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會議上,汪猛臉色凝重地傳達了省委吳書記的指示:凡是違反保密原則的人,不管是誰,都必須承擔極其嚴重的政治后果。()
在天朝的官場上,只要沾染上“政治”二字,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無人敢掉以輕心。
看汪猛那架式,知情者寥寥無幾,省里恐怕就是書記、省長以及分管政法口的省委副書記,再加上GA系統的汪猛和任鴻達了。
據王學平自己估計,如果不是錢州市局的一把手,在保衛工作中,負有重大責任,僅憑他的位分,恐怕是難以知道此等絕密的消息。
第二天剛上班,王學平就把市局的裝備財務處處長刁向紅叫到了辦公室,任了支煙過去,笑著問他:“老刁,咱們帳上還有多少可用資金?”
王學平沒問總數,只是非常有技巧性詢問可以動用的資金,刁向紅是老財務了,對此非常敏感,他當即攤開手里的財務報表,一五一十地匯報說:“局長,咱們市局帳上一共有三千多萬的活錢,刨去工資、獎金、一些必要的開支,在下月關餉前,能夠動用的資金共計:兩千四百五十三萬零五十八元六角九分。”
刁向紅把數字細化到了分位,王學平心想,把老刁提拔到代理裝財處長的位置,他沒看走眼。
刁向紅原本是裝財處的一個科長,因為膽子比較小,不敢在“小金庫”帳目上做假,被梁紅旗給踢到了局三產辦當了個主任科員,給掛了起來。
王學平上臺之后,就存了換掉原來的裝財處長的念頭,只是手頭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就擱了下來。
后來,耿劍鋒投靠過來后,和王學平閑聊的時候,無意中說了刁向紅的一些往事。
王學平何等精明,豈能不知,老耿這是拐彎抹角地提醒他,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以團結過來。
當一把手,普通事務性的權力可以放手分權,唯獨兩項大權必須牢牢地掌握在手,一是財權、一是人事權。
王學平的身家相當不菲,對局里小金庫里的那點小錢,自然是看不上眼。可是,既然他是局里的一哥,就必須掌管人財之權,否則,就等于是自壞規矩,從而影響到個人威信。
對于非嫡系的刁向紅,王學平并沒有過高的要求,局里的大小開支,按照財務制度嚴格把關,堅定地擁護財務一支筆的管轄權威,也就足夠了。
“上半年內,咱們局里還有哪些進項?”王學平點上煙,盯住刁向紅雙眼。
刁向紅沒看筆記本,鎮定地匯報說:“年初,局里給交管局下達了四千萬的任務指標,按照年度分解下來,六月份之前,交管局那邊要上繳至少兩千萬。不過,按照原來的計劃,那筆錢用于建新辦公大樓,沒有您點頭,誰都不能動。”
如果刁向紅不提,王學平還真沒注意到,今天初,局里給市里打報告,申請新建辦公大樓,市里已經批復下來:批準立項,資金自籌。
王學平點了點頭,低沉下頭去看文件,刁向紅也是老機關了,知道逐客令已下,他趕緊起身,小聲說:“局長我先回去了。”王學平沒吱聲。
刁向紅快步走到門邊,忽聽身后傳來了王學平的聲音,“向紅,好好干!”
好好干,這話看似普通,從一把手嘴里說出來,就顯得格外的意味深長!
刁向紅眼圈一熱,轉過身來,恭謹地沖著王學平深深地鞠了一躬,鼻息粗重地說:“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一個閑得發毛的主任科員,被王學平破格提拔到了裝財處副處長、代處長的高位上,刁向紅即使是塊頑石,也知道,此等恩遇,曠古少有!
刁向紅走后,王學平放下手里的筆,凝神想了大約一刻鐘,這才拿起桌上的電話,把市局警衛處處長鄭彪給叫了過來。
“老鄭,你是老警衛了,我就問你一句話,省委、省zf和市委、市zf大院的警衛工作,有無隱患,怎樣改進?”保衛省、市主要領導的人身安全,是市局警衛處的職責范圍的重中之重,王學平也懶得和鄭彪繞圈子,張嘴就問疏漏的地方。
雖然省里主要領導的保衛工作,大多本文轉自/shu/22414/4159573.html由省廳警衛局負責,可是,市委市zf的主要領導的安全,卻全都落在了鄭彪的肩膀上。
警衛工作,在GA系統內部來說,屬于吃力不討好的典型。不僅平日里油水極少,一旦出了事,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上上下下相關的人員,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正因如此,梁紅旗在位的時候,他手下的心腹們都不想招惹警衛處的工作,避之惟恐不及。
所以,鄭彪這個非梁系心腹的處長,才能一直坐在警衛處長的位置上,十余年如一日,非常安穩。
“王局,不是我多嘴,市委、市zf大院里邊,看似戒備森嚴,其實漏洞百出,問題很多。”鄭彪張嘴就提問題,直來直去,完全不帶拐彎。
這么些年以來,鄭彪早已經習慣了坐冷板凳的滋味,他并不認為王少帥上任之后,他就會時來運轉,所以,說話間,也就少了幾分顧忌。
王學平不動聲色地問鄭彪:“說說看,有哪些問題,越詳細越好!”
既然一把手發了話,鄭彪也沒含糊,竹筒倒豆子一般,開始滔滔不絕地大談市委大院里邊的保衛漏洞。
“王局,市委大院這邊,一共六個進出口,外人想進去倒是查得蠻嚴,既看工作證,又對身份證。可是,針對公務車進出這一塊,漏洞非常明顯。市委辦公廳所屬的保衛處,只看牌照不管人。這要是有壞人偷來牌號比較靠前的公務車,混進了市委常委辦公樓內,那個后果,誰承擔得起?還有啊,市zf這邊,除了大門口有少數幾個武警戰士值勤之外,市長們所在的九樓,連個值班崗都沒有,唉,問題多多啊……”鄭彪象個幾十年沒見過皇上的深宮怨婦一樣,逮著了機會就說個沒完。
不問不知道,一聽嚇一跳,王學平也著實沒有想到,看似鐵桶一般的首腦機關大院內,居然存在這么多的保衛隱患。
王學平聽了好一會,發覺鄭彪羅嗦個沒完,唾沫星都飛到了他的臉上,就抬手制止了他。
“王局,實在是對不住啊,我是個大老粗,沒啥文化……”見王學平掏出手帕擦臉,鄭彪鬧了個大紅臉,下意識地摸著腦袋,尷尬得要命,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才好。
王學平有趣地看著鄭彪拘束不安的表情,心想,如果不是警衛處那塊雞肋沒人愿意去吃,以這家伙的粗魯程度,在梁紅旗的手下,處長肯定干不長。
當然了,鄭彪也還是有些道行的,不是那種懵懂無知的菜瓜。就拿剛才匯報的情況來說,鄭彪既點出了問題,又刻意回避了市委和市zf辦公廳相關領導的責任。
總之,壞事都是下邊人干的,和領導們無關。
“老鄭啊,既然發現了這么多的問題,那么,怎么去解決呢?”王學平不露痕跡地開始引導鄭彪,向著他需要的方向前進。
鄭彪嘆了口氣,說:“王局,我曾經向領導反應過無數次,每次都答應得很好,事后,卻再無下文。”
王學平心里微微一笑,這個鄭彪其實和猛張飛有些類似,小事糊涂,大事精明。
鄭彪剛才這番話,如果細想一下,分明是在戳梁紅旗的脊梁骨嘛!
王學平看得很清楚,面前的這個“粗人”,其實一點也不傻,至少,他知道審時度勢,懂得在哪個山頭,就唱哪支歌的大道理!
“嗯,鄭處長,安保工作無小事。省、市主要領導的安全保障,必須萬無一失。發現問題僅僅是第一步,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說吧,有什么條件,你盡管提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王學平進一步引導鄭彪說出心里話來。
鄭彪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雙手捧到了王學平的面前,憨憨地一笑,說:“王局,說來話就長了,我的意見全都在這上面,您只要一看就都明白了。”
王學平接過文件一看,不由啞然一笑,僅從紙張的褶皺,以及卷曲的程度來看,這份報告揣在鄭彪的兜里,時間應該不短。
將手邊的那盒中華煙推到鄭彪的面前后,王學平低下頭,認真地看文件。
鄭彪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那盒中華煙,又瞅了瞅低頭看文件的王學平,多年來已如死灰的心思,再次活動了起來:也許,這位王少帥更值得期待?
看完報告后,王學平揚起下巴,淡淡地說:“看你不出啊,老鄭,可以啊!”
鄭彪獲得了頂頭上司的表揚,多少有些得意,壓制住心中的喜悅,故作鎮定地說:“我只是個做事的,至于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就看組織上怎么安排了。”
王學平提起紅鉛筆在報告上輕輕地一劃,似笑非笑地望著鄭彪:“鄭處長,你說,老虎有沒有打盹的時候?”
鄭彪聽出王學平的話音不對,剛剛見好的心情,立時大壞,他忍了又忍,克制住及早的情緒,故作謙虛地問王學平:“王局,如果有不到位的地方,還請您指點一二,我也好按照上級指示精神辦理。”
王學平懶得搭理藏在鄭彪心中的小心思,他將手里的報告推到鄭彪的眼前,指著劃上紅線的那幾行字,笑道:“按照你的計劃,僅僅市委這邊的六個進出口,就至少需要安排二十幾個值班的保衛干部,這還沒算省委、省zf和市zf,老鄭啊,我問你,你們處才有多少人?”
鄭彪脫口而出:“三十六條好漢。”
王學平笑了笑,揶揄道:“連你老鄭也算上,一共三十七條好漢,要負責這么多地方的保衛工作,管得過來么?這個漏洞可不小啊!”
鄭彪老臉一紅,這份報告上,藏了他的一個私心,卻沒想到,借機要編制的想法,讓王學平一眼看穿。他以為王學平成心給他穿小鞋,索性把腦袋一低,等著少帥借題發揮。
王學平將手中的紅鉛筆任在桌子上,沉聲道:“首腦機關的警衛工作,確實極其重要,可是,警衛處的人員編制也不可能無限制地增長。就這么三十幾條槍,可保衛任務還得圓滿完成,這就需要你老鄭多動動這里!”他指了指腦袋。
鄭彪悶聲不吭,耷拉著腦袋挨訓,心說,你們當領導的動動嘴皮子,下邊的人就要累得半死,有功勞你占大頭,出了問題,你閃得比兔二爺還快,我們這些小兵兵跑不了,只能硬挺著受過!
“老鄭,我提個警衛工作的新思路,算是拋磚引玉吧。”王學平攤開雙手,盯著鄭彪的眼睛,緩緩地說,“其實呢,使用攝像技術來監控重點安保單位,在國外的效果非常不錯。人家米國總統住的白宮,警衛人員并不多,可是,安保措施面面俱到俱到,這里頭,小小的攝像頭,作用不小。老鄭啊,不是我說你,這里要與時俱進啊!”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王局,我也想使用國外的那些先進的保衛手段啊。可是,局里給的經費嚴重不足,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吶!”鄭彪雖然挨了訓,心思卻活泛了許多,王少帥真要是討厭他,絕對不可能說這么多話。
領導整人的陰招,鄭彪這么些年,領教過不少,所以,他判斷出王學平沒惡意,倒也頗有幾分依據。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路么?
“嗯,局里的經費雖然非常緊張,不過安保工作確實非常重要,這么著,你回去后,實地考察一下,做個經費預算計劃出來。不過,老鄭啊,你的眼界完全可以再開闊一些,除了首腦機關之外,比如說人民商場,百貨大樓,電信局,等人流聚集的地方,其實都可以安裝一些設想工具嘛!”王學平揮舞著大棒加胡蘿卜,把鄭彪給震懵了。
以至于,鄭彪坐回到他的椅子上,才大致想明白了王學平今天找他去的真實目的,敢情是要到處安裝攝像頭啊!
因為工作性質的問題,鄭彪隱有所悟,卻不敢對任何人透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