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打算借著酒勁干點啥的，結果酒沒喝，盡回憶這一年的事情了。
最后那幾句讓顧曉霞害羞了，她把李龍攆到了屋里，自己收拾起了廚房，現在天已經很短了，這時候外面黑黑的，李龍心里也是癢癢的。
等顧曉霞廚房收拾好之后進了屋子，看李龍脫了外衣坐在客廳里，心里略有點兒緊張，總感覺今天可能會發生些什么。
“最近你們局里工作忙不忙？”
“不忙。”顧曉霞搖了搖頭，過去借著收拾爐火緩解一下緊張，邊收拾邊說道：
“雖然年終總結已經結束，領導說新的一年工作要開始了，但實際上大家都清楚，心態也都是那樣，等真正過完年，才算是新一年的開始。反正現在學校也沒開學，上級機會也都才總結完，那些人的心思和我們差不多，所以不忙。辦公室里的人都在想著怎么多搞點物資過年呢。”
“那你們過年不發福利？”李龍讓顧曉霞把這事給點出來，立刻就好奇起來。
縣里的這些行政單位體量都小，和他們做生意啥的基本上算是劃不來，而且這些單位除了供銷社這樣掌管物資的基本上也沒啥錢，顧曉霞他們單位基本上就是清水衙門，想要好福利基本上是不可能。
“發啊，一雙線手套，一袋洗衣粉。”顧曉霞笑著說，“我都不好參與他們的討論。他們主要討論的都是想著年前能不能多割塊肉，搞一條魚啥的。食品公司的肉供應有限，那幾個大姐的想法就是去市場里買。有人還問我哩，我都不好說家里都有。”
“這樣說的話，我真要宰個豬到時到市場里賣，還是能賣得動的。”李龍摸了摸下巴，“大哥那里還多余有羊，拿一只出去賣也不是不可以……”
家里的肉食是夠的。前面打獵、宰豬都留有肉，這一次留下來的肉、下水也不少，想來大哥也不可能都賣掉，吃到過完年甚至開春都沒問題，那么是不是到時賣魚和兔子的時候在縣里也起個攤子？
想想還是算了，去石城吧，這邊體量畢竟還是小，而且有村里人賣魚，自己這邊再起攤子，競爭激烈還有可能賣不完。
還是主攻石城市場。
顧曉霞看著李龍在那里想事，就偷偷打量著這個即將成為自己男人的年輕人。
很帥氣，特別是想事情的時候，那神情真的很吸引自己。
顧曉霞的心砰砰的跳著，她感覺自己有點熱，便站了起來，去拿掃把把爐灰掃一掃，順便轉移一下心思。
單位里還有人給自己介紹對象，但顧曉霞已經明確告訴他們，自己已經有對象了，而且已經訂了婚。但當得知自己的對象是農村的之后，還是有人拐彎抹角的希望給自己介紹城里人，而且還私下里悄悄告訴自己應該找個工人或者干部。
如果不是王副局長在一次會上專門說了這件事情，有些人還真在打自己的主意。
她拿那幾個打自己主意的教育局干部和李龍對比過，雖然李龍不是干部，但說實話，他并不比那些人差，甚至比那些人要好的多。
會掙錢，有想法，氣質很好，而且還會做一手好菜。
雖然都說男女平等，但單位里對于家庭分工的討論里，主要還是以男主外、女主內為主，女人做飯帶娃天經地義一樣。
像李龍這樣閑下來等自己回來的時候會主動做飯的幾乎沒有！
這時候顧曉霞還不知道有一個叫“暖男”的詞，她只是知道，李龍很照顧她，甚至可以說很寵她。
她很享受這種感覺，當然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只享受。她的工資除了正常的花銷，大都存了起來，準備在結婚的時候給自己的小家添置東西。她不會讓李龍一個人去支撐兩個人的家。
“對了，我給你買了條圍巾。”李龍突然想了起來，去屋子里把圍巾拿出來走到顧曉霞面前，“來，我給你圍上看看。”
李龍走的這么近，讓顧曉霞有些手足無措。她低著頭，兩手互握，手指絞著，心砰砰亂跳。
李龍低頭，按上一世自己印象里搭圍巾的方式給顧曉霞圍了起來，然后后退一步看了看，笑著說：
“不錯不錯，真好看！”
圍巾是白色的，雖然這年頭通常是以深色為主，因為深色耐臟，但李龍覺得年輕人嘛，淡色要好一些。
“照照鏡子看看。”李龍拿著一面圓鏡遞到了顧曉霞跟前。
“喲，這圍法真特別！”顧曉霞一下子就被李龍給她圍圍巾的手法吸引住了，因為冷，通常圍圍巾的手法就是最簡單的一圈圈繞脖子上，護好，不讓冷風鉆進去，最后系個結。
現在這種繞一圈往脖子上一搭的手法看著雖然不算保暖，但真的好看。
“好看吧，”李龍自得的笑著說，“學一學，明天就這樣圍出去。”
顧曉霞沒有答話，慢慢解開，準備學一學，結果繞了一圈后就不知道怎么搞了。
李龍看著著急，上前上手就要給她教，手把手的教，兩手難免碰一起，這氣氛頓時就曖昧起來。
李龍雖然沒有喝酒，但心里熱呼呼的，他總覺得今天應該做點什么，不由自主的就握住了顧曉霞的手。
顧曉霞低著頭，感覺熱熱的呼吸噴在自己的頭上、脖子上，心里亂亂的。
“砰！”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聲響把兩個人都給震了一下。
“槍聲！”李龍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他把顧曉霞拉著就進了臥室，然后滅了燈，小聲說道：
“你躲到床上去，別吱聲，有動靜如果不是我，就別動！”
說完自己到了東屋里，把五六半拿到手里，打開保險拉槍機上膛，湊到窗戶跟前小聲聽著。
剛湊過去就聽到外面再次傳來了爆炸的聲音：
“轟！”
操！這是要打仗啊！
李龍聽得很清楚，這特么是雷管和炸藥的聲音！
位置在大院子的右前方，距離差不多應該在兩三百米，不算遠，也不算近。
“李龍，你別出去！”西屋里顧曉霞突然開了口，“外面還不知道啥情況呢，這黑燈瞎火的，你別出去，萬一……”
“好。”李龍應了一聲。
顧曉霞說的對，啥情況還不知道，這出去不是找刺激嗎？萬一真有啥事，自己挨個流彈那不是找死嗎？
他很快就聽到了院子外面派出所那邊的動靜，有些凌亂的腳步沖著爆炸的聲響那邊跑了過去，還有人小聲下著口令。
李龍坐在地板上，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不過十幾分鐘，那些凌亂的腳步又回來了，不過這一回腳步聲緩和了不少，甚至還能聽到有人說話：
“這小子膽子太大了！”
“就是，嚇我一跳！”
“關一晚上……就老實了！”
“這大晚上也不讓人好好休息……”
雖然沒聽到具體是什么事情，但從這些話里，李龍聽明白了。
不是什么大事，應該是誤會。
他扭頭對顧曉霞說：
“外面派出所的公安回來了，應該沒啥大事，我去問問，你先別出來。”
說完提著槍開門就出去了。
李龍動作快，他出大院門的時候，派出所的人還沒完全進去，能依稀看出來押著一個人。
后面有個人比較熟悉，是郭警官，李龍急忙喊了一聲：
“郭警官？”
“小李？”郭警官停了下來，李龍看到他手里拿著五四式手槍，樂了。
“啥情況？沒啥大事吧？”
“沒有。”這時候也沒那么嚴，也不是什么大事，郭警官讓同事先回去，等李龍過來后笑笑說，“其實就是一個大孩子閑著沒事，偷家里的槍放了一聲，然后又把他爸藏著的雷管和炸藥給點了，說是過年聽個響……嘿，估計半個縣城都驚動了。”
“他爸是礦上的？”李龍放下心來，猜測著問了一句。
“不是，武裝部的。”郭警官搖了搖頭，“咳……”
“那咋說可能也得有一個處分。”李龍也搖了搖頭，“是誤會就好，我進屋了。嚇我一跳，還以為有人過來持槍明搶了……”
“那不可能。”郭警官樂了，“你想的倒挺多，咱這縣城哪可能那么亂？行了，睡覺去吧，我們還得連夜弄這個案子呢。”
好吧，人家也忙，李龍告辭離開。
回去把子彈退出來，關保險把槍放好，這才給顧曉霞說了這件事情。
“沒事就好，這孩子……唉。”顧曉霞現在也是體制內的，知道這件事情八成會給孩子父親的前途上抹一筆黑，便嘆了口氣。
熊孩子啊，哪個年代都是有的。
只是可惜了，剛才好好的氣氛……李龍深感自己流年不利。
沒了氣氛也沒了心情，各自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吃的是剩飯，顧曉霞熱的，吃完后李龍給她說了一聲，然后套好馬車牽著出了大院，往隊里趕去。
讓李龍有點意外的是路上的人略微比來的時候多一點，難道是準備辦年貨？這時候是不是有點早？
他沒管那么多，悠悠閑閑的趕著馬車往隊里走，再次恢復到了享受的氛圍中。
馬車從縣里到鄉里這段路還是比較平整的，從鄉里往村里拐的時候就有點顛簸了，好在對李龍來說無所謂。坐在馬車上，屁股下面是軟軟的草墊子，顛一點兒反倒更舒服。
天氣不算太好，不是晴空，有點薄云，偶爾能有陽光灑下來，沒風的時候感覺就挺暖和，太陽被擋著的時候就會有點陰冷。
這時候老人們最喜歡在向陽的屋子窗戶那里坐著，太陽照進來能感覺到暖和，沒太陽的時候屋里的火墻也能提供熱量。就連院子里的雞都知道靠著向陽的墻跟上，一邊曬太陽一邊擋風。
過了葦溝，李龍就從瞇眼打盹的狀態里解脫出來，先趕著馬車到了老馬號，老羅叔還在聽著評書，聽到動靜后就開門出來。
“喲，又弄來糖渣了？這可不少！能吃到開春了！”老羅叔主管喂牲口，所以對糖渣是非常歡迎的。
“還有這個。”李龍拿了兩袋雞蛋糕遞給他，“老羅叔，你牙不好，這雞蛋糕軟，好吃好消化。”
“給我買這東西干啥，凈花錢！”老羅叔嘴里埋怨，臉上卻帶著笑把東西接過來。
老一輩人習慣了假客氣，大部分并不是虛偽，而是他們真的是過慣了苦日子，知道錢的重要性，而且骨子里覺得錢應該花在關鍵的地方，有存錢的意識，至于自己的享受，對下過苦的他們來說，現在的生活其實已經是享受了。
像老羅叔這樣的，一邊埋怨李龍花錢，其實一邊也享受著有人惦記著他們的那種幸福。東西的數量多少、價值高低都無所謂，只要是有這份心，他們就已經很知足了。
“咱不是掙了錢嘛，那就花啊，掙錢就是為了花的，存著那沒啥意義。”李龍說了一通他認為的歪理，又把給這邊的一份海帶帶魚等東西拿下來放到廚房，這時候老羅叔已經開始卸糖渣了。
李龍跟著卸了六袋，剩下的要拉到李家去。
“老羅叔，中午我就不回來吃飯了，晚上回來。”李龍給老羅叔說了一句，便趕著馬車往李家而去。
“中午我就吃兩塊雞蛋糕，那晚上我給你做好吃哩！”老羅叔在馬號院門口喊著。
李龍擺了擺手，走遠了。
“老羅，你喊啥哩？這大冬天顯著你大嗓門了？”
說話的是隊里的老秦，他背著個糞簍子滿隊撿糞。
老秦一家老小都在這里，他來北疆來的早，先前也是在其他地方干過，隊里成立后幾年他才通過老鄉來到這里，雖然人老，但在隊里的資歷不老。
“喊著給小龍說話里。”老羅和老秦關系一般，說完就扭頭進了馬號。
“你說說你一個老人，天天跟著那小年輕后面，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干啥？”老秦覺得老羅這老人當的有點卑微了。
“啥熱臉貼人冷屁股？”老羅冷笑一聲，“小龍掙了錢，給我買了雞蛋糕，買了帶魚，逮到的魚、打獵打到的肉隨便我吃，那叫冷臉？你兒分家了，是這樣對你的？你敢到你兒家隨便拿東西吃？”
兩句話就把老秦給噎的說不出話來。
李龍對老羅這么好嗎？
“不信？”看他的表情老羅就猜出來了，扭頭就去了屋里，拿出一袋雞蛋糕晃了晃，“看到沒有？剛買回來的！還有那收音機也給我弄了一臺，我天天聽評書，那可好聽了！
你說說你，你兒今年也掙錢了，給你孝敬一臺沒有？”
老秦聽這話，臉都綠了！
他當然想要收音機了。今年兒子在隊里搞葦把子弄大掃把是掙了些錢，他也想讓兒子孝敬一下自己這個老爹，畢竟自己和老伴一直給他們帶著孩子。
但這話就是不說啊。
老羅得意的看了一眼吃憋的老秦，扭頭回屋了。
李龍趕著馬車到了李家，這邊飯香味兒已經飄出來一點兒了。
看看表也到飯點了，李龍心說自己回來的真是時候！
聽到動靜，屋子里李建國打開門走了出來。
“小龍回來了，”李建國邊說邊過來幫著卸貨，“這是糖渣？”
“是，還買了些東西。”李龍把裝東西的大袋子、箱子往下搬。小香檳怕凍壞，直接用棉被裹著箱子。
“小叔，你昨天咋沒回來？”李強跑了出來問道。
“昨天從石城回來晚了。”李龍解釋了一句，“今天的作業做了沒有？”
“正做著哩。”李強嘿嘿一笑。
“好。”李龍把東西搬進去，看著大嫂梁月梅正在炒菜，便說道：
“嫂子，給你買了一條圍巾。”
“買那干啥？亂花錢！”梁月梅說道。
“嘿，錢掙的就是花的。”李龍把東西放下，然后一件件往外掏：
“小龍，你的鉛筆盒，這是小手槍！”
“哇！小叔，你太好了！哈哈哈哈！”李強樂瘋了。
“娟，這是給你的鋼筆，還有一個磨方，你可以想想咋玩。”
“這就是魔方？”李娟好奇的拿著魔方，試探的擰一下，隨后又趕緊復原，她知道這個玩具，學校里有人說過，但這還是頭一次見。
“大哥，”李龍把那雙大頭鞋遞給聽到李強動靜走進屋的李建國，“這是給你的，這穿著比棉膠鞋暖和。”
“嘿，花那錢干啥！”李建國和梁月梅一樣的態度。
“錢掙來就是花的嘛。”李龍也是一樣的回答，“我去卸糖渣。”
“走。”李建國也走了出去，出去的時候還扭頭望了一眼那大頭鞋。
“我也去！”李強舉著小手槍嚷著，然后被李娟一把揪住脖領子：
“做作業！還差兩道數學題，吃飯前必須做完！”
李強的臉一下子就搭拉下來，姐姐血脈的壓制啊！
李龍和大哥兩個人把糖渣卸完，李建國去安置七十六號，李龍把馬車拉到棚下面，這趟活現在算是正式結束了。
雖然明后天還有可能去賣魚賣兔子，但那就是另外的說法了。
“大哥，接下來收魚和收兔子就我來吧。”院子里，李龍等李建國安置好七十六號后，對他說道，“這趟生意算是完成了。我也不多給你錢，這剩下的下水就當是你這一回的收益了。我再給你一百塊錢，這是這兩天收剩下的兔子和魚的錢。”
“不要不要！”李建國急忙擺手，“這下水賣掉就不少錢了，還有那羊……”
“不光你出力，還有馬車的一份哩。”李龍說道。
“那馬車要沒你，我能弄到？”李建國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就別算那么清了。這么著吧，那一百，你寄給老爹老娘，咋著？”
“行。”李龍覺得這樣也好。
這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