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紅日從地平線上升起。天亮了。雞鳴聲中,這座城市漸漸蘇醒,又開始了一天的生活節奏。
這里是南京,與長江對岸的浦口遙遙相望,作為江蘇的省會,這里商貿達,而且由于滬寧杭鐵路的關系,這里交通也非常便利。
與這座城市一同蘇醒過來的還有江蘇督軍徐寶山。
徐寶山是在涼床上蘇醒過來的,而當時,他是一絲不掛,身邊還躺著幾個同樣一絲不掛的年輕女子,這些年輕女子都是他的手下為他搜羅來的,有的是青樓的紅姑娘,有的則是愛慕虛榮的仿織廠女工,要說徐寶山辦的那幾座仿織廠有什么特殊丹途的話,這恐怕算一個用途。
除了能為徐督軍帶來美貌女子侍寢之外,仿織廠還能作為洋貨改頭換面的中轉站使用,畢竟,因為中國近兩年的輕工業快展,洋布、洋紗不得不降價銷售,而由于海關的存在以及關稅的提高,走私似乎成了洋貨尤其是日本貨進入中國的最好途徑,而徐寶山的輯私隊在其中扮演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輯私隊護送日本布、日本紗一船一船的進入徐督軍的仿織廠里,然后在那里貼上中國仿織廠的商標,于是,這之后,這些日本布、日本紗就成了可以在市場上公開銷售的中國貨。
正是依靠這種手段,徐寶山不僅維持了一支兩萬人的地方部隊,而且還積累下驚人的財富,現在的江蘇,如果他徐督軍說自己是本地第二富豪的話,那么,就沒人敢自稱第一,權辦總是能夠帶來財富,自古以來便是如此,而維特權力的秘訣就是掌握軍隊,對此,徐寶山有著清醒的認識。
也正是看到了軍隊的作用,徐寶山才會將軍隊視為禁離,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他的部隊事務,在這民國的土地上,他徐督軍的部隊顯得相當惹眼,中樞調他帶兵去鎮守淅江,他不去,中樞調他帶兵去蘇北剿匪,他敷衍以對。“東北亞危機”爆之后,中樞打算將他和孟恩遠一起調到徐州,他依舊借故推辭,堅決不肯挪地方,就連江西省請他兵協助剿滅會黨叛亂,他徐督軍也是不理不睬,他是打定主意要做這“江蘇王”了,他不想去打別的省份的主意,別人也別想來打他的主意,對于自己對江蘇的統治,他徐督軍是信心十足。
徐寶山的信心并不是建立在江湖草莽的豪氣之上的,而是建立在洋人的支持之上,具體的講,是建立在英國人的支持上的,沒有英國人在后頭撐腰。他絕對沒有信心維持現在這種“半自治”狀態,這從他的部隊中裝備的那些英國步槍就可以略知一二
實際上,早在兩年前的“廣東事變”中,英國人就開始對徐寶止。另眼相看了,而當時,徐寶山是江蘇都督。本來,按照英國政府的如意算盤,通過扶持徐寶山,進而聯系安徽都督姜桂題、廣東都督張人駿、云南都督孫武、福建都督孫道仁、江西都督閻錫山等地方實力派人物,實現一個所謂的“都督聯省自治”與聯合陣線分庭抗禮的同時制約一下有些過分的日本政府,但是,隨著“廣東事變”的很快平息,以及張人駿的下野、姜桂題和閻錫山等人交出軍權等一系列中樞政府削藩舉措,英國政府的如意算盤最終落空,不甘心失敗的英國政府只能改變策略,全力支持徐寶山,以便維持住對東南咽喉地區的控制,并在中國局勢生劇烈變化的時候能夠擁有一個現成的代理人。
正是在這種國際政治背景中。徐寶山才得以維持住江蘇的特殊地位,一方面,這里的省長與中樞關系密切,并且有中樞政府的駐軍,但是另一方面,徐寶山卻又能以江蘇督軍的職務繼續他對江蘇的軍事統治,這種局勢非常微妙,之所以得以維持到現在,主要是因為中國中樞政府的克制。
由于要完成“四只工業展計劃”中樞確實不想主動招惹英國,只要英國不阻撓江蘇的工業展,中樞政府和總統并不介意讓徐寶山繼續蹦達一段時間,反正以徐寶山的力量還不足以威脅到中樞。
徐寶山雖是粗人,但是手下到底有幾個智囊,在這些智囊的提醒下,他也清醒的認識到了自己的分量,他不想招惹中樞,也不想中樞來招惹自己,他更明白,只要自己能夠響應中樞號召,展江蘇工業,那么,中樞就可以容忍他,于是,他才會主動協助張士所等人積極展江蘇的工業與商業,將江蘇建成“模范省份”
但是隨著與張士斯那派金融實業集團斗爭的加劇,徐寶山最終無法容忍了,于是,一場狗咬狗的政治斗爭,他趕走了張士所,并迫使省議院暫時向他屈服了。
可是省議院的屈服只是暫時的,當得知省議院拍電報請求中樞直接任命一位外省人擔任江蘇省長之后,徐寶山就知道
雖然不太清楚那位新任江蘇省長汪兆銘是否打算繼續追究走私的事情,但是徐寶山心里很清楚,一旦這個擁有中樞背景的外省官員趕到江蘇的話,那么,他這個維持了兩年多的“獨立王國。就會變得搖搖欲墜,汪兆銘不比張士所,張士所是省議員那幫闊佬獵仲們推舉的,以前就依靠一個孟恩遠支持,孟恩遠一走,張士階就是跳粱小丑,根本斗不過擁兵兩萬的徐寶山,但是汪兆銘卻不同,他不依靠任何一個地方實力派支持,他的靠山是中樞政府,是那個擁有陸軍、海軍數十萬正規軍的中樞政府,他的話遠比張士所有分量,想跟他玩政治斗爭,那是肯定玩不過的,如果跟他玩陰招,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是不行的。
所以,當得知汪兆銘已經動身出,從北京南下南京之后,徐寶讓。就沒怎么睡過安穩覺,他召集幕僚們商議,眾人議來議去,卻是下不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于是最后只能拿出一個“走一步看一步”的策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姓汪的不把人逼上絕路,他們也絕不會傻到去跟中樞的代表硬碰硬,只要時間足夠,不怕不能將那姓汪的拉下水,變成他徐督軍的哈巴狗。
于是,這主意一定,徐寶山就不管汪兆銘什么時候過來南京了,他既沒有明著反對中樞的這個任命,但是也不打算給汪省長好臉色看,他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他決定不去浦口火車站迎接汪省長,只派一個嘍羅過去,看看對方到底是否沉得住氣。
但是這個下馬威效果如何,徐寶山到底沒有弄明白。因為就在下了火車之后不久,那位新任江蘇省長汪兆銘就吃了黑槍,倒在了馬車邊,并最終死在了汪夫人的懷里,而且死不瞑目,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想要他汪家人的性命。
手下很快就將汪兆銘遇刺身亡的消息傳回江蘇督軍府,徐寶山得知汪省長的死訊之后,非常驚訝,也非常高興,從心里講,他很感激那個,策劃刺殺的幕后黑手,徐督軍不用親自動手,就解決了一個潛在的政敵,而且還起到了殺雞做猴的作用,徐寶山焉能不樂?
當然,樂歸樂,這表面文章還是要做足的,在幕僚們的提醒下,徐寶山第一個向中樞拍電報,將汪兆銘遇刺身亡的消息告之中樞,并以悲痛的口吻沉痛哀悼了那位從來就沒有見過面的“汪同志”然后又以極其恭敬的口氣請中樞再派一位魯長過來,協助徐督軍繼續推進江蘇的工業展和商業繁榮。
新任省長還沒有踏進治所就被歹人刺殺,中樞當然非常震驚,隨后再一次揮了工作的高效率,由總統親自簽命令,勒令內政部組建專案組徹查此案,并同時任命徐寶山為“專案組組長。”督導此案的偵破工作。
這件刺殺案也就此被稱為“冉政部一號專案。”
命令是昨天下午下達的,傳到徐寶山手上的時候已是晚上,徐寶工,心情大好,立即召集心腹親信,就在督軍府舉辦酒宴,眾人狂吃海喝,鬧到深夜,個個爛醉如泥,徐寶山趁著酒勁與幾名小妾在涼床上又瘋了半夜,然后才沉沉睡去,直到天亮之后醒來。
醒來之后,徐寶山頭疼欲裂,腰背也是酸軟,于是這坐起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來親信,又是按摩,又是拔火罐,忙了小半個鐘頭,這才緩過勁來。
直到這時,徐寶山才想起正事,于是吩咐一名嘍羅去喊楊瑞文。
楊瑞文是徐寶山的左右手,平時隨傳隨到,但是這一次,那嘍羅卻是沒將楊瑞文喊過來,仔細一問,原來是專案組的那位副組長趕到南京了,楊瑞文去火車站迎接,走的時候徐寶山還沒醒,所以也就沒有打擾。
“專案組副組長?誰啊?”
徐寶山有些驚訝,坐在太師椅上,用手揉著太陽穴,中樞昨天給他的電報上可沒說什么專案組副組長的事情,現在卻突然過來一個專案組副組長,也難怪他驚訝。
“督軍小的也不知道是誰,不過那人是從上海過來的,聽說昨天下午就上了火車。”嘍羅說道。
“管他是誰!到了老子這里,還不是得弊老子的?”
徐寶山拿定主意,便叫人端來飯菜。狼吞虎咽,這頓飯還沒吃完,那楊瑞尖已帶著那名專案組副組長趕回了督軍府,拜見徐督軍。
見了面,徐寶山一瞧那位專案組副組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陸建章,是你?”
那位跟著楊瑞文一起過來的專案組副組長正是有著“陸閻王”稱號的陸建章,他與徐寶山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而且,上次的打交道經歷給徐寶山心理留下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