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輪壓過松軟的地面,留下不深不淺的印痕,駛向前方的城鎮。
白附騎著馬,眼神恍惚。
幾日之前,她還是一個懵懂無知的丫鬟,現今已是滿手沾染鮮血。
利劍劃過他人咽喉,生命消逝的感覺如此清晰,也讓她神情迷茫。
當時精神緊繃還沒什么,等到事后想起,看清滿地的尸體,卻頻頻在深夜帶來噩夢。
一路上,
話語稀疏。
車蘊秀躲在車廂里不出來,有時會掀開車簾看看路,視線碰觸到白附后立馬收回。
錢伯倒是面帶笑意,不時呵笑幾聲,更是殷勤招呼白附準備吃食。
至于小鐘……
他的面色有些發白,尤其是與白附視線接觸時,更是慌忙垂下頭。
自從白附顯露出驚人的實力,幾人對待她的態度也隨之發生變化。
疏遠!
畏懼!
還有……
貪婪!
人性之復雜,難窺難懂。
“錢伯?”
一騎從前方迎來,騎手大聲招呼:
“是我,車勝!”
“大哥。”車蘊秀掀開車簾,一躍而下,兩眼帶淚撲向下馬的騎手。
“妹妹。”車勝嘆氣,輕拍車蘊秀后背: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事情家里已經知道了,我們先回客棧再說。”
“嗯。”
車蘊秀抽泣著點頭。
客棧。
城鎮僅有一家客棧,此時客棧內聚滿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車蘊秀四人被各種視線注視,表情也是來回變換。
驚訝、不解、憤怒……
蓋因場中出現了本不應該出現的人。
“為什么?”
車蘊秀嬌軀顫抖,指著場中一位老者大聲怒喝:
“趙家的人怎么會在這里?”
“蘊秀。”保養很好的車家大伯車中善眉頭微皺,面露不悅開口:
“怎么說話的?”
“車、趙兩家世代交好,二弟出了事,趙叔聞訊前來有什么不妥?”
“大伯!”車蘊秀急急道:
“我爹就是趙家人害死的,趙伸還想壞我名節,不要被他們騙了!”
“小姐。”白附低聲開口:
“報官!”
“報官?”車蘊秀面泛恍然,重重點頭:
“對,快叫人去報官,趙家勾結盜匪,害死了車家商隊二十幾人。”
“把他們全都拿下!”
“咳咳……”場中一位富態男子輕咳兩聲,道:
“仇某正是本鎮捕頭,負責緝盜、剿匪事宜,車小姐莫不是要找我?”
“不過……”
他看了眼趙老爺,慢聲開口:
“這其中怕是有什么誤會。”
“絕沒有誤會!”白附喝道:
“趙伸勾結盜匪、強闖驛站,殺死了家主、張護院,還有其他人。”
“這是我們親眼所見!”
“是嗎?”仇捕頭挑眉:
“你們所言,與趙老爺的描述可是一點都不一樣。”
幾人一愣。
“家門不幸,慘遭歹人暗害。”趙老爺此時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起身:
“聽聞車家商隊去往宛城,老夫讓孩子出城迎接,本是滿心歡喜。”
“結果……”
他猛的一頓拐杖:
“抬上來!”
“是。”
幾人應是,當即抬出來一個擔架,擔架上罩白布,被人一把掀開。
“嘩……”
場中瞬間大嘩。
擔架上赫然是一具尸體。
趙伸!
前兩日清晨死于荒野的趙伸尸體,竟是被趙家人帶到了此地,呈于場中。
“車中善!”趙老爺大聲質問:
“我這孫兒到底何處得罪了你們趙家,為何如此歹毒,要取他性命?”
“這……”車中善面露遲疑:
“趙二叔,這其中怕是有什么誤會。”
“翻黃倒皂!顛倒黑白!”錢伯氣的渾身發抖,指著低聲的尸體道:
“趙伸此人追上我等,還想殺人滅口,他才是勾結盜匪的大惡人!”
“哦!”仇捕頭摸了摸下巴:
“那你們怎么沒事?”
“車、趙兩家都是大家族,但請恕仇某直言,車家這些年終究是沒落了。”
車中善面色一黯。
車家之所以沒落,與他脫不了關系。
當年他在朝中為官,前途遠大,更是結識了三皇子鄭弘,未來可期。
待傳出三皇子鄭弘即將繼任皇位時,車家可謂張燈結彩,舉族慶賀。
不曾想。
事情突然生變。
三皇子命隕崇山,汾陽王鄭璋登基稱帝,車中善也因此受他人打壓。
直至罷官退隱,也導致車家一落千丈。
與之相反。
趙家原本結交江湖中人,不受朝中官員待見,這幾年卻是水漲船高。
“不錯!”
趙老爺開口:
“伸兒身邊有淬體武師跟隨,又有凝血、壯血之人,若是他想殺你們,你們焉能活著?”場中眾人連連點頭,就連趙家人也是目露疑惑,想不通其中關竅。
“是我殺的!”
白附上前一步,道:
“我認識了一位江湖奇人,他……傳我武藝、贈我丹藥,讓我實力大進。”
“才殺死了趙伸他們!”
“呵……”趙老爺眼眉低垂:
“這話你覺得有誰會信?”
“這是事實!”車蘊秀維護起自家丫鬟,急急道:
“白附為了保護我,殺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趙伸,這是我們親眼所見。”
錢伯、小鐘連連點頭。
“你們要是不信。”
車蘊秀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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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人試一試白附的實力!”
“信。”趙老爺瞇眼:
“老夫當然相信你這丫鬟有這等實力,不然的話我這孫兒豈會身死?”
“不過……”
“殺死包括一位淬體武師在內的十幾人,這等實力放在江湖中也屬高手,偏偏隱藏修為藏身車家做一不起眼的丫鬟,又是為了什么?”
“是你的真是身份不能曝光?還是你另有圖謀?總不可能是忠心耿耿吧?”
此話落下,場中不少人面色微變,眼神來回閃爍。
“不是這樣的。”白附氣急,就連聲音都有些變形,解釋道:
“我一直都跟著小姐學武,只不過幾天前還不強,是這幾天才變強的。”
“彭!”
仇捕頭猛拍桌案,面泛怒容,大聲吼道:
“小丫頭,欺仇某不懂不成?”
“幾天前還只是一個初通武功的丫鬟,幾天后就能殺死包括淬體武師在內的十幾個人,你怎么不說自己遇到了神仙,得到了神仙點化?”
他習武多年,也才勉強淬體,但已經是附近數個城鎮最強的捕頭,就算放在大城也是高手。
面前這個丫鬟,竟然說自己短短幾天就能殺淬體,真把所有人當傻子?
“可……”白附結結巴巴:
“這就是事實啊。”
這是事實,但除了親眼見證她身上變化的車蘊秀、錢伯,沒人會相信。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車中善嘆了口氣,道:
“趙二郎遇害、我弟弟也被人所殺,車、趙兩家同樣都損失慘重。”
“只有盜匪得了好處。”
“嗯?”趙老爺聞言眼神微動,心中不由暗贊對方的念頭轉的夠快。
“能如此清楚我們兩家的行動軌跡,定然有內應。”車中善繼續開口:
“小姐身邊的丫鬟雖不起眼,卻是再適合不過。”
“不錯。”趙老爺點頭:
“這丫頭隱藏修為藏在車家,與外面的盜匪通風報信,方有此劫。”
“可惜……”
“我這孫兒不該死,他只是聽到消息熱情迎接,卻遭到無妄之災,車家難道就沒什么要說的?”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已經對此事做了定論。
“趙二叔節哀。”車中善垂首:
“車家草藥生意多在安西府,若是趙二叔愿意接手,車某可無償轉讓,以慰趙伸這孩子的在天之靈。”
“大伯!”
“不可啊!”
車勝、車家其他人聞言面上變色。
草藥生意占據了車家生意近半的利潤,若是舍棄,可謂損失慘重。
“二弟已死,我就是車家家主,我說可以就是可以。”車中善面色一沉:
“此事就這么說定了!”
“白附!”
他直視白附,喝道:
“你勾結盜匪,暗害車、趙兩家,心性惡毒,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嘩啦啦……”
話音未落,場中兩家護衛已經拔出刀劍圍了上去。
白附一臉茫然,下意識看向自家小姐。
車蘊秀張口欲言,就見車中善眼神陰沉看來,心頭一寒不由后退一步。
小姐……
白附身體輕顫,看向錢伯。
義父……
錢伯眼神閃爍,朝著她遺憾輕嘆,小心翼翼后退一步,劃清界限。
小鐘……
白附看向自己的‘未婚夫’。
卻見小鐘不知何時早已退到人群中,與車家護衛匯合,看過來的眼神甚至帶著些許的幸災樂禍。
“呵……”
白附張了張嘴,面泛苦澀。
“白附。”錢伯突然開口:
“你當年被人遺棄,是車家抱養你長大,車家供你吃喝、讓你讀書認字。”
“家主把你當做女兒,小姐與你情同姐妹,甚至讓你跟著學習武藝,你身上的一切都是車家給的。”
“你……”
“你竟然背叛車家,難道就不覺羞愧嗎?”
白附呆呆的看著錢伯,就見對方一臉緊張,眼神里又帶著某種希冀與懇求。
“啊……”
她身體輕顫,瞬間了然,兩眼不由催淚,隨即抹去淚猛然點頭:
“是我勾結盜匪,害了家主和趙……趙伸。”
“一切都是我的罪過,與小姐、與趙家無關,有本事你們就沖我來吧!”
“錚!”
長劍出鞘。
一種莫名的情緒突然浮現腦海。
一遭掙脫枷鎖,便可無束無礙!
公子。
我已有斬破藩籬之劍,亦有……
跳出牢籠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