只要守住三年,我就當你還清了!”
“李天罡,你當真瘋了嗎?!”
李牧休驚怒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話嗎,你想要殺死你兒子才罷休嗎?!”
其他人也都是臉色微變,這威脅未免也太狠了。
別的還好說,能求人幫忙,但鎮守天門關就太難了。
這是李家鎮守之地中,最兇險的一處!
地處大禹邊疆深處,如一根尖刺凸出,周圍兩邊接壤的都是妖魔之地,再往前數萬里,就是大荒天。
此外,在那附近,還有歸屬大禹的藩國,那藩國雖然年年進貢大禹朝,表面功夫到位,但暗地里,卻早已勾結妖魔,時常沖擊天門關。
只是,這種事找不到證據,以往即便找到了,也被藩國用替死鬼擋住。
這些年來,李家死在天門關的將士,不知凡幾。
即便是四立境坐鎮,也只能勉強鎮壓!
在那里的戰亡率極高,當年李家三郎、六郎,都是鎮守此地,折沙沉戟,葬身于此處!
如今,居然讓李昊一個少年過去?
縱是天人境,在那里也只是一杯黃土罷了!
不過,他們都看得出來,李天罡說這些話,不過是在逼迫李昊,不允許他離開。
看著眼前含怒的面容,李昊深深凝視了對方一眼,點頭道:“沒問題。”
李天罡臉色一變,沒想到李昊真敢答應,他氣得想笑,道:
“好好好!果然夠無知無畏,你可知道天門關是什么地方?三年?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三年,就算活下來,三年后你是什么性子!”
他氣得冷笑起來,道:“你鎮守那天門關,我會將那里的李家兵馬全都收回,也不會再給你派遣一兵一卒增援,你不是要脫離李家嗎,你就靠自己去試試看!”
“試試看沒有李家,沒有那么多將士庇護,你究竟算得了什么?!”
“你的安逸,你的驕縱,都是無數人用血換來的,到時你就知道,你的天資,你的本事,在尸山血海面前,一文不值!”
聽到此話,李牧休徹底怒了,道:“你想要殺死昊兒就直說,何必這樣?”
“要是昊兒去的話,我也陪他去!”
“二叔!”
李天罡變色,憤怒地道:“您身為長輩,我一再容忍您,我希望您搞清楚,這是我們的自家事!”
“您還要縱容昊兒到何時?若是再摻和的話,休怪我以真龍之名,將您禁足在聽雨樓!”
李牧休聞言,氣得怒目圓瞪,渾身顫抖。
“你還要禁足我?你就是這樣執掌李家的嗎!”
而此刻,李昊陷入了沉默。
天門關的事,以往也聽二爺說過。
每當說起,不免唏噓。
那是李家替大禹看守的最兇險的一塊險地。
但是,聽二爺說,這些年來李家兒郎在那里的折損,歿河的加速延伸,外面的動亂等等,禹皇似乎已經有舍棄那里的意思。
將兵馬收縮回防。
這消息,眼前的李天罡多半也是知曉的,所以對方才敢說出,撤掉李家兵馬的事。
即便他守不住,舍棄了,李家頂多也就是背負一頓責罵懲罰,卻不會嚴懲,畢竟那位禹皇心中已有此心。
看到李昊沉默不語,李天罡不禁冷笑:
“怎么,就這點骨氣?”
李昊抬頭凝視著他,忽然,一道聲音傳入耳,他神色微動,沉默了下,緩緩道:
“行,這話是你說的,三年,我替李家看守三年,三年之后,這些年吃的喝的用的,包括我這身體里流淌的血液,都再無相欠!”
李牧休見李昊答應,急忙道:“昊兒,你說什么胡話,你這些年吃喝的,哪需要用命來還啊!!”
李昊嘴唇微動了下,是啊,何需用命來還?
誰能料到昔日的些許恩情,竟需要千倍萬倍的償還!
只是,他的心底已經徹底厭倦,不愿再有絲毫牽絆。
“畜生,你真敢答應?”
李天罡暴怒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你拿什么去守?就憑你這天人境的修為嗎?還沒踏入天門關,你可能就死了!”
李昊漠然地道:“我寧可死在外面,也不愿死在這里!”
“你!”李天罡窒息,氣到說不出話。
“我已經答應你了,讓開吧!”
李昊不再跟他多廢話,冷冷地說道。
李天罡呆立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李昊卻直接跨過其身,隨后,在眾人的驚呼急喚中,跨過了那道門檻。
跨過了那道,無數人想要踏入的地方!
這一步踏出,便意味著,自此世間再無李昊。
眾人都是呆呆地看著,不知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少年的背影是如此的決絕,如此的干脆。
他們都沒想到,這對父子竟然都是如此的硬挺,頑固倔強。
“昊兒……”
“昊哥!”
眾人忍不住呼喚,但少年的背影卻沒有任何停頓,一步一步,順著神將府大門的臺階,走下去。
李天罡猛地轉身,盯著那道背影,臉色鐵青:
“你會后悔的!”
這聲音傳入少年的耳中,少年卻沒有任何反應。
李牧休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感覺到,這少年一去,似乎再也回不來了。
就像李昊所說,從此不姓李。
他舍棄了這天底下除皇室外,那個最尊貴的姓氏。
在這個冬季離去。
而神將府外,宋御風跟宋秋墨,以及眾多白殿子弟,全都聽到了這些交談。
他們都是直愣愣地看著這走出神將府的少年。
他們是來為李昊求情的,但沒想到,這個神將府千百年最杰出的天才,竟然在今日脫離了這座神府。
他們想勸說,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父子倆的對話,讓他們都感到寒意。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道身影,對李昊道:
“李昊兄弟,一路走好。”
李昊看了眼,竟是那位皇子姜瀚星。
對方的打扮樸素,并沒有任何皇子奢貴裝扮,先前是混跡在人群中。
但此刻,對方卻挺身而出,若是有心人留意的話,必定還是會認出他的面容身份。
而以對方的身份摻和進神將府的家事,顯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還是這么做了。
二人的目光相碰,李昊就知道,對方甘愿如此。
但他沒多交談,只是冷淡地點了下頭,似乎顯得不熟,畢竟他此刻的身份并不好。
姜瀚星目送李昊離去的背影,忽然間朗聲道:
“李昊兄弟,還記得你那日在青樓的詩歌嗎?”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