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街道上燈光璀璨,旅館房間的陽臺里,王揚微皺著眉頭地坐在藤椅上,扭動著手中的小魔方,但他的心思顯然不在這里,只是在機械性地胡亂扭動。
距離《當幸福來敲門》的劇組開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這個月里,劇組穿梭于舊金山和奧克蘭,每天都在推進著外景的拍攝工作,和一部分的交通工具戲,影片的總體拍攝進程也完成了接近一半。雖然都是膠片電影,但是和《歌舞青春》相比,這部電影的拍攝難度要高了很多很多,無論是哪個方面。
在場景上面,《歌舞青春》都是集中在學校、家里等幾個地方,沒有街道戲,沒有城市追逐戲,也沒有動用到公交、出租車、地鐵等交通工具;而《當幸福來敲門》都有。這些戲帶來的難度,首先表現在拍攝條件上,劇組要封路、要在地鐵上拍攝,還要把車上的藍色座椅換成竭色的……這都需要溝通,和街道商戶、和地鐵公司等等。
拍攝時,這些鏡頭對于王揚來說都是全新的體驗,坐在攝影車上,跟隨著行駛的出租車,鏡頭拍攝著車內扭魔方的威爾史密斯,為了讓威爾掌握到魔方技巧,劇組還專門請來了魔方高手教他;而在表演方面,倒還算順利,威爾史密斯和特里史密斯是真實的父子關系,他們之間的溫馨,不用演繹,在鏡頭前就會很自然地流露出來;特里史密斯更是本色演出,很多時候“演”得比他爸爸威爾史密斯還要好。
為了讓兩父子演得更有感覺,王揚先拍完了克里斯老婆“琳達”的所有鏡頭,然后賈達萍克特就帶著賈登史密斯先行返回洛杉磯了,營造著威爾和特里“被拋棄”的氣氛。但是,今天拍攝克里斯和兒子在地鐵站廁所的一場戲,拍了很多遍,王揚都沒有滿意,他總是感到缺少了一點什么。威爾史密斯的表情神態,似乎都到位了,但王揚覺得威爾的投入還不夠,他可以演得更好。
放下了魔方,王揚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望著天上隱現的月亮,那邊一接通,他便笑道:“你好,澤米吉斯先生,我是王揚。”馬上,手機里就傳出了羅伯特澤米吉斯爽朗的笑聲:“哈哈,揚!這次的難題是什么?還是想聊一聊?”王揚輕聲一笑,道:“事實上,的確有一個難題。”
自從在那次慈善晚宴認識了這位最佳導演兼自己的偶像后,王揚在電影、導演上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經常都會和羅伯特澤米吉斯進行交流,羅伯特每次都非常熱情,就像老師一樣毫不保留地指點著他。而最近因為拍攝的事情,王揚已經請教過澤米吉斯好幾次了,他就像是一個免費的遠程監制,讓王揚學到了很多。
“是這樣的,我想問,怎么樣才能讓演員的情緒更加投入?”王揚問出了心中的問題,又解釋道:“今天我拍一組鏡頭,克里斯來到人生最落魄的時候,沒有錢支付房租,他和兒子要在地鐵廁所里過夜……我總是覺得威爾的表演缺少了那么一點點,可能是因為投入性,我講解了很多,但是沒用。”
那邊的羅伯特澤米吉斯想了一會,道:“小伙子,你覺得缺少的那一點點東西,也許和表演無關。你知道,一個鏡頭畫面里不是只有演員,有時候一個道具起到的作用,比賣力的表演要強上很多。”王揚認真地聽著,應話道:“嗯,就像《阿甘正傳》里的羽毛。”羅伯特澤米吉斯哈笑了一聲,又道:“放大到整部電影,表演只是它其中的一項,鏡頭的剪輯、配樂,這些都讓表演變得有價值,我們現在不是默片時代了,你試試關著聲音看電影,你不會感受到那么多。”
“還有,演員的表演很多時候是被我們掌握在手上的,我們和攝影師溝通,和剪輯師溝通,正面特寫鏡頭,他拿奧斯卡;側面近景鏡頭,他拿金酸梅。”羅伯特澤米吉斯說笑了一句,繼續道:“一部電影為什么由導演做主?因為我們掌控電影的全部。我的意思不是說表演不重要,表演的重要性我們都知道;但你不要想在拍攝現場,就擁有了最好的電影效果,那是不可能的。你覺得缺的那一點東西,在現場之外。”
王揚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似乎的確有些過度依賴個人表演了,忘記了表演是相輔相成的,劇情傳記片同樣是這樣,電影不是在演員表演上就結束的。畫面的設計、鏡頭的語言、后期的剪輯,這些都是導演的“表演”,導演掌控著電影的全部。
“當然,表演可以多好就追求多好,這是我們導演的職責。”羅伯特吉米澤斯呵呵地笑了笑,才回答王揚最先的問題:“你問怎么能讓演員更投入?既然無論你怎么講解,還是覺得威爾不夠投入,你可以嘗試讓他別想克里斯了,就想想自己的事,值得傷心的事,只要是我們需要的那個感情效果就行了。噢,這個你們試過了吧?”王揚點頭道:“嗯,我們試過了。”
那邊的羅伯特吉米澤斯安靜了幾秒,便有了新主意,道:“播放音樂吧!”王揚怔了怔:“播音樂?”羅伯特笑著解釋道:“是的,你拿個錄音機什么的放在現場,播放適合的音樂,讓音樂帶動威爾的情緒。”
播放音樂?王揚不禁雙眼一亮,音樂絕對能帶動情緒,《黑色星期天》甚至可以讓人自殺,這個方法聽起來真不錯!他笑道:“好的!明天我就試試,謝謝你,吉米澤斯先生。”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才結束了通話。王揚微笑著放下了手機,站起身展著雙手伸了個腰,心情變得很好,他發現每次和羅伯特吉米澤斯聊天,都會有新的收獲和感悟,無論是經驗還是對電影的理解,他都差得遠了。
這時候,藤椅上手機響了起來,王揚拿起來一看,只見來電顯示是杰西卡打來的,他一邊接通,一邊走到欄桿那邊,道:“嗨,杰西卡?晚上好。”
“揚,晚上好。”杰西卡好聽的聲音傳了過來,她語氣興奮地道:“我們明天就要殺青了。”王揚感嘆道:“哇,我這邊起碼還要一個多月。”又聽到她高興地道:“揚,我發現我統計的NG次數,比起《歌舞青春1》要少好多,你說是我的演技進步了,還是莎拉的要求低?”王揚哈哈一笑,道:“肯定不是后面的原因,我非常肯定!我那么出色的表演,那么無關重要的角色,莎拉居然NG了我10次,她比我嚴格多了。”
杰西卡開心地笑了幾聲,頓了頓,她忽然輕聲問道:“我來舊金山看看你好嗎?”王揚想了想,便同意道:“OK,你來吧。但杰西,你知道我是制片和導演,劇組的事幾乎都要我管,所以我沒什么時間可以陪你。”杰西卡連忙解釋道:“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你不用管我,我待一天就走。揚,我想你了,我們都一個半月沒見了。”
聽著她溫柔的聲音,王揚眼前隱約浮現出那張甜美的面容,心里感到很溫暖,對著手機說道:“一個半月了?你現在一說,我才察覺到,真可怕……”
地鐵站的廁所里,靠近門口的瓷磚上鋪滿了紙巾,周圍放著掃描儀、行李箱等物品,威爾史密斯倚著墻邊坐在紙巾上,特里枕在他的大腿上睡著。不大的廁所里,劇組人員只有扛著攝影機的瓦雷菲斯特拍著特寫,和手提著一部錄音機的王揚,錄音機正播放著輕柔而悲傷的純音樂。
威爾史密斯一臉呆呆的,眼睛里有點發紅,嘴巴微微顫抖著。王揚舉起另一只手拿的對話機,聲音極輕地道:“敲門……”廁所門便“砰砰”地被人從外面敲響,威爾史密斯望了望脫色的廁所門,滿臉茫然和痛苦,他抱捂著兒子的耳朵,又用腳撐著還在響的門,腦袋抵來抵去,通紅的眼睛流下了一行淚水。
王揚的心臟不禁一跳,看著無聲痛哭的威爾史密斯,暗地用力地握著錄音機,太棒了!威爾無聲痛哭的表演絕對能夠以特寫鏡頭地展現,而不像原版那樣抽成遠景再草草地結束。一直等到威爾史密斯淚流滿面,腦袋抵著墻望著廁所上方的燈管,王揚才高興地喊道:“Cut!好極了!”他又興奮地贊道:“威爾,這是影帝級的演繹!”
得到停機指示的瓦雷菲斯特按了按攝影機,也笑贊道:“威爾,我都有些想哭了,你的表演很動人。”
“嘿!”威爾史密斯笑著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道:“剛才我完全感到自己就是克里斯了,完全地進入角色了,伙計,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看著王揚,豎起大拇指笑道:“音樂很棒!”躺在他懷中的特里,很好奇地道:“爸爸,你哭是真實的嗎?”威爾撫摸著他的頭發,道:“我想是的。”
王揚笑道:“特里,看到了吧?這就是表演好玩的地方,電影好玩的地方。”說著,他往廁所里頭走去,招呼著瓦雷菲斯特道:“好了,再補拍一些遠景鏡頭!”他又朝威爾史密斯吩咐道:“威爾,就像剛才那樣,最后抬頭望著燈管,那個畫面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