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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是金銀窩,這里的地方財政較為充裕,這縣衙其它地方氣派一些。
富順光復之后,這縣衙就成了共和軍南進先遣隊的司令部,柏文蔚在此辦公,第一師的師部就設在這里,后來趙北南巡視察,這里又成了總司令的駐蹕地,至于第一師的師部,則搬到了街對面的官運局衙門。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過還沒到掌燈的時候,縣衙里也是有些昏暗。
此刻,富順縣衙的照壁后傳來陣陣慘叫與哀號,在衙門里當過差的一聽就知道,這是在用刑,刑訊人犯。
過去沒光復的時候,這富順縣衙經常上演這樣的刑訊表演,雖說前幾年清廷搞新政,法部的那幫留學生叫嚷著要“文明審案”,但是這只是書生之見而已,在這樣一個缺乏有效偵察手段的時代,人犯的口供非常重要,可以省去縣太爺的許多麻煩。
但是現在光復革命軍政府早就禁止刑訊人犯,這富順縣衙里怎么又傳來人犯的慘叫與哀號呢?
動手上刑的仍是以前縣里的衙役們,光復之后,衙清除了一部分,但地方治安離不開這些地頭蛇,于是還有一些人被留用,不過改了稱呼,不叫“官差”、“衙役”了,改叫“警士”。
但是人還那些人,就連打扮也跟以前沒什么區別,只是在臂上綁了紅布條,上面寫著“鐵血共和”的字樣,就連那刑具,也是前清時候留下來的,原本是打算就地銷毀的,好在沒來得及動手,不然的話,現在這場刑訊還得變個花樣。
其實這刑具也很簡單是所謂“夾棍”,至于那些更“高級”的刑具,現在還用不上,因為這些人犯都不是什么硬骨頭,夾棍一上問他什么他便老老實實回答什么。
受刑訊的一共是六個人,都是從雅州府大雪山過來的夷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土司手下的“卓窩”,相當于漢地的縣令,這要是擱過去,富順縣令是絕對不敢動刑審訊這樣一個夷人的就連抓都不敢抓。
但是現在畢竟和了。過去地那一套老規矩過時了。何況。刑訊這幾個夷人地命令直接來自于總司令。總司令是什么人?那可是砍殺了滿清欽差端方、蔭昌地人一路革命過來。殺得是人頭滾滾。他地命令誰敢違抗?
當下。這剛從衙役轉變為警士地漢子誰都不敢敷衍。這刑具用得是相當地道。不愁人犯不開口說話。
其實真正受刑地只有一個夷人。就是那個土司地“卓窩”因主要有兩個:其一。這六個夷人中就他一人會說漢話。其他人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其二。此人表面硬氣。但實際上外強中干樣地人一見刑具。那心底地恐懼立即就會出現在眼神里此。警士們經驗豐富只一眼就挑中了施刑對象。與總司令地看法完全一致。
至于下令刑訊人犯地總司令在卻不在天井里觀刑。而是端座在衙門正堂上。隔著桌子與一名茶館伙計打扮地漢子在說話。桌子上放著盞馬燈。多少給這黑沉沉地縣衙帶來了一點光明。
這個與總司令攀談地漢子雖穿著伙計地衣服。但卻不是茶館地伙計。他名叫張保清。現年二十八歲。本是趙爾豐川邊巡防軍里地一名營務處幫辦。后來被那大雪山地土司部隊活捉。變成了土司手里地奴隸娃子。如果不是總司令果斷出手地話。還不知道會被那卓窩賣到哪里去呢。至于他身上那套舊衣服。卻是衛隊長田勁夫從一品香茶館伙計手里買地。雖然舊了點。但至少很合身。比那原本圍系在腰間地草藤強得多了。
也正是靠著這張保清用腳在地上寫地那些字。那二十個奴隸才得以重獲自由。
趁著剛才嚴刑拷問那名卓窩的工夫,趙北已與這張保清幫辦聊了片刻,基本上弄清楚了他們落入川西土司手里的前后經過。
這張保清不是川西人氏,他祖籍湖南湘鄉,是湘軍后裔,早年祖父輩跟隨湘軍入川,追殺太平軍將領石達開,后來就隨著部隊在川東重慶府駐扎下來,世代當兵,當年中日甲午戰爭,虛歲十四歲的張保清跟著父親也隨軍開往山東,參加了威海衛之戰,張父就在威海衛戰死,后來戰事結束,張保清扶柩回了湘鄉老家,將父親安葬在本族墓地,之后便趕回了重慶府繼續當兵,后來湘軍改編為巡防營,他也被提升哨長,趙爾豐組建川邊巡防軍,將張保清調了過去,因為他念過幾年書,且參加過甲午戰爭,遂將他安排在營務處,協助督練官操練士卒。
“戌申革命”爆發后,趙爾豐接到趙爾巽的信,得知省垣空虛,遂決定立即率軍從藏邊巴塘駐地趕回成都協防,由于趙爾巽在信里催得
爾豐決定盡快出發,于是先領主力東進,而將營務,處理善后事宜,并護送隨軍眷屬東返,營務處督練官全權負責指揮,張保清也是留守軍官之一。
按照約定,在將巴塘事務移交給駐藏大臣派過來的人后,督練官便率領這支數百人的留守部隊護送著同樣數目的隨軍眷屬東返,開始的時候行軍還算順利,但是當他們走到理塘司的時候卻發現前頭出現了大量持敵對立場的土司部隊,而且山路也被巨石、巨木阻斷,無法繼續前進,督練官召集眾人商議,軍官們一致決定放棄原定的路線,改走南線一條早已廢棄的商道。
這條商道曾是馬幫常走的道路,但是后來出現了更好走的道路,此商道就此廢棄,已多年沒有商隊走過,不僅山高林密,而且人跡罕至,走起來相當的艱難,好在眾人齊心協力,渴了就喝山澗,餓了就吃獵到的飛禽走獸,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試圖繞個圈趕往打箭爐與趙爾豐的殿后部隊會合。
雖然他們一路之上刻意避開有村落聚集的土司領地,但是行至大雪山一帶時,仍是碰到了土司武裝,一場伏擊戰后,這支清軍部隊被數倍于己的土司聯合武裝包圍在一座小山上,抵抗了兩天兩夜彈盡糧絕,督練官也戰死,部隊人心全散,陸續下山向土司武裝投降,張保清本欲自,但卻被幾個馬死死拉住,于是也一同做了俘虜,隨即被土司變賣為奴隸,轉了幾道手后落到了噶洛土司手里,因為不好管教,于是又被轉賣,跟著那名卓窩來到了富順城,被趙北解救。
細細算起來,這張保清已在土司、頭人的手里做了近一個月的奴隸娃子,這段日子里不僅吃盡苦頭,而且被人賣來賣去,尊嚴盡失,對土司的仇恨已不是用語言可以形容的。
到傷心處,這身材很是魁梧的漢子竟是涕淚交下,如果不是有衛兵攔著的話,恐怕已經沖出去將那卓窩等人打死當場了。
趙北默默的聽著這張保幫辦的講述,對于他的遭遇很是同情,至于站在一邊的傅華封,也是連連嘆息,他過去雖也在川邊土司領地呆過,見識過奴隸的悲慘生活,可是那畢竟是夷人,現在竟連漢民也被土司視為牛馬一般,這就讓人難以忍受了。
“張幫辦,說來你已算是幸運的了,想想那些死在土司地盤上的人,想想那些至今仍被土司、頭人賣來賣去的同袍,你能得脫虎口,已是不幸中之萬幸了。”
趙北安慰了幾句,話鋒一轉,言歸傳,問道:“照你剛才所說,你們并沒有抵達那打箭爐,對不對?”
“。我們離打箭爐還有幾天的路程。”
“這么說,對于趙豐的主力部隊現在的狀態,你也不清楚,對不對?”
“對。剛才二位大人的意思,趙軍門現在就困在打箭爐一帶?如此,還需盡快派遣勁旅,長驅直入,接濟糧草彈藥,以免他們落入土司之手,那可是一萬多人啊。”
見這張保清一副急切神情,趙北站起身,背著手踱了幾步。
張保清的話讓總司令暫時放了心,原本他以為趙爾豐的主力部隊潰散了,這支部隊潰散本身并不值得關注,總司令擔心的是這支部隊的那些槍械彈藥,現在川邊土司多數都是老式火槍,戰斗力不強,可是趙爾豐的巡防軍卻是較為先進的后膛步槍,這些步槍一旦落入川邊土司手里,這川邊的局勢只會更加動蕩,用武力剿滅反叛也將變得更困難,而這也將嚴重威脅到四川工業發展計劃的實施。
現在留給趙北的時間已不多了,必須趕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在四川、湖北建立若干大型工業基地,這既是統一國家的可靠后盾,同時也是抵御列強侵略的有力武器,無論如何,湖北、四川的工業建設都是重中之重。
現在看來,潰散的不是趙爾豐的主力部隊,而只是一支護送隨軍眷屬的后衛部隊,趙北可以暫時放心了。
不過,趙爾豐的川邊巡防軍必須盡快解決,一旦收編了這支部隊,共和軍在四川的控制力量將得到空前加強,而且川西地區的威脅也將減輕,這是一舉兩得的事。
正當趙北琢磨著派哪支部隊趕去雅州城與張立誠旅會合時,衛隊長田勁夫匆匆走進衙門正堂,手里拿著幾張紙,到了總司令跟前,將那幾張紙呈了上去。
“我還以為那個卓窩有什么能耐呢,感情也是一欺軟怕硬的主兒,夾棍一上,輕輕拉上一拉,就什么都老實老實的說了。
這幫人,到這富順來的目的可不止是買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