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空氣中的火藥味似平越來越濃。
王金堂不是被房東后院養的那群雞吵醒的,他是被槍聲吵醒的。
槍聲聽上去很遠,但似乎又很近,迷糊中,王金堂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睜開眼睛,仔細聽了片刻,然后用手掐了掐胳膊,確認不是在做夢,這槍聲就是從海邊傳來的。
與此同時,與他同住一屋的所有戰士都驚醒過來,反應快的戰士立玄跳到地上,赤條條的奔出屋,去看看生了什么情況。
在黑暗中,王金堂在地鋪邊摸到了他的那雙布鞋,急忙蹬在腳上,然后也慌慌張張跑出了屋,站在屋門口。向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沒錯,槍聲就是從東邊傳來的。那邊就是大海的方向,現在太陽還沒升起,光線還是不亮,只是在天邊模模糊糊出現了一絲亮光。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有人叫嚷著從東邊那間屋子里奔了出來,王金堂扭頭一瞧,似乎是連長,不過也不知是太過興奮還是太過緊張,那嗓音與平時很不一樣。
王金堂現在是連副,是連長的主要助手,看見連長過來,急忙迎了上去。
“連長,咱們怎么辦?瞧這熱鬧勁。只怕日本人已經登6了。”
王金堂急吼吼的詢問連長,昨天晚上他跟連長去營部開會,營長傳達上頭的命令,說日本艦隊已經開到距離大洋河河口不遠的鹿島附近海域了,瞧那架勢似乎是想登6,所以,營長傳達上級命令,讓所有駐在大洋河河口的部隊做好戰斗準備。
王金堂的這個步兵連現在就駐在距離大洋河河口不到五里地的達子營。原本跟他們這個。連一起駐扎在這里的還有一個通訊連,昨天晚上,接到營長命令之后,那個通訊連就連夜調到海岸那邊去了,只剩下王金堂的這個步兵連還駐在達子營,他們的任務就是駐守在這里,以保護前線與后方部隊的聯系通道,以及后勤的通暢。
達子營居民本來就不多,開戰之后。許多村民就逃去了北方,少數日本僑民則往南邊跑了,現在村里只剩下幾戶村民,王金堂投宿的這戶村民一開始的時候倒是沒走,不過現在槍聲一響,戶主就急紅了眼,急忙將一家老少喊了起來,收拾細軟,架起大車,將家里的所有牲口一股腦的都趕向北方,只有那一院子的雞留給了這幫丘八。
“大兄弟,那院子里的雞就留給你們吃了,總比便宜給日本小鼻子強。”
離開之前,戶主拉著王金堂和連長,指了指后院,然后抹了把眼淚。跳上大車,揮舞鞭子,吆喝兩聲,趕著拉車的那頭騾子走了。
不久之后,村莊里所有的村民都離開了,這座扛村莊就完全成了一座兵村。
“趕緊張羅早飯,再給通訊連那邊去個電話。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王金堂一邊穿軍裝,一邊吆喝,叫戰士去連部搖電話,問問海岸那邊。日本軍隊到底是不是登6了,而就在這幾句話的工夫,那東邊傳來的槍聲更密集了,然后,所有的人都聽見了炮聲。
“嗖”
“轟!”
“嗖”
“轟!”
這炮聲聽起來不一般,不是野戰炮。也不是山炮,有些像重型榴彈炮。但是爆炸的聲音更響,天邊如同打雷一般,光亮一閃一閃。
“乖乖,這是啥炮?海軍的炮?”
連長穿好了軍裝,提著軍帽。指揮幾名士兵搬來一架木梯,順著木梯登上房頂,騎在屋脊上向東邊眺望。
“連長!連長!日本人登6了!日本人登6了!”
那名去連部搖電話的士兵匆匆奔回天井,站在墻根下,仰起頭向屋脊上的連長嚷嚷。
“再去問營長,咱們是守還是去攻?”
連長喊了一聲,那士兵又匆匆奔回連部,轉眼又奔了回來。
“連長,電話搖不通啊。”
“再搖!實在不行,派人過去營部問一問。”
連長吆喝了幾句,騎在屋脊上又向東邊眺望了幾分鐘,隨即順著木梯回到天井,到連部望了一眼,然后將正在集合隊伍的連副王金堂叫到跟前。
“金堂,營部電話搖不通,我親自跑一堂營部,去打探一下。我走之后,連里的事情就交給你。”
“是!”王金堂一個立正,沒有廢話。
連長叫上一名士兵,兩人騎上兩匹蒙古馬,向大洋河上游的營部
“一排,到村北頭布防,二排。到村南頭布防,三排,留在村里。”
連長走后,王金堂迅布置了防務。然后親自帶人在村頭的大洋河河岸上架起兩挺輕機槍,并在稍遠處建立起迫擊炮陣地,萬一日軍乘船逆流而上。他們將在這里進行必要的阻擊。
網將迫擊炮架起來,就聽見“嗖一“”的一聲長嘯,然后那天空中便傳來“轟隆隆”的聲響,聽上去好象火車路過,然后,幾秒鐘的工夫,那村外的田野上就落下一顆炮彈,轟然炸響,沖擊波幾乎立刻將堆在的幾堆高粱桿吹得干干凈凈,劇烈的爆炸使得大地猛心尸盯六
王金堂下意識的一縮脖子,然后就聽見有人在高喊。
“炮擊!炮擊!隱蔽!隱蔽”。”的一聲。又一顆炮彈落在了更遠的地方。然后又是同樣威力的幾顆炮彈,其中一顆炮彈落到了大洋河的河道上。濺起的水花和泥漿足有差不多十丈高。
幾分鐘后,達子營附近終于恢復了平靜,沒有炮彈再落下來。但是炮擊并沒有結束,炮彈的彈著點繼續向西北方向延伸,炮彈的爆炸聲還是可以聽見。
王金堂明白過來,這不是有明確目標的炮擊,這純粹是騷擾性的炮擊。目的主要是制造混亂,并降低防守一方的士氣。
“東洋小鬼子的軍艦還真厲害。炮彈能打這么遠。”
王金堂坐了起來,取下頭上的軍帽。擱在了一門迫擊炮的炮口上,帶上一名士兵,往剛才雖近的那處卑著點奔了過去,很快又轉了回來,手里已拎著塊沉重的炮彈皮,全鋼材質,厚度差不多一寸半,被爆炸時的高溫和硝煙熏得焦黑。
“咣隼”。
王金堂將那塊炮彈皮帶回了迫擊炮陣地,扔到了一堆石頭上,然后指著那塊炮彈皮,跟戰士們賣弄了幾句。
“這東西打菜刀合適,好鋼。要不是沒有趁手的家伙,俺今天就給你們露一手絕活。想當年,當兵吃糧之前。俺可是村里最好的鐵匠
這倒不是王金堂吹牛,當年他當兵之前,確實是村里鐵匠鋪的學徒。后來北洋軍募兵,他就當兵吃糧去了。一開始的時候,王金堂是在北洋6軍第七師,后來南北實力派豫南決戰,北洋第七師奉命南下河南作戰,結果被聯合陣線擊潰,王金堂也做了俘虜,在俘虜營里呆了一段日子之后,王金堂不想就這么兩手空空的回家鄉,于是干脆報名參加了聯合陣線革命武裝力量,跟著拜把子兄弟章國棟一起在練營呆了段日子。后來聯合陣線上臺執政,整頓北洋軍部隊,于是派了一些基層軍官到北洋軍部隊里進行混編,王金堂也跟著章國棟去了傷步兵師,那之后。兩人就一直在一起,直到王金堂升任連副,才分開,算起來,王金堂已與章國棟有段日子沒見面了。
昨天聽說章國棟負傷,王金堂有心去野戰醫院瞧瞧,但是軍事任務緊張,他終究沒有去成,現在眼看著日本6軍登6部隊即將打過來,王金堂有心給拜把子兄弟出口氣。不過在看見日軍影子之前,他也只能拿這塊炮彈皮出氣。
就在王金堂賣弄鐵匠手藝的時候。兩名炊事兵抬著口行軍鍋趕到迫擊炮陣地,這是網、網做好的早飯。高梁米干飯,雞肉燉蘑茲,用的食材大部分都來自手屋主的饋贈,與其便宜日本軍隊,倒不如叫中人補充些體力,以便與侵略軍周旋。
王金堂急忙招呼戰士們開飯。眾人圍在一起,狼吞虎咽,時間倉促。那雞肉沒怎么燉爛,不過眾人現在將這雞肉當成了日本兵,倒是沒怎么留情,很快,那口行軍鍋就見了底。
吃完了早飯,王金堂戴上軍帽,到各處陣地巡視,此時,海岸那邊的炮聲更激烈了,聽上去如同滾雷一般,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達子營地理位置比較特殊,在這個村莊北邊,大洋河在這里拐了一個灣,形成了一個沙洲,達子營就像于沙州之上,這里航道狹窄,只要撫守住了這里,下游的敵人就不可能逆流而上攻取上游的戰略重鎮岫巖。早在明代末年。達子營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清軍就是在這里建立前進基地,逐步壓縮遼東半島明軍戰略空間的,達子營的名稱就是這么來的,不過以前叫做“教子營”清朝建立之后,就將名稱更改過來。如同將“紅夷大炮”改為“紅衣大炮。一樣的道理。
雖然現代戰爭中,像達子營這樣的地方已經無法在戰爭中起到關鍵作用,不過由于靠近大洋河,這里實際上充當著后勤補給線的角色。駐守這里的中隊也裝備著幾艘小木船。
現在前方戰斗已起,王金堂急于弄清楚戰況。
但是營部的電話始終沒有搖通。海岸邊的通訊連也很快聯系不上了。王金堂不清楚前方到底打得怎么樣了,直到快八點鐘,那名跟著連長一起去營部探聽消息的戰士才混身是血的趕回了達子營。
“長官!連長從營部回來的路上。被炮彈炸傷了,現在營長叫你代理連長,讓你馬上帶著隊伍去營部集合。在撤退之前,炸掉那幾艘木船戰士干脆利索的傳達了上級的命令。
王金堂就這么做了代理連長。而且他很快就適應了這個新的角色,雖然他不太理解棄守達子營的用意,不過他還是立即命令駐扎在達子營的一連收拾行裝,在炸毀了那幾艘木船之后,迅率領部隊向西北方向開拔,到營部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