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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盧智出聲讓盧氏母女先去休息。盧中植知他是有些話不想讓母女倆聽,就點點頭,提聲喊了外面的守著的下人進來帶她們去廂房,盧氏也沒再勸說盧智,輕嘆一口氣后只囑咐了他們早點休息,遺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她大哥,而后就垂下頭跟著她娘出去了。
這個管家模樣的下人把她們帶到了東側一間廂房,進門的小廳里置有四座紗燈,屋里擺設很是雅致,燃有薰香,接著有兩名丫鬟入內,在桌案上擺了六樣精致的小點心,兩盅湯水,然后退下。
“夫人,小姐,您二位先用些宵夜,熱水等下燒好便可沐浴,小的盧永,就在院子里候著,有事您直接喚了小的就是。”這叫作盧永的下人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母女倆一躬身后退了出去。
遺玉捧過桌上一只盅碗打開,借著燈光看了里面的東西。除了糯米,大約辨出有銀耳枸杞之類,還有些半透明的絲狀物,溫熱的香氣冒了出來,帶著淡淡的甜潤味道。
見盧氏有些心不在焉,她便將那只盅遞過去,“娘,您看這是什么粥,聞起來挺香的。”
盧氏接過一看,唇角露出一絲笑意,道:“這是燕窩粥,是滋補品,你趁熱喝了吧。”
遺玉點點頭,取了另一盅,上輩子她就不是什么有錢人,因此對燕窩這種東西只聞其名未見其物,這輩子雖然現下吃穿不愁了,可這二十兩銀子一兩貨的物件也不是能奢侈的起的。
她舀了一勺放進嘗了嘗,味道很是清甜,燕窩入口很是爽滑,本來就有些口渴的她不大一會兒便將盅里的湯水喝光了。
“好喝么?”盧氏見她將空盅放下,溫聲問道。
“嗯,味道很好。”
盧氏將自己跟前那盅也推了過來,“娘不喜歡這個味兒,你將這碗也吃了吧。”
“不要,您吃。”
盧氏笑著打趣,“娘不餓。你覺得好喝就多喝些,日后娘可是沒錢給你買這些個。”她雖是笑著,可眼里卻露出淡淡的苦澀,從小錦衣玉食的她自然是沒少吃過這些東西,可她的三個孩子卻是連這些稀罕物件的名字都沒有聽過。
“娘,再好的東西,嘗過了也就是那個味道,咱們沒錢買不吃不就行了,您女兒是那么饞嘴的人么?”遺玉看出盧氏的些許不自在,佯裝不滿道。
見她堅持不再吃了,盧氏便將那碗盅蓋上放在一旁,她不打算用這些個東西,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當年初到鄉下,第一次吃窩頭和野菜,她連嘔了兩日才算能強咽下去,好在她擅烹飪,漸漸也能將那些個雜糧做的有滋有味。
兩人又吃了幾塊點心,下人就來敲門送水,廳側有間小隔間。外面置著六扇的花鳥圍屏,兩名下人提著冒煙的熱水來回幾趟才出去,又有先前送宵夜的丫鬟進來把門闔上,恭請盧氏母女沐浴。
遺玉到沒什么不自在,在杏園的時候她行動不便,就是丫鬟們伺候著洗浴的,可盧氏卻出聲將人打發了,拉著她繞到圍屏后面,就見兩只冒著熱氣的浴桶并排擺著。
遺玉泡在熱水里面,頸后枕著浴桶邊緣,只覺得舒服無比,在坤院雖然也有仆婦可以使喚燒水洗浴,卻只能用小盆淋浴,哪比的上這么一大浴桶熱水泡著舒坦。
一旁的高幾上放有銀盤,盤中兩三塊大小不同的胰子,比起她們日常用的形狀要規整也細滑很多,盧氏一一指給她說明,洗頭的、擦身的,還有潔面的,功用各不相同,遺玉心中暗嘆,琢磨著日后是不是也要將洗浴用品整治的這么齊全才好。
沐浴罷,母女倆換上一旁先前備好的嶄新的白綾中衣,大小幾乎是合身的,遺玉心道這盧老爺子準備的還真夠齊全的。
丫鬟早就將床鋪鋪好,瓷枕綢被,雪帳溫褥,母女倆躺在床上很快就生了困意,就在遺玉迷迷糊糊之際。忽聽見盧氏的低聲道:
“玉兒,不要怨你外公,他當年也是逼不得已,娘尚未出閣之前,在你外公和外婆的四個孩子里,最是活的無憂無慮的那個,后來嫁了人,在兩家沒有鬧翻前,他們亦是對我關照有佳......”
盧氏絮絮地對她說些往事,都是些當年她娘家如何對她好的話,遺玉知道她是怕自己心存芥蒂,只能出聲安慰道她:“娘,只要您好好的,玉兒誰都不怨。”
盧氏伸手把她摟道懷里,輕輕“嗯”了一聲,遺玉把小臉在盧氏懷里蹭了蹭,心中卻在嘆息,她和盧氏一樣,在個別情況下,是很容易心軟的人,可是就算她不怨恨那盧老爺子,可也沒辦法把他當成親人看待,就像盧智說的那樣。她也不信任他們。
想起剛才在廳中最后看的盧智那眼,她心下一片恍然,這世上如果有人稱得上了解盧智,那她一定是個中之最,連盧氏都不大清楚她這個兒子隱藏的一面。
毫無疑問盧智是聰明的,面上看起來是一個略顯謙和的人,但是他骨子里卻自有一分傲氣和冷情,更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今日能這么輕松就對盧老爺子松口,在盧氏看來也許是被老人感動,可是她卻隱約察覺到。盧智認下盧中植,目的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簡單。
但不管他認下盧中植是有什么原因,懷著什么樣的目的,她都不打算過問,因為她相信,盧智就算心思再深沉也不會同當年的房玄齡和盧中植一般傷害盧氏,傷害他們。
天剛蒙亮,盧氏就醒了過來,穿好衣裳才把遺玉也喊起,剛給她套上束裙,就聽門外傳來低聲的問詢。
“夫人,可是醒了?”
盧氏走進廳里把屋門打開,四名丫鬟手捧各種物事魚貫而入,對著盧氏一躬身,“奴婢們伺候夫人小姐梳洗。”
盧氏猶豫之后就應下了,丫鬟們利索地給她們母女端水送帕,因遺玉等下還要到學里去,穿了常服后,又讓她們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發髻用玉簪固定著,盧氏卻不一樣了,這屋里擱有一件雕花木柜,丫鬟們問了盧氏喜歡的色調后,就從里面選取了整套的襦裙披帛出來打算為她更衣。
盧氏直接拒絕了,“不用,我就穿身上這件。”
其中一個捧了束裙的粉衣丫鬟垂頭勸道:“夫人,這柜里的衣裳都是新的,老太爺先前吩咐了,讓奴婢們好生伺候您。”
“你聽我的就是了。”盧氏看也沒再看那些精致的衣裳一眼,轉身走到妝臺前坐下,讓剛才給遺玉梳頭的那個給她梳發。那個粉衣的丫鬟只能輕咬了下唇,眼神示意了另兩個把衣裳重新放在柜里收好,
妝臺上放置了大小不一共四只首飾盒子,粉衣丫鬟走上前來,將四只盒子全部打開,就見金銀首飾滿目琳瑯,遺玉站在邊上,被這一片金光晃閃了眼睛。與之前她們花了上千兩銀子精心置辦的首飾相比,件件都不遑多讓,這四只盒子加起來,怕是少不得要千余兩銀。
粉衣丫鬟揀了一支純金的扭絲牡丹就要往盧氏頭上比,卻被她伸手攔下,“不用這些個。”說完又伸手指著桌上昨日她取下的釵環,“用我帶來的。”
“夫人可是不喜歡金銀的?”這個十六歲上下的丫鬟似是沒聽見盧氏的話,反而輕聲問道,“要不奴婢換了玉飾給您戴?”她伸手又在另一只盒子里翻找。
盧氏沉聲道:“我說用我帶來的,你沒聽見嗎?”
粉衣丫鬟挑選首飾的手抖了一下,連忙退身跪倒在地,聲音略帶惶恐地道:“奴婢知錯,望夫人恕罪。”
“好了,你起來。”盧氏皺著眉出聲讓她起來,可這丫鬟卻仍一動不動地跪著。
盧氏便不再言語,任著她在地上跪著,遺玉淡淡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粉衣丫鬟后,才將妝臺上盧氏昨晚戴的首飾一件件給她別在了發上。
母女倆收拾好就去了廳里,廳中的一張楠木圓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點,兩屜籠精致的小包子散著熱氣,小菜六碟各不相同,又有粥品兩樣各盛在一只青瓷海碗里。
此時已是卯時過半,剛吃完早點,就見昨晚見過的那個盧永站在門外,恭聲道:“夫人,老太爺讓小的來喚你們。”
“嗯。”盧氏拉著遺玉起身跟著他離開了這住了一晚的廂房。
她們走后,跪在里屋地上那個粉衣丫鬟才扶著妝臺緩緩站了起來,屋里另外幾個丫鬟趕忙迎了上去,“宜佳姐姐,你沒事吧?”
這叫宜佳的丫鬟繃著臉,狠狠瞪了她們,道:“哼!剛才也不見你們替我說話,這會兒到來假好心,我看你們是巴不得見我在外人面前出丑。”
說完又跺了一下腳自行出了廂房,等她走遠,屋里剩下的丫鬟才竊竊私語道:
“嘁,不過是二老爺的通房,還是個沒開臉的,若不是二夫人在揚州照看老夫人,哪輪得到她囂張。”
“就是,說破天不也和咱們一樣,還是個丫鬟,老太爺親口讓好生服侍的客人,她也敢使臉子。”
“快別說了,趕緊把屋里收拾收拾,等二姑奶奶回來了,見她屋里亂成這樣,還不知怎么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