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會的革命者們看來,共和中華的第一任大總統只會的領袖擔任,這不僅是一個立場問題,更是一個策略問題,只有將國家的權力掌握在革命者手里,才能將這個國家帶向文明與富強。
但與其它問題一樣,在這個問題上同盟會也不能達成一致意見,形勢的發展不由同盟會決定,現在袁世凱已經表明了反清立場,那么,這場革命是否就應該到此為止呢?種族革命之后,這社會革命是否要立即跟上呢?
有人主張繼續革命,有人卻主張革命到此為止,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以后的斗爭將從戰場轉到國會,宋教仁就持后一種觀點,所以,他支持袁世凱做大總統。
由于孫先生一直在國外,不知道同盟會在這個問題上的分歧,所以他一詢問,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望向宋教仁,看他如何作答。
“是的,我支持袁世凱做總統。我以為,袁世凱應該算做一個承前啟后的人物,他既是舊時代的代表,也是新時代的象征,主持新政的時候,他就做得很好,這表明,他是一個有著新思想的舊官僚,如果能夠爭取到這個人物,我們的理想可以在短時間里實現,議會政治、責任內閣、三權分立,這些都可以一一實現。只要我們抓住責任內閣和國會不放,袁世凱即使做了總統,也不可能胡作非為,對此,我有信心。”宋教仁說道。
“可是,趙北卻是支持總統制的。”陳其美說道。
“不必擔心,即使完全責任內閣建立不起來,我們也可想辦法在國會中占有多數席位,只要控制了國會參眾兩院,內閣和總統也得聽我們的。其實美國也不是責任內閣,而是總統制,但總統也不敢拂逆國會意見。這一點,趙振華也看到了,所以他并不擔心總統濫用職權。”
“那依鈍初之見,如何在國會中占有多數席位?如今革命派可是四分五裂,湖北的共和軍不說,就是福建、浙江兩省也是分歧重重,將來國會選舉,如何保證獲得多數席位?”孫先生問道。
“我想了想,只有一個辦法,我已寫了章程,請先生過目。”宋教仁打開提包,拿出幾張信箋。
“這個辦法就是毀舊黨造新黨,同盟會解散,光復會、共進會也都解散,然后共同組建一個跨省、跨派大黨,并尋求與其它黨派進行合作,在政見方面求同存異,不求政見高度一致,只求人數眾多,人心齊,如此,國會議員選舉便可保證多數黨的地位,在大的方面采取共同行動,在小的方面,可以內部解決分歧,甚至可以討價還價,如此,便可在袁世凱脖子上套上枷鎖。
“不行!你地這個提議我們早已在會議上否決。你怎么現在又把它拿出來了?”陳其美站了起來。面色鐵青。
“同盟會是先生一手創建。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用著這個會名。無論是宣傳革命。還是發動起義。怎能輕易解散?就算成立了一個大黨。在國會占了多數。可是又能怎樣?現在是槍桿子說話!去湖北看看。去直隸看看。無論是趙北還是袁世凱。都在招兵買馬。擴充軍隊。他們看得可清楚。如今決定中國前途地不是什么國會。而是軍隊!解散同盟會。就等于渙散了軍心。此舉實在是愚蠢。成立一個大黨。只會使成員良齊。關鍵時候狼上狗不上。此舉萬萬不可行。”
“組了新黨。誰做領袖?你宋鈍初么?”一直沉默不語地馬君武冷嘲熱諷。
“此時談新黨領袖地事。似有不妥。還是先看過鈍初地方案再說。這個方案是改進版。與你們前些時候看到地不一樣。”謝持淡淡說道。雖只有這么幾句話。卻將這會議室里地火藥味沖淡了些。
會議室頓時靜了下去。眾人都沒敢輕易接過話茬。宋教仁地這個辦法確實是太過激進、突兀。而且也太過理想主義。
孫先生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翻閱著那幾張信箋,用了幾分鐘將其瀏覽一遍,將信箋輕輕放在沙發扶手上,掃了眼神色各異的眾人,長舒口氣,緩緩說道:“鈍初的提議雖有些書生之見,但亦可算救時良策。”
“先生。”陳其美一愣,正欲搶白,但被孫先生的手勢制止。
孫先生說道:“現在的時局對我們革命勢力很不利啊,列強看好袁世凱,不支持咱們革命派,截留關余,還派兵艦在福建、浙江沿海游弋,福建革命軍攻打廣東的行動也失敗了,我地歐洲之行也是一無所獲,我們是沒槍也沒錢,外交上也未能獲得列強的承認,本來,唯一地希望放在共和軍方面,但是他們又不合作,湖南的共進會雖然贊同我們地主張,但無奈實力弱小,且有立憲派掣肘,而且一向仰仗共和軍鼻息,所以共進會也發揮不了作用,這樣看來,袁世凱做共和中華的大總統似乎已成定局,我們無法用武力改變這種局面,那么,鈍初地方法就成了目前唯一可以制約袁世凱的手段。
如果鈍初的辦法可以制約總統,未嘗不是良策,但若袁世凱不肯服從國會,那么也可以用事實喚醒那些幼稚的革命者,讓他們看清袁世凱的真面目,真正的站到我
同盟會雖是我一手建立,諸位同志也都以會員身份為榮,但事已至此,不解散也得解散,咱們南方革命勢力之所以是一盤散沙,就是因為彼此域太重,若能組建一個大黨,雖不免仍有,但在大的方面來講,卻是可以一條心的,這一點我同意鈍初的意見。另外,我認為除了組建一個大黨占有國會多數席位之外,還應該將首都遷到福州。福建現在由革命黨控制,距離南洋很近,又是鄉,方便取得國外援助,北方是袁世凱的勢力范圍,只有把他圈在南方,國會才有把握制約他,遷都福州,應該是我們擁戴袁世凱做總統的一個前提,也是我們支持總統制的條件。”
“遷都福州?”陳其美微微一怔。“可是共和軍地趙北建議遷都武漢,而且他明確反對將首都設在沿海地區。”
“哦?”孫先生有些驚訝。
“趙總司令的意思是,北京距離海岸太近,容易遭到海陸夾擊,又無險要可恃,我國軍事羸弱,武備不強,萬一再出現類似甲午、庚子年間的戰事,絕無把握堅守,沿海地區也是同樣理由不宜建都,反觀武漢,雄踞華中,有戰略縱深,利于防守,而且緊鄰長江,又是京漢鐵路樞紐,交通方便,又有工業基礎,是目前建都的最好選擇。”劉一解釋道。
“可是我們在湖北沒有什么基礎啊,去了哪里會不會受制于人?”
“而且他好象還少說了一條:武漢是共和軍地地盤,是他‘湖北王’趙振華地天下。”
幾個同盟會干部不陰不陽的哼了幾聲,算是否決了遷都武漢的建議。
“這么說來,遷都武漢似乎不可行。”陳其美說道。“還是先生的意見好,就定都福州。”
“福建由同盟會主政,定都福州的話,會不會太過張揚?如果北洋軍退出江寧,那里倒是個建都地好地方,六朝古都,王者氣象,再改名為南京,似乎比福州更適宜建都。”
“南京建都?北洋軍不會那么傻吧?兩江可是富庶之地,北洋軍打江蘇不是討伐長庚那么簡單的。可惜我們地主要力量都在福建、廣東一帶,不然的話,占了江蘇、上海,這財政就不會那么窘迫了。
眾人又是議論紛紛,各舒己見。
“但是,這只是我們一相情愿,遷都暫且不說,關于組建一個大黨的建議未必可行,我們同盟會肯解散,光復會肯不肯解散?其它的革命派肯不肯解散?我聽說湖北的共和軍現在也在組黨,前兩天黎元洪還拍來電報,請教同盟會的組織結構。”謝持站了起來,結束了這場毫無意義地討論。
“我們共進會一向主張革命不分彼此,組建新黨,我贊成,遷都我也贊成。不管怎么說,只要贊同共和,贊同議會,就是同志。”劉一舉起手說道,他既是同盟會干部,也是共進會發起人之一,雖然湖南已成了共進會的天下,但劉一并未趕去湖南與孫武等人并肩作戰,而是選擇留在東南,繼續充當聯絡員地角色。
“光復會那邊,我去試試,陶、章二人雖與先生不睦,但與我的私交還算不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們不會無動于衷。”
宋教仁頓了頓,又說道:“趙振華擁戴袁世凱地舉動讓光復會有些尷尬,而且,因為任命趙振華做湖廣大都督的事情與湖南共進會關系緊張,為此,光復會內部已是起了紛爭,人心渙散,現在地光復會已不是那個發動安慶首義時的光復會了。”
其實他最后那幾句話不僅僅是在說光復會,也是在說同盟會,革命軍興后,局勢混亂,同盟會內部早已存在的裂痕進一步擴大,一些人公開拉幫結派,要另立門戶,另組新黨,對此,同盟會高層有些束手無策,所以,他的這個“毀舊立新”的建議本質上也是試圖維系這個松散的聯盟。
孫先生站了起來,整了整那套灰色洋裝,接過陳其美遞過去的法式硬盔,說道:“鈍初,這件事你用心去做,若是陶、章二人不肯解散光復會,你也不要灰心,革命本就是艱辛的事業,百折不撓才是正道。你做事就是太過書生氣了,理想主義,需知,有的時候革命也是需要一些匪氣的,你看共和軍的那個趙北,行事處處透出一股匪氣,可你也得承認,正是這種匪氣才使革命走到這一步。”
宋教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就在他琢磨著這幾句話時,孫先生已戴好硬盔,與陳其美等人離開會議室,走下郵船。
在舷梯上,孫先生向歡迎他的國民揮手致意,幾個記者擠在舷梯邊,一個記者問道:“孫先生,此次回國,你帶了多少英鎊、法郎?帶了多少槍炮?”
孫先生微微一笑,說道:“鄙人回國,未帶回一便士,亦未帶回一粒子彈。所帶回的,不過是革命精神而已。”
這幾句話很快傳遍碼頭,有的人為那革命精神而激動而歡呼,但更多的人卻搖頭嘆息,心中都不免想到同樣一個問題:難道,真要讓袁世凱上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