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炎烈日之下,上海南市招商局碼頭上人山人海,諸伸哼”、教員、學生、苦力,各色人等摩肩接蹬,許多人手揮五色旗,高喊革命口號。
碼頭的一等棧橋下搭了座花坊。彩旗飄揚,軍樂隊站在花坊邊列隊。跟著指揮的節奏演奏著鏗鏘的外國軍樂。
在這喧鬧的氣氛中,一艘懸掛著五色旗的客船緩緩靠上了碼頭,碼頭上等候已久的人們紛紛翹首張望,不少人甚至還向前擠了過去,不過很快就被維持秩序的軍警拿木棒趕了回去,碼頭上一時有些混亂。
艘拖船“吭哧吭哧”的靠上客船,將這艘已停機的客船推上碼頭棧橋,客船不緊不慢的下了錨,水手船員們麻利的將纜繩拋上岸并系牢。然后一聲哨響,跳板搭上了棧橋。
等在棧橋下的諸伸代表、頭面人物紛紛迎了上去,站在花坊前向客船的甲板上張望,不多時就看見幾人魚貫離開客艙,走上跳板,為首一人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一身筆挺的深色洋裝,頭戴窄邊禮帽,腳下的那雙黑色皮鞋擦得锃亮。
“是陶先生!”
“應該稱“陶領袖,才是。”
“人家是“國民黨,的領袖。叫“黨魁。更合適些。”
“非也,非也。聽說他們這個黨派實行“總理制”得叫“陶總理
等候在棧橋下的人已看清對方的相貌,只不過卻在如何稱呼對方的問題上仍存在分歧,而且他們確實也不能肯定那個正向他們走來的洋裝男子到底是否就是那位陶先生。
陶先生就是陶成章,光復會的會長,今日眾人要迎接的貴客就是他。
同盟會與光復會在清室退位讓國之后就開始了合并的談判,準備聯合組成一個大黨,以便在即將舉行的國會選舉中擊敗其它黨派,掌握國會多數,并借以組成實際上的政黨責任內閣。
不過由于在黨魁的人選問題上遲遲未能達成一致意見,所以這同盟會與光復會的合并談判一直拖延到“湘黔事變”時仍未結束,直到湘黔事變爆發,討逆軍組建,討逆軍總司令趙振華拍發全國通電,再次立場鮮明的支持陶成章出任這個聯合大黨的黨魁,這兩黨合并的事情才算是取得突破性進展,隨后河南的奮進會、江西的閻錫山、湖南的龔春臺、北洋的唐紹儀也分別以團體或個人名義拍發通電,宣布支持陶成章出任黨魁之職,與此同時,同盟會領袖孫文宣布退出黨魁競選,并離開國內,到南洋籌款去了。
至此,陶成章的黨魁地位已基本穩固,剩下的就是走個推選程序,毫無意外的以絕對優勢被推舉為這個新的聯合政黨的黨魁。
這個聯合政黨叫做“中國國民黨”實行黨務總理制,下設個位干事長,組成黨務會議,與黨魁一同對重大事務做出決策。
這個聯合政黨成立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參加國會選舉,為此不惜修改綱領,拉攏各省立憲派、革命派、自由派、虛無派所組成的小黨,用壓倒性的人數優勢爭取國會多數議席。用于牽制民國大總統的權力。
不過隨著湘黔事變的爆發,南方革命黨同仇敵愾的斗志讓所有的黨員都意識到,或許,即將到來的國會選舉和正式大總統選舉都可以成為這個聯合政黨的用武之地,占據國會多數議席固然令人滿意,可是如果趁機將“臨時大總統”袁世凱攆下臺去,那么,在正式大總統的選舉中,革命黨人未必不能勝出。
看到了這一點,國民黨決定正式提名陶成章為本黨唯一“正式大總統”候選人,作為袁世凱的競選對手參加正式大總統選舉。
如果國民黨既能控制國會也能控制總統府的話,那么全國的權力就掌握在其手里了。
為了在總統選舉和國會選舉中立于不敗之地,陶成章決定率領政黨代表團巡游南北各省,既是為了宣傳這個國民黨的主張,也是為了進一步穩固黨魁的地位,并與各地實力派人物聯絡感情。
作為中國乃至遠東地區最重要的商業中心,上海正是陶成章巡游演講的第一站,為了歡迎這位“中華第一大黨”的領袖,同時也是為了盡快確立議會政治,統一全國政令,上海周遍工商各界普遍推舉代表,到碼頭歡迎陶先生的蒞臨。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歡迎儀式的規模遠超當初同盟會領袖孫先生歸國時的那次歡迎儀式,不僅華界代表眾多,就連上海外國租界也派來了代表,甚至連袁大總統也派出了特使。站在招商局碼頭上恭迎陶先生。
用租界洋文報紙的話來講,這碼頭上那就是“盛況空前”
在眾多…以卯看中。李弊和是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因為他的身份非尚”他不僅是原光復會的高級干部,現在也兼著“黨務會議干事長”的職務,在黨內的地位僅次于陶成章。
這個聯合政黨共設十個干事長。同盟會、光復會各占其三,另外四個干事長則由其它小黨推選,凡遇重大事務,均由十干事長開會決定。由此即可看出這“干事長”權力之重。
李樊和之所以被內定為國民黨干事長,主要是因為他在黨魁人選這件事上出力甚多,他前段日子遠赴武漢拜會趙北,為的就是這黨魁人選之事,可以說,他為光復會領袖的勝出立下汗馬功勞,推舉他做干事長。就是為了酬功。
前些天李變和由武漢返滬,正好趕上陶成章決定巡游上海,于是便在這里逗留多日,前幾天他被各界人士推舉為禮儀官,全權主持歡迎儀式。并由他將一份本掉黨員名單親手呈給陶成章,至于袁世凱袁大總統的全權歡迎代表王士珍,則成了他的陪襯。
在眾人的簇擁下,陶成章走上招商局碼頭,李受和領著各界人士代表迎了上去,雙方站在花坊前寒暄、引見,很是客氣。
謙讓一番,最后還是由上海市代理市長王士珍致辭,代表上海各界人士歡迎陶總理的蒞臨,陶成章免不了要客氣一番,原準備就在碼頭上發表演說的,但是考慮到旅途勞頓。王士珍建議先在招商局稍事休息。
進了招商局簽押房,王士珍只陪坐了片刻,便借口布置會場離開了。其他人也識趣的退下,屋里只剩下國民黨的一幫高級干部。
沒有了外人,這些人說起話來也就直白些了。
“味根還沒有回來么?”陶成章詢問李叟和。
作為光復會高級干部、安慶首義的大功臣,熊成基可謂勞苦功高。在黨魁的人選問題上他也一直堅定的站在光復會一邊,所以,他現在也是國民黨十干事長之一,至于光復會的另外一名干事長,正是現在的討逆軍總司令趙北趙振華。
“熊味根留在武漢,做了趙振華的高級軍事參謀,為出兵援湘、援黔出謀劃策。現在已在長沙,昨日還拍來一封電報,問起總理訪滬的事情。”
到這里,李叟和拿出一封信。交給的成章,說道:“這是熊味根前幾天托人送來的,是給總理的信,里頭還有一張美國花旗銀行的匯票。五萬圓鷹洋,這是趙振華為光復軍提供的第一筆協餉,可以供兩個步兵師一個月的開銷。”
“兩個師的協餉?這是怎么算的?”陶成章有些奇怪。
“這是按照共和軍乙種師的軍餉標準算的,每個兵每月兩塊大洋的軍餉。這個軍餉標準確實低了點。不過現在川鄂兩省財政也很拮據。西康建省工作也需要財政接濟,援湘、援黔更離不開軍費,所以不能按照甲種師的軍餉標準協餉,現在連共和軍也只有兩斤。甲種師。”
李叟和解釋得很清楚,陶成章沒有再糾纏這個問題,將信封拆開,看了看那封信,然后將那張匯票交給站在身后的一名隨員,對他說道:“你馬上向淅江拍發電報,請他們速派人過來領餉,先把上斤。月的欠餉補發一部分,好歹將軍心穩下來再說別的。”
“我們同盟會部隊的協餉呢?”坐在陶成章身邊的黃興急忙詢問李贊和。
不待李叟和回答,陶成章卻說道:“克強,現在既然合并了,就不分什么同盟會、光復會了,這協餉都是國民黨的。將來南方各省的革命軍都要整編到一起,作為國家的軍隊,如果本黨贏得國會和總統選舉,就連北洋軍也要編入這支國家軍隊。”
黃興點了點頭,也沒分辯什么,只走向李叟和望去,顯然仍惦記著那協餉。
李叟和說道:“趙振華一共給了兩張匯票,一張由熊味根送來,另一張聽說是交給了譚石屏,你若想要便去找譚石屏。”
“譚石屏也回上海了?他今日怎么沒有過來?宋鈍初為何也不見蹤影?”陶成章有些奇怪,看了眼坐在身邊的黃興,見他有些尷尬。
現在兩黨已經正式合并,兩黨的黨員也正在重新登記,不過兩斤。革命組織之間長期的隔閡與粗齡卻不是短期內就可以消除的,現在陶成章因為地方實力派的支持就任黨魁。光復會固然興高采烈,但是同盟會中卻有不少人對此顧慮重重,這從現場歡迎隊伍中的成員就能看出來,知名的同盟會人物沒有幾個,至于黃興,根本就是和陶成章一起從杭州過來的。
同盟會三巨頭,孫文、黃興、宋教仁,到場的只有一個黃興,這確實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其實黃興
““…允得弄怪,因為宋教仁在帶魁人選的右場卜很靈活。對陶盾”任黨魁并沒有什么意見,而且他對兩黨合并之事非常熱心,按說今日歡迎儀式應該到場的,卻不知是什么緣故到現在也沒露面。
想到這里,黃興向李坐和望去,希望他能給個解釋。
“譚石屏是昨日網到上海的,討逆軍和平接管長沙的當天他就從武漢乘船過來,本來昨晚說好了要與宋鈍初一起過來迎接總理的,耳是今日卻不知為何直到現在也沒見著人影
李叟和的話讓陶成章的臉色有些難看,遲疑了一下,正欲再問,卻見簽押房外人影一晃,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簽押房,前頭那人正是人稱“白譚”的譚人鳳,跟在他身后的那人也是陶成章的熟人,同盟會二號人物宋教仁。
“陶總理駕到,我二人因事耽擱。來遲了一步,萬望海涵。”譚人鳳與宋教仁做足禮數。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陶成章點了點頭,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與譚宋二人熱情寒暄片刻。
譚人鳳倒也罷了,宋教仁可是為兩黨合并的事跑前跑后,如果不是他趕去武漢面見趙北的話,共和軍或許還不會這么快就亮明支持陶成章的立場。
對于宋教仁,陶成章心里是很感激的,以前兩人各自屬于不同的陣營。現在兩黨既然合并,而同盟會里的那塊“絆腳石”也消失了,兩人的友誼自然是加深了許多。
兩人旁若無人的探討著憲政的前途問題,不知不覺就談了半個多小時,尚未盡興,王士珍已派人來告之,演講臺已布置好,請陶總理向國民代表發表演說。
陶成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儀表,隨即帶領眾人離開簽押房,趕去碼頭西側的招商局禮堂,在宋教仁的陪同下走上演講臺,開始了他這次巡游南北各省的第一次演講。
趁著這工夫,黃興將譚人鳳拉到禮堂角落,低聲詢問他來遲的真正原因。
“還不是因為陳英士?”
譚人鳳搖頭,嘆道:“英士向來看不慣陶會長,對油他出任黨魁一事一直持反對意見,更曾言出不遜。昨日聽說我由武漢抵滬,便來找我。發了一通牢騷,說到陶總理要在南北各省巡游演講時,更是大發雷霆。揚言要給陶總理一點顏色看看。我怕他激憤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在今日借著拜山的名義拉著他去了法租界,免得他到這里搗亂,宋鈍初跟我一起去的,所以我們來得晚了點。”
黃興聞言愕然,卻也無可奈何。陳其美一向看陶成章不順眼,這事他當然清楚,而且作為同盟會孫先生最激進的追隨者,陳其美一直對孫先生的“出洋”一事耿耿于懷,認為孫先生是被出賣了。
“英士的性子確實急噪了點。現在同盟會已經解散,但是會中像英士這般不服氣的干部為數不少。咱們得想個法子調解調解,不然,咱們這個聯合政黨雖說組建了,可是人心不齊,只怕也是一盤散沙,沒有什么戰斗力。”
黃興嘆道,扭頭向演講臺望去,話鋒一轉,說道:“鈍初到底是書生意氣了些,有些事情不是在國會里投個票表個決就行得通的。”
譚人鳳也抬頭向演講臺上望去。看了看陶成章,又望了要站在他身邊的宋教仁,輕輕的嘆了口氣,摸出一張匯票,交給了真興。
“這是趙振華撥來的協餉,五萬大洋。還是趙振華看得清楚,這年頭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實力和軍隊才是真的,跟袁世凱打交道,沒點實力是不行的。另外,聽說趙振華還讓熊味根派人給李變和送來五個把自來礙手槍,說是裝備陶總理的衛隊,免得被小人所乘。”
“哦?趙振華倒是心思縝密。聽說共和軍里有一支神出鬼沒的“光頭部隊”若是能讓他們保護陶總理,就更穩妥了。”
黃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向站在演講臺一側的王士珍望了過去。卻見對方面帶微笑,不時帶頭鼓掌。
“好一斤,“北洋之龍”逢場作戲的本事到也不錯,你在這里微笑鼓掌,那位坐鎮北洋的袁世凱呢?他現在恐怕已是寢食不安了吧。”
妾興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有些話想講,但又不知從何講起。
現在陶成章和國民黨準備向民國大總統的寶座發起沖擊,可偏偏袁世凱那頭卻是無動于衷,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現在這種局面,按照常理推測,袁世凱不著急是不可能的。
或許,這正是黃興的隱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