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伶衣終于明白,刺青古族為什么總是與大儺同時出世,在大儺死去后,古族又會選擇避世。
他們出世,就是為了釘死大儺,而且已經釘死過四代大儺,
其余堂口的弟子,那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岔長一岔,大儺想要出世,需要四、五十年的時光,周玄這一代耗費的時間更長,
花費了將近百年,
若是連續出世的四代大儺,再加上如今的周玄,期間至少跨越了三百年的時間。
他們那伙惡鬼,利用大儺完成古族的大計劃——橫亙將近三百年的計劃。
“玉門升天!”
周伶衣陷入沉思:玉門升天到底是什么?
越想越琢磨不得要領,想到最后,周伶衣竟生起氣來——周家的前幾代大儺,真是廢得可以,死了四代人,除了大儺的面具認祖歸宗,來周家班里作威作福,卻連被誰釘死的都一無所知!
但凡有一代大儺,將被誰釘死的消息帶回了周家班,
周家班都有時間去應對,何至于這么倉皇失措?
周伶衣從躺椅上起身,去了廚房。
袁不語天天習練“祖巫法相”,身體狀態好了很多,雖然還是容易無征兆的打盹,但瞌睡的次數明顯少了一些。
“袁老,有事情和你商量。”
袁不語正盯著廚房的伙計們干活,聽見周伶衣的招呼,知道自己那寶貝徒弟又搞出動靜了,便換了外套,匆匆去了廚房外。
在周家班的土場角落,周伶衣將李乘風帶來的消息講了出來。
“啊?!你們周家班大儺也太廢物點心了?被釘死嘛,那肯定跑不脫,畢竟人家刺青古族,集全族之力出的手……但被釘死之前,怎么能一點反應都沒有,一點消息都收不到?”
袁不語的想法與周伶衣一般,
但兩人的思維明顯走進了一個誤區。
周伶衣剛出生時,體內的儺神之力濃郁程度,讓爺爺都吃驚,入了老殿,她在走陰拜神的道路上,青云直上,二十不到,便成了明江府的第一巫女。
至于袁不語,他足足荒廢了十年香火,但在周玄身上一朝頓悟,竟也升入了七炷香。
七炷香火已經極高,這還是他的香火之路中,有說書人神明畢方埋下的“陷阱”,
盡管掙脫陷阱,跟周玄有很大關系,但要不是天分過人,心凈明慧,只靠周玄也極難頓悟。
這兩人都屬于香火之路中,天賦中的天賦,比四代大儺強得不是一星半點,
雙方的差別,就好比學霸和學渣,
學渣費盡工夫解不出來的題目,學霸只會很奇怪——奇怪為什么這么簡單的題目竟然有人不會做。
在袁不語、周伶衣看來,被釘死之前,將仇人的消息帶回來,這就屬于送分題,
在四代大儺眼里,簡直是送命題。
“玉門升天!橫跨三百年的計劃……刺青那伙惡鬼,到底要做什么?
有什么值得他們這么去做?”
袁不語也陷入了沉寂。
他也想不通。
全族之力,三百年時光,而且專門針對周家大儺!
忽然,
袁不語睜眼道:“周班主,儺神,好像是唯一沒有隕落的天神,你說刺青古族的玉門升天,會不會與儺神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有這方面的顧慮,但是……如果他們的目標是儺神,那他們不應該去找我弟弟和四個大儺,他們應該來周家班!”
周伶衣指了指祖樹的地下,表情諱莫如深。
“啊?!你確定?”
袁不語一瞬間理解了周伶衣要表達的意思,但不敢問得很明白。
不可言說、不可直視、不可接觸,在祂沒有徹底蘇醒之前。
“不敢完全肯定,但我慢慢感受到祂的存在了。”
周伶衣說道。
她最喜歡半躺在祖樹下閉目養神,除去“養神”是巫女攢香火的方式之外,也在于那股磅礴的氣息。
周家班以往的大儺、爺爺,甚至都沒有感受到這份隱秘。
之所以周伶衣能感知到,一來是因為她天賦極高,二來,也得益于她走的是「巫女」堂口。
巫女,在“養神”之時,實則是在感受天地間游走的氣息。
她對祖樹之下有何等存在,感覺越來越強烈。
“那刺青古族應該不是想針對儺神,不然目標偏差也太大了……四個大儺,大儺到底有什么地方,這么受古族青睞。”
袁不語也沒了想法。
周伶衣自然也想不出來,她也不是大儺,不知道大儺除了修九個堂口的特質之外,有什么其余的超強特質。
“弟弟好像也沒講過他與其余人有什么不同。”
周伶衣沉吟片刻后,說道:“既然已經知道刺青古族要對我弟弟不利,除去猜測他們的目的,更重要的是,知道刺青是怎么實施他們的計劃,
我了解弟弟,他一定是掌握了更多的消息,確認了真實性,才會將消息傳遞出來,但他可能因為時間匆忙,才不得不長話短說,
我給書大人去一封密信,囑咐弟弟補全消息,我們再做下一步的考量。”
密信,是大堂口高層與高層之間的聯系方式。
李乘風之所以有周伶衣的密信方式,是因為周伶衣在明江府入過游神司。
骨老會與明江府游神司之間的關系,極其親密。
周伶衣右手探出數根紅絲,與半空中交織,形成了一本書的模樣,她將紅書輕推,書本便漸漸消失。
做完了這些,
周伶衣又輕輕咬破中指,于空中寫下一道血符,血符燃燒,化作兩半,各自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這血符是寫給誰的?”
“箭大人和酒大人。”
周伶衣平靜說道:“我講過的,弟弟有護道人,平水府的游神司,便是他的護道人。”
“我徒弟這么有排面?”袁不語這才知道,為什么周伶衣總是穩坐釣魚臺。
“平水府沒有神明,弟弟受了儺神青睞,第二炷香便有了儺神之手,他若是成長起來,極有可能是平水府的第一尊神明,甚至是神明之上,他值得平水府游神司為他護道。”
“那我放心一大半了。”
袁不語心情輕松許多,打了個呵欠,磕睡又出現了。
姐弟連著心,
正如周伶衣所說,周玄沒有將全部的消息放出,是因為時間緊迫。
周玄兩次降臨的時間間隔過短,對精神的消耗極大,與李乘風斬斷了連接,便沉沉睡去,
直到晚上飯點,他醒過來后,依然覺得腦袋昏昏沉沉。
甚至連神啟秘境都進不去。
“少爺,怎么無精打采的?”
“有點累。”
周玄草草扒了兩口飯,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閉目養神,加快精神的恢復。
“難得見你這么萎靡呢。”
云子良也搬了把椅子,坐在周玄身邊,他左手托著茶壺,右手抓著瓜子,一會兒往地上扔一顆,一會兒又扔一顆。
周玄耳朵靈,聽到響動,便知道老云在丟瓜子。
“老云,你能講點衛生不?你吃瓜子又不用吐瓜子殼。”
云子良吃東西靠“食味”,就說磕瓜子,放鼻子前一聞就算吃了。
“磕瓜子不往地上扔點啥,沒有儀式感。”
“你人還怪講究嘞。”
周玄眼睛閉著,和云子良聊起了刺青,說:“老云,我今天又悟了三幅刺青圖。”
“又悟了?你咋這么能悟呢?上午悟符經,下午就悟刺青圖,活該你萎靡。你說的刺青圖,啥樣的圖?”
“一幅白虎頭,一幅赤蛇,還有一幅無面女。”
“無面女,是穿著紅衣服不?”
“你知道?”
“廢話,跟你說了,我以前尋龍的時候,有個刺青師搭子,刺青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刺青長啥樣,有什么作用,我明鏡兒似的……對了,就你現在精神這么萎靡,我勸你,別坐門口聊!”
云子良給周玄支了個招,讓他回屋,屋里不是掛著“高僧望月”的刺青么?坐那刺青旁邊聊,體力、精力恢復得快多了。
“你還提醒我了。”
周玄和云子良換了聊天的位置。
還別說,
周玄往“高僧望月”前一坐,那刺青里彌漫出來佛氣,滋潤得周玄身體舒坦了很多,精力恢復速度明顯加快。
“這無面女、白虎頭、赤蛇,都是圖騰,是刺青最古老的面貌。”
云子良說各大堂口都是有圖騰的,圖騰被視為神明異鬼的具現。
“比如說無面女,是巫女的神明婦后,婦后降臨人間時,便沒有面孔,身穿一襲紅衣。”
“那白虎頭呢?”周玄又問。
總不能有神明長得就像一個白虎腦袋吧?
“神明的具現,不光是復刻降臨時的長相,也可以是精神、法相等等,
白虎頭是巴人的圖騰,巴人西起雪原府,東至黃原府,游牧狩魚為生,他們族群的背后鏈接了異鬼「殄君」,能讓世間與冥界打開通道,殄君的法相,便是一頭插翅白虎。”
“赤蛇是祝由的圖騰,祝由能將自身化作數條靈蛇,鉆入人的軀體之中,操控他人軀殼,為其所用。”
聽到祝由的能力,周玄猛的想起了古怪生物研究所里的蛇瘤兇手。
“那兇手,不會是祝由的人吧?”
周玄將“蛇瘤”的事情,仔細跟云子良講了。
云子良聽完,說道:“有點像……但蛇不一樣,祝由家是赤蛇,那蛇瘤是白蛇,蛇的顏色很重要,赤蛇為靈,白蛇為兇。”
既然不是蛇瘤不是祝由,周玄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入,繼續詢問:“這三副圖騰有什么作用?”
“借神明之力,刺青起乩。”
“……”周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