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在徐嘗山等人坐在玄武樓卜密議的時候,在同座城鬧密謀也在進行,不過地點不是在酒樓上,而是在東南巡閱使府。
東南巡閱使府就是以前的兩江總督衙門,革命后成了江蘇都督府,雖然這座建筑在北洋軍與清軍的戰斗中有所損毀,不過共和建立之后,歷任江蘇都督都對這座象征著權威的建筑進行了修聳,尤其是當朱家保接任江蘇都督之后,他更是將其徹底翻修了一遍,不僅加固了房屋、建筑。而且還在附近設了一座發電廠,用一臺蒸汽機帶動一臺發電機,發出的電除了供應都督府之外,還同時向一些關系戶供電,玄武樓的電燈使用的就是這座發電廠供應的電。
王士珍就任“東南巡閱使”后,原來辦公的那座集司衙門就有些不合適了,于是朱家保主動將江蘇都督府讓了出來,跟王巡閱使換了辦公場所,于是,這江蘇都督府就變成了東南巡閱使府,王士珍既在這里辦公,也在這里住宿,他的北洋南進第一軍司令部也設在這里。
不過前幾天,這座府邸的主人又換了新面孔,自從王士珍遇刺重傷之后,孟恩遠就率領自己的衛隊進駐了這座象征著權威的府碎,隨即在一些北洋軍將領們的擁戴下宣布接任“東南巡閱使”至于北洋陸軍第五師的師長張永成,因為行動慢了一步,結果只能望著東南巡閱使府錘胸頓足了。
在這場東南巡閱使的競爭中,張師長敗于孟旅長,這不僅使人大跌眼鏡,同時也使張永成怒氣沖沖。在發現孟恩遠已先一步占領了東南巡閱使府后,張永成當時就打算把自己的隊伍拉到城外去,然后開往上海。自己也占一塊地盤,但是他的這個打算卻遭到了部下的反對,因為那些較為冷靜的部下認為,上海列強勢力太盛,去了那里難以有所作為。不如另選一斤,地方。
張永成只好放專了將隊伍拉到上海另立山頭的打算,他的目光在地圖上轉了一圈之后,驚訝的發現還是南京最好,因為南邊是聯合陣線的勢力范圍,而北邊就是安徽和蘇北,那里是姜桂題和徐寶山的地盤,而這兩位也都不是什么善茬,與其跟他們打死打活,還不如賴在南京呢。好歹這里是六朝古都,商業和工業也不算凋敞,籌集軍餉方便,而且南京也有一座兵工廠,雖然規模小點,可是也比沒有強,于是,張永成心一橫,索性也不走了,就把隊伍拉到南京城西,跟孟恩遠的部隊隱隱形成對峙之勢。
孟恩遠一看,有人不服自己。想跟自己爭奪東南巡閱使的位子,本來他還有些心虛,可是徐寶山卻拉攏了一幫旅長、團長、營長、連長跑來支持孟巡閱使,于是這底氣也足了,腰桿也直了,張永成拉開架勢,孟恩遠也不甘示弱,索性也將隊伍拉到了城東,跟城西駐扎的張永成的部隊分開駐扎。
對于孟恩遠和張永成的利益之爭。江蘇都督朱家保明哲保身,壓根就沒打算攙和,索性也將忠于自己的部隊拉到了某司衙門一帶駐扎,就在城中間擺開陣勢,隔開孟恩遠和張永成的部隊,防止兩軍內訌,同時也向北洋中樞拍發電報請示。
但是電報當時就不通了,因為電報局已被孟恩遠的部隊占領,沒有孟恩遠的許可,誰都不能往城外拍發電報,只有他孟巡閱使官個最高,他的話就是這南京城里的憲令。
于是,在這全國局勢動蕩的背景之下,在這南京城里上演了一幕袖珍版的“三國演義”將這場亂局變得更加不可捉摸。
就是在這樣的一種詭異氣氛中,作為北洋中樞的全權代表,陸建章趕到了南京城里,打算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結束這場政治滑稽戲,為北洋集團重新穩定北洋南進第一軍。同時也穩定這東南的局勢。
現在,陸建章就在東南巡閱使府里主持一場會議,作為這場政治滑稽戲的主角,孟恩遠就坐在陸建章的右手邊,而另一位主角張永成卻不在場,而僅僅只是派來了他的一個副官與會。
本來陸建章是打算將會場設在朱家保的江蘇都督府的,因為在他看來。朱家保屬于“中立。人物,但是孟恩遠不這么看,他認為朱家保的“中立”姿態并不可靠,所以,他拒絕去真司衙門參加會議,而建議將會場設在自己的這座東南巡閱使府里,但是張永成也不是傻子,他也不愿意“自投羅網”去孟恩遠的地盤,結果最終前來參加會議的只是一個副官。
作為斡旋人,江蘇都督朱家保和巡洋艦隊司令劉冠雄也列席了會議。不過兩人都沒怎么說話,基本上是陸建章一人在唱獨角戲。
陸建章畢竟跟孟恩遠是兒女親家,兩人的關系遠比張永成親密,而且對于孟恩遠出任東南巡閱使。北洋的新掌門徐世昌并不反對,所以。這場會議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由孟恩遠接任東南巡閱使,而張永成則接任北洋南進第一軍總統官,也就是軍長。
這兩個職務都是從王士珍手里接過來的,現在王士珍仍處于重傷昏迷之中,確實也不合適繼續擋著別人的進階之路,現在陸建章已經擬好了電報稿,這是給民國代理大總統徐世昌的電報,只要徐世昌點頭認可。那么,這個任命就算是通過北洋中樞的認可了,而且這東南的局勢也可以穩定下來了,北洋南進第一軍似乎也可以恢復團結了,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如此。
但是這個職務安排僅僅只是解決南京城里混亂局面的第一步,接下去的第二步,就是那個徐寶山的問題了。
以前,孟恩遠和張永成根本就沒辦法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好好談談,所以,他們也一直不太清楚徐寶山到底在這場“袖珍三國演義”中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但是現在,在幾位冷靜的旁觀者的提醒下,至少孟恩遠醒悟過來了。
原來,這場北洋南進第
“幟的亂子根本就是眾個徐宏山年挑起來的,沒有眾個徐展;“蕭恩遠或許早就退出這場東南巡閱使的爭奪戰了,也正是因為徐寶山往火上澆了瓢油,扔了幾把柴,結果這把火越燒越旺,差點讓孟恩遠和張永成火并起來。
“徐寶讓。竟敢以江湖手段拉攏北洋軍官,到處安插眼線,此人野心昭昭。不去此獠,東南也平靜不下來。”陸建章陰沉著臉,這口氣冰冷得讓旁邊幾人都是心中一寒。
“不可莽撞啊。這個徐寶山雖是鹽梟出身,可并非只是個有勇無謀之輩,何況,現在他的那個“春寶山。碼頭風風火火,不少北洋軍官都上了碼頭,現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還是應持重為妥,不能莽撞行事。”
劉冠雄插了句嘴,自從幾年前他撞翻了“海天”號巡洋艦后,他的為人就變的穩重了許多,遇事多半有些畏首畏尾,當年在北洋水師服役時的那種豪情幾乎完全看不見了。這說出來的話多少給人一種得過且過的味道。
“劉司令多慮了。這個徐寶山勇猛有余,但是謀略還是有些欠缺的。我與他相處了這么些天,多少也看出來一些他的為人,這個人貪殘狠毒,見小利而忘大義,不是做大事的人。此次徐寶山如此行事,在我看來,他是被人利用了。”
朱家保到不似劉冠雄那般畏首畏尾,不過對于徐寶山現在的軍事實力也是有幾分忌憚,于是先貶了徐寶山幾句,然后話鋒一轉,不無憂慮的說出了他的擔心。
“徐寶山過去手下只有千把號人,可是現在,直接掌握的部隊就有近萬人,再加上那些入了他的“春寶止”的北洋中下級軍官,現在的徐寶山,實力那是不容小覷啊。這幾日來,我曾派人秘密調查過徐寶山,發現最近他往玄武樓走得很勤,每日都在宴請兩個人,雖然目前我還沒有查出來那兩個人是誰,不過從徐寶山對兩人的禮遇來看,這兩個人恐怕很有些來頭。”
“朱都督是說,這兩個人是聯合陣線派來聯絡徐寶山的?姜柱題和趙們現在已經叛變,徐寶山或許也在謀刑叛變的事情。”陸建章若有所思。
“日前來看,也只有聯合陣線嫌疑最大,徐寶山的詭異行動,王士珍的突然遇刺,這恐怕絕不是什么巧合。聯系到聯合陣線那個趙委員長的一貫行事風格,眼下這東南局勢的動蕩,只怕與那趙委員長脫不了干系。現在南北正在停戰議和,聯合陣線不方便直接在東南動手,所以他們才會想到這個挑撥離間之計,萬幸的是,朗齋及時帶著徐菊老的信趕到南京,這才力挽狂瀾。不過日前來講,我們確實應該謹慎行事。”朱家保說道。
陸建章沉吟片玄,說道:“蛇無頭不行。不如由朱都督做東,以宴會的名義將那徐寶山請來,就在宴會之上我們將他捕殺,徐寶山一去。他的部隊也就不足為慮了。”
“這個恐有不妥。沒有罪名。就這么將徐寶山殺了,恐怕會給人口實。說我們北洋濫殺無辜,會失民心的。依我之見,不如將徐寶山利回蘇北,就說現在南北和談了,不打仗了,叫他回蘇北盯著那些鹽梟、土匪。”
薦陸建章要捕殺徐寶山,孟恩遠連連搖頭,不贊成這個辦法,這固然是他顧忌徐寶山軍事實力的緣故,但未必沒有私人原因,畢竟,徐寶山怎么說也是他孟巡閱使的擁護者,此人如果被他的兒女親家殺了,那么,對于他今后的收拾人心非常不利。
見孟恩遠的頭搖來搖去,陸建章心中冷笑。罪名?想找徐寶山的罪名還不容易?以前在北方替袁世凱捕殺政敵和反對者,他陸建章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羅織罪名”這個詞可不是他陸家人的發明,有的時候。甚至都懶得羅織什么罪名了。反正人一死就一了百了,難道還怕鬼魂去陰間喊冤不成?
既然孟巡閱使做了婊子還想立塊牌坊,那么陸建章也不能讓這位兒女親家太過為難,于是便開始考慮徐寶山的罪名,但是不等他想好這個罪名,就聽見會議室外頭傳來幾聲清脆的槍響。
這槍聲在黑夜里聽上去格外的清晰。拖長了尾音,讓人一時無法準確的判斷距離,而且槍聲由稀到密。很快就如同炒豆一般,“乒乒乓乓”的在城里響了起來。
孟恩遠急忙下令副官們分頭去打聽,好在他的東南巡閱使府里有幾部野戰電話,直通各處軍營,這問了一圈下來,終于得知,是城西的張永成部隊駐地傳來的槍聲。
“張永成想干什么?”孟恩遠一急,當時就下令部隊戒備,如果不是另外幾人相勸,恐怕他還會下令將那名張永成派來參加會議的副官綁起來。
這么亂哄哄了十多分鐘,然后更準確的情報傳來回來。
“報告!槍聲確實是從張永成的第五師駐地傳來的,不過不是嘩變。而是戰斗,徐寶山說奉了孟巡閱使的命令,武力解除第五師的武裝。張永成拒絕解除武裝,結果就這么打起來了。現在,第五師的所有電話線都無法接通,根本沒有辦法和張永成說話。
“啊?!”
陸建章聞言大驚失色,頹然倒回了椅子上,向孟恩遠望去,見他正一臉愕然的向自己望過來。
“這個命令不是我下達的。我沒有下令解除第五師的武裝。”孟恩遠一臉無辜。
“徐寶山這是假傳軍令,就這一條,就夠槍斃他徐寶山的!”陸建章拍著卓子,聲嘶力竭的喊了幾句。
不過之后,這會議室里突然變的安靜下來,沒人說話,但是所有人都在思考同樣的一個問題。
這南京的亂局,那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