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正自激動,打算便應下蘇允之時,此時劉摯道:“娘娘,臣有本奏。”
高太后壓下激動的心情,道:“劉御史請說。”
劉摯看了一下蘇允,道:“臣聽說工部與民爭利,造下一商城,里面欲置數千上萬店鋪,專門搶民生之經營,上千萬貫之資金正是民脂民膏!
而且臣聽聞,蘇允以那清明上河園之股份結交朝中大臣,驅逐異己,現在以一工部掌握數千萬貫之資金,富可敵國矣!
臣聽聞,干弱枝強,非國家之福矣,臣自然是相信蘇尚書不是心懷叵測之人,但人走到一定的程度之上,便不是他自己能夠掌握的了,便比如當年之太祖……”
滿朝文武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他們是沒有想到劉摯竟然直接在早朝之上用這種方式來攻擊蘇允,這跟直接告蘇允要造反沒有什么區別了!
“匹夫敢爾!”廷中忽有人一聲怒喝,眾人看向出聲之人,卻是翰林學士蘇軾。
蘇軾滿臉震怒,怒吼道:“劉摯匹夫!你這是要做什么!蘇允不過是想要為朝廷治河,就算是你有不同政見,也不至于攻訐我侄兒要造反啊!”
蘇軾轉頭朝高太后道:“太后,請杖劉摯!蘇允乃是堂堂六部尚書,為朝廷兢兢業業,全無私心,造清明上河園亦是為了治河事宜,乃是為了大宋中興而嘔心瀝血!
劉摯、梁燾乃至于王巖叟等人出自河北大族,歷來共同進退,誅鋤異己,之前三人便共同攻擊程正叔,將程正叔逐出汴京,現在又要故伎重演,謀害蘇允!
太后,若是再允許這三人留在朝廷,黨爭愈烈,屆時國將不國,還請太后早做決斷!”
蘇軾的發言亦是令得滿朝文武大驚失色。
高太后更是顯得有些彷徨無策。
怎么好好地,忽然一下子政斗便激烈到這般程度了?
高太后惶惑看向呂公著等人,見呂公著、韓縝、呂大防、范純仁等人都是臉色鐵青,再看那蘇允亦是滿臉驚詫站在原地,那神情是既驚詫又有一股心灰意冷之意。
不過此時的高太后顧不得那么多了,此事若是解決不好,朝廷危矣。
高太后不愧是被稱為女中堯舜的人,瞬息之間便有了決斷,道:“此事關系重大,先息早朝,呂相諸宰執請至崇政殿商議此事!”
說完高太后便直接起身牽起趙煦便走。
呂公著趕緊大聲道:“除宰執外,其余官員盡皆各回押廳,不許亂走聚集,若有違反,定當典刑!”
隨后呂公著招呼幾個宰執匆匆趕往崇政殿。
蘇允冷冷看了一下梁燾劉摯等人,隨后看了一下關切看著自己的叔父蘇軾,點點頭,隨后抬腳走出大殿。
劉摯看著蘇允的背影,無奈看向梁燾,道:“我說你又是何苦,這番下來,咱們的計劃要盡數落空了!”
梁燾亦是有些無奈,道:“這小子不知進退啊,他若是識趣,何至于此,他要治河,卻不來尋咱們河北大族商量,偏要自己干,今日我也不過是要提醒他一下而已,沒想到他竟然想要直接甩開我們單干,這如何能行!”
王巖叟搖搖頭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就看太后以及諸公怎么說了,但我看事情不妙了,這蘇大炮亦是口無遮攔,被他這么一吼,誰也落不著好!”
三人相視苦笑,然后亦是離開崇政殿。
朝中發生的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揚了出去,頓時引起了諸多的爭論,蜀洛朔黨爭的局面亦是人人皆知矣。
而有許多人則是震撼于工部之富庶,在朝廷廢除新法,各項財源斷絕,各部門各項開支預算緊縮,國庫枯竭的背景之下,工部竟然是如此富有?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快工部的發展歷程便被很多人挖了出來,許多人這才發現,工部恢復職能也不過數月之久,僅僅數月,便在工部尚書蘇允的經營之下,積攢了海量的財富,還聚集了海量的人才!
有不少人在贊嘆蘇允的能耐,但有更多人的心生嫉妒:他工部這么有錢,吃香的喝辣的,而我們這些部門的,今年只有往年的一半預算,年底不知道薪俸能不能發出來呢,工部就這么吃獨食?
在這種心態之下,對工部、對蘇允的評論便不太公正起來,有許多人被這種心態所主導,有許多人在私下里提出:讓工部將錢拿出來,這人都要餓死了,還要拿去治河,干一些耗費民脂民膏之事,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而這些討論大約也跟崇政殿里中高太后與呂公著等宰執的商議相差不大。
具體他們是怎么商議的蘇允不得而知,大約也是一個機密,不過之后的對于蘇允、工部乃至于劉摯等人的處置也隨之出來。
劉摯、梁燾被外放州縣,理由便是他們誣告工部尚書蘇允,此風不可長。而蘇允這邊則是升了官,從工部尚書升為樞密副使,算是步入宰執行列了。
然后,工部的諸多事宜便再與蘇允無關了。
工部將近上千萬貫的現金被戶部接收,阿回等人被趕出工部,清明上河園亦被內藏庫所接收。
蘇允什么話都沒有說,直接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后直奔樞密院而去了。
蘇允怎么也沒有想到,之前在西北打了勝仗沒有上去樞密副使的職位,但這一次反而就上去了,著實令人啼笑皆非,也令蘇允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蟲豸不可與謀也!”
呂公著等人是怎么想的蘇允不知道,但只要從結果反推回去,便知道這些人真實的想法是什么。
呵呵,無非都是盯著那上千萬貫的錢財以及那潛力無限的清明上河園唄,他們想要更多!
而高太后那邊或許是為了錢,但更加關鍵的是,大約還是為了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
你蘇允這么能折騰,你一個工部的錢便比國庫還要有錢,你這是要干什么啊?你現在敢斂財,以后就敢養士!
那劉摯說得對,你或許沒有壞心思,但你的手下難道就沒有這心思了么?
所以,拿來吧你!
至于為什么是樞密副使,呵呵,元豐改制之后,樞密院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大權在握了。
雖然說仍然保持了軍事決策核心地位,仍掌“兵籍、虎符”,負責軍事調度、邊防戰略及武將考核,但改制后,樞密院的公文需與三省協調,邊防及軍事要務由樞密院直接處理,但涉及行政配合的事務需通過尚書都省下發六部執行。
比如說樞密院關于軍需調配的決策需由戶部、兵部協同完成,兵部已經是恢復部分職能(如武官選任),雖仍受樞密院節制,但兩者關系復雜,形成“樞密掌決策、兵部掌執行”的格局。
也就是說,如今的樞密副使,雖然還算是宰執,但話語權比起元豐改制之前已經是大大不如!
而且在樞密院不僅有幾位副使,頭上還壓著一個樞密使,比起在工部乃是主官,看似升官,實際上自由度卻是少了許多。
在工部蘇允可以籌謀做治黃河、振興北方的的大事,但在樞密院為副使,這種想法卻是想也別想。
這也就說明了高太后等人對他的提防。
蘇允這一次是徹底的死心了,也算是徹底意識到:在宋朝這個體制之內,想要做大事是決計不可能的了,因為總有人在扯你的后腿,上層的人總在防備著你!
就比如這一次,他不過是想要治河,順帶振興一下北方的經濟,那朔黨便立即跳出來阻止,而頂上的高太后以及諸宰執,立即將工部給搶走了,將自己打發到樞密院來,看似升了官,實則被嵌入到樞密院里無法動彈了!
“一幫蟲豸!”
蘇允搖了搖頭。
蘇允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蔡京要搞元祐黨人碑了,因為這些舊黨著實是太氣人了。
王安石變法雖然有激烈之處,但大宋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不變法不行了,變法派至少在想辦法解決當下的困境。
而舊黨在干什么?
在扯后腿!
尤其是司馬光,不顧新法好壞,一心就是將新法盡數給廢棄,對于西夏遼國,則是一味忍讓,還不惜割土以求和平,哈,這樣的人,竟然謚號還是文正!
而后世說起這班守舊黨人的時候,言必稱其道德出眾,行必稱是君子,可翻看他們的履歷,除了黨爭之外,也著實沒有干過什么出色的實事。
反倒是那大奸相章惇,立下的功勞卻是宋代罕見,你說諷刺不諷刺?
原本蘇允還是帶著一些期待的,想著團結好大部分人,不惜送他們股份店鋪,但沒想到他們竟是如此貪婪。
好呀,好呀,既然如此,那也正好,以后也沒有什么心理負擔了。
這一次的事情,終于是令得蘇允對宋朝君臣徹底失望了,將他所有的僥幸都給鏟除了個干凈!
他總算是明白了一個事情,要救天下,靠這些人是不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