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成基拉開房門。專到院午甲,抬頭望,果然。連墻喚比…椅著人呢,深藍色軍裝、手持沖鋒槍、胳膊上戴著臂章、頭上戴著戰斗帽,一看便知,是內務部的部隊,至于那名放哨的中年漢子,則已被人反剪雙手摁在了角落,而且嘴上還蒙著毛巾。
內務部隊的那名軍官熊成基倒是見過幾面,卻是人稱“陸閻王”的陸建章。
“你們這是做什么?”熊成基將手往身后一背,質問陸建章。
見熊成基在這里,陸建章很是吃驚,不過到底是見多識廣,立剪就恢復了鎮定,走到熊成基跟前,一個立正,但是沒有敬禮。
“原來熊次長也在這里,倒是有些沖撞了。我們此次過來,是奉了內務部命令來拿人的。”
“拿人?以何罪名?”熊成基又問。“非法持械。熊次長想必也知道,現在持槍,得領照,無照便是非法。而且,民間不準私藏短槍,現在有線報,說這里有人私藏手槍,我們就奉命過來看看。”陸建章說道。
“這事好象不歸你們內務部管吧?這歸警察管啊。”熊成基說道。
“按說僅是非法持械倒也沒什么,可是線報還說,這里有人密謀刺殺政府官員,這就歸內務部管了。”陸建章的回答倒是非常得體。
“我有槍照,屋子里那兩把手槍都是我帶過來的。”
熊成基知道,如果搜查的話。屋子里的手槍很容易就被搜出來,于是干脆主動出擊,先兜下再說別的。
“若真如此,還請熊次長出示執照,那上頭一定登記有槍號,我們核對一下,如果槍號對上了,你就可以將槍領走,不過屋子里的那幫人的留下,配合內務部調查。”陸建章也是見招拆招。
“你們憑什么說抓人就抓人?難道我們就不受法律保護么?”
“你們有搜查令么?你們有逮捕令么?你們只怕是連傳訊令都沒有吧?”
屋子里的那幫青年一擁而出。將陸建章包圍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并順勢將陸建章與熊成基分隔起來。
“傳訊令?你們看看,這是什么?這又是什么?”
陸建章也沒含糊,后退幾步,站在了幾名內務部士兵身后,從軍裝口袋里摸出兩張紙,其中一張是傳訊令。另一張是搜查令,都蓋著章,但是卻不是東城法院的,而是司法部的。
熊成基推開青年,走到陸建章跟前,接過傳訊令和撥查令,仔細看。
“為何是司法部開出的傳訊令和搜查令?難道不需要通過法院么?”熊成基問道。
“熊次長,你不是司法人士。對于法律事務自然不太熟悉,內務部與其它各部職權不同,內務部隊直屬總統府,可以跳過地方法院執行傳訊令和逮捕令,至于搜查令。司法部也有權蓋章執行,而且在法律效力上高于地方法院,只有最高法院才能駁回。”陸建章耐著性子說道。
“哦?原來還有這么一說,我到是孤陋寡聞了。你且等著,我去司法部問問,看看你們這樣做到底合不合法?我在最高法院也有幾位朋友。我也順便向他們咨詢一下。”
熊成基算是豁出毒了,拖一步便是一步。
但是陸建章沒有上當,他一把攔住熊成基,將傳訊令和撥查令拿了回去。
“熊次長,你出現在密謀現場。按說也有共謀嫌疑,但是你是政府官員,沒有司法部批準,我無權逮捕你,你現在可以去司法部這傳訊令和搜查令的事悄,但是你問你的,我逮我的。”
說到這里,陸建章一揮手,內務部士兵們一擁而上,用槍指住了院子里的那些人,并開始用手鏑將人銷上。每錯一人,便拉到一邊,往頭上蒙上一個黑色布套,呵令蹲下。
在這一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拉扯與對抗,不過在全副武裝的士兵面前,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根本就不是對手,很快,所有的人都被錯上了,只有熊成基單獨被士兵拉到一邊。全程旁觀了這場逮捕秀。
與此同時,幾名士兵徑直奔入東廂,片刻之后就搜出了兩支手槍,以及幾盒手槍子彈。
拿著那兩支手槍,陸建章毒到熊成基跟前,說道:“熊次長,對不住了,這兩支手槍我先扣下了,等你拿來槍照,核對了槍號之后,我再還給你。”
“你們干脆把我也帶走吧,我和他們一同進退。”
熊成基昂然說道,然后將雙手往身后一背,等著對方上手錯。
但是陸建章并沒有給熊成基上手錯。而是淡淡一笑,說道:“熊次長在開什么玩笑呢?剛才我不是跟你說得很明白么?你是政府官員,沒有司法部許可,任何人不能逮捕你,現在我把你逮捕,那就是在違法,要吃官司的。現在共和了,講究法治。怎么能亂來呢?熊次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呢?你如果想跟他們一起去內務部,也可以,不過得自己雇車,因為我們的汽車裝不下太多人,而且車上不是士兵就是嫌疑犯你堂堂政府高官混在里頭,未免有些不象話。對了,熊次長,走之前我再提醒你一句,回去之后,關于你出現在密謀現場的事情。我必須向上司打報告,沖撞之處,還望海涵,海涵。”
說完,陸建章揮了揮手,帶著內務部士兵押著嫌疑犯走了,片剪之后。幾輛卡車駛到胡同里,將嫌疑犯裝上之后,便迅速駛走了。
院子里很快就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熊成基一個人站在天井里,失魂落魄一般。
“有叛徒。”
這是熊成基此刻心里唯一的念頭。不然的話,不足以解釋為什么陸建章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了正確的地點,而且輕易就撥出了那些武器彈藥。
但是叛徒是誰呢?熊成基不知道。他現在的腦子里一片混亂,根本無法思考。
如果有叛徒,那么,說不定行動方案已經泄露了,可是為什么內務部沒有逮捕熊成基呢?真是因為他的政府官員的身份么?或者,干脆是有人下達了專門的命令?
陸建章是什么人?那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總統鷹犬,在他眼里,法律就是個。屁,他只聽命于內務部和總統,當年,江蘇督軍徐寶山到軍艦上赴宴,正是陸建章奉總玩命令將其就地正法,當時,他陸家人可沒叫喊什么法律。
熊成基站在天井里,琢磨了很久,最終拿定主意,去找人問個明
找誰問呢?當然是找總統問。
熊成基剛剛跨出院門,里面又走來幾名便衣漢子,但是腰間卻別著手槍,他們看見熊成基出來,這才走進院子,將院門關上了。
熊成基明白,這是陸建章留下的人,指望的是守株待兔,看看還能不能再抓些“密謀行刺政府官員。的嫌疑犯。
不會有什么嫌疑犯再自投羅網了。因為陸建章已經在剛才將熊成基辛苦組織起來的革命小組盡了,現在,熊成基就是那少數漏網之魚,偏偏陸建章不想逮捕他。
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去跟趙北趙大總統問個明白,另一條是直接南下安徽,去跟那位同情憲政革命派的當地豪強聯系,看看能不能立即發動起義。
梨成基仔細想了想,他最終還是決定去找趙北問個明白,安徽那位豪強本身并不是什么憲政派,甚至不是共和派,他跟趙北的恩怨是私人恩怨,他到底有多少革命決心,這還是未知數,而且既然陸建章已經看見熊成基出現在密謀現場,那么。熊成基現在又能去哪里呢?現在去找安徽那個人,無疑是在給內務部指路。熊成基不想讓那個人暴露,他知道,那個人即使現在不發動,以后也會發動的,他與趙北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與其現在暴露那個人。不如等那個。人以后再行動。
當然,熊成基還可以選擇逃跑,可是往哪里跑呢?堂堂憲政革命派。尚朱發動起義就被嚇得到處逃竄。若是叫那位趙大總統知道了,只怕會笑得更開心了,熊成基現在就是要讓對方瞧瞧,瞧瞧真正的革命者永遠都是無所畏懼的。
或許此舉看上去有些騎士沖向風車的味道,似乎有些愚蠢,但是熊成基這么做卻是有著深意的,他是“戊申革命”的首義功臣,雖然風頭被趙北搶了大半,但是誰也不能否認他是革命黨人中少數能夠發出號令的人,如果此去總統府。趙北將他抓了,或者干脆殺了,那么,無疑將激怒一大批革命黨出身的政府官員和軍隊將領,至少會使他們失去對趙大總統的信任,如果趙北顧忌著這一點,那么,熊成基此去總統府卻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跟趙北斗,僅靠蠻力是不夠的,這是一個斗智斗勇的較量。不過在去總統府之前熊成基特意去了電報局一趟,拍了幾封電報。現在既然自己選擇了從容赴死,那么,外地的同志就沒有必要繼續冒險了,留著革命的火種,將來總是有用處的,戰爭時期,不能拍發密碼電報,就以明碼電報通知同志暫停行動,并尋機潛伏起來。
就把革命的旗幟交給那些外地的同志吧,熊成基決心用自己的犧牲換取更多革命者的覺醒,比如說黃興,比如說楊王鵬。
離開了電報局,熊成基叫了一輛黃包車,吩咐車夫拉著他去總統府。
等到了地方,熊成基下了車之后。突然想起他忘了給家鄉的親人拍電報了,正躊躇時,卻見總統府大門口駛出一輛敞篷轎車,開車的司機不是別人,正是總統的衛隊長秦四虎。
秦四虎也看見了熊成基,老遠就跟他打招呼,并將轎車在總統府前的管制區停下,熊成基也不好就此避開,于是走上前去,與這名總統身邊的侍衛長打招呼。
“四虎,你怎么有空在值班時間離開總統府啊?”
秦四虎咧嘴一笑,說道:“這不。快到晚飯時間了,總統叫我去給他買些京吃,本來可以派士兵過去的,但是他們不清楚總統口味。我只好親自跑一趟了。對了。熊次長,你現在過來,難道是要進總統府?。
“正是。總統現在可忙?”熊成基問道。
“忙。不過見見你是沒什么問題的,昨天總統還提到你,說他現在太忙,實在無法分身工業,干脆將重工業部總長的位子讓給你算了,你當初可是在武漢說過的,要冉工業把中國變強,現在中國工業已經慢慢發展起來了,總統說了,他準備讓你在工業上大顯身手,做中國的工業領袖,過去,你是革命偶像,首義功臣,今后,你就是全國工業界的抬模秦四虎說道。
“他竟還記得當年我在武漢跟他說過的話?”熊成基有些驚蔣。
“何止記得,當年你在漢陽兵工廠寫的那首詩,總統還經常跟人提起呢,他說了,雖然他寫的詩和你寫的詩都半斤八兩,不過若論真情流露,他卻不及你了。”
熊成基聽到這里,已愣住了,當年他參觀漢陽兵工廠之后,曾提詩一首,寫在工廠的大門上,不過當時他興奮得很,并未將那首詩放在心上。后來就漸漸忘記了,直到現在秦四虎提起,他才想起那首詩來,但是也只記得大概了,具體的細節卻是有些模糊了。
或許是見熊成基表情有些奇怪,秦四虎說道:“熊次長,你要見總統。先去侍從室搖個電話,看看侍從室怎么安排,你有總統的特殊名片,侍從室是不敢將你拒之門外的。”
熊成基回過神,凄然一笑,說道:“那張名片,我早丟了
現在不比過去,隨便哪個政府官員都可以輕易進入總統府,政府的工作早已走上正軌,總統的威嚴也早已確立起來,就連各部總長覲見總統,也是需要提前打招呼的。
“啊。這樣吧,你不如等在這里。等我買菜回來,我領著你一起進總統府。”
“也好,我在茶館等著
熊成基點了點頭,指了指管制區外的一間茶館,等秦四虎駕駛轎車離去,他便步入茶館,點了杯茶,然后向伙計要來紙筆,開始寫信。
這是給家人的信,熊成基并沒用什么過于感彩的詞,只是簡單的交代了幾句。然后將信封上,給了茶館伙計一些腳錢,打發他將信拿到郵局寄出。
二十分鐘后,秦四虎駕駛轎車趕回茶館,請熊成基上了轎車,然后載著他駛進了總統府。
轎車駛進總統府正門之后,熊成基回頭望了一眼,見警衛們正在關上那兩扇沉重的鐵制大門,“咣御”一聲,鐵門碰在了一起。
熊成基的心也猛然收縮了一下,轎車緩緩行駛在總統府的林蔭小道上。一路幾乎見不到陽光,熊成基現在才發現,這座總統府竟是那樣的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