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姻親豈能兒戲
(粉紅1142加更)
昨晚動靜那么大,揚州城里各方眼線不可能沒有察覺,但李泰手段放在那里,并沒人找到盧家來攀親帶故,打聽風聲。
睡了一好覺,李泰出門,等到遺玉找去盧老夫人那里時,盧俊已經在了,祖孫兩個相見,是比她想象的要平靜許多,盧老夫人便是有這本事,不管你再激動再高興再生氣,到了她跟前,被她握著手輕輕拍一拍,心頭就會一片寧和。
“你這孩子,竟在我眼皮子底下過了這么些日子,都不舍得回來看我一眼。”
“祖母勿怪,孫兒實有苦衷,”盧俊向遺玉投去求助的目光,看來這個苦衷他是不想同老夫人提。
“二哥是夠狠心的,”遺玉適當地插話,在老太太面前裝委屈,“這兩三年消失的沒影沒蹤的,若非是我找見他,他是連我這親妹妹都不管了。”
盧俊急忙否認,盧老夫人反過來摟著遺玉安慰了一通,至于盧俊流浪在外的原因,就這么揭了過去。
盧老夫人很是享受兒孫繞膝的感覺,精神頭不錯地陪他們兩個聊了一上午,才被貼身的仆婦勸去小憩。
李泰還沒回來,遺玉就同盧俊尋了個通風透氣的小花間兒,讓一凝一華在外面守著,問起壓了她一整晚的困惑。
“你說是大哥讓你發了毒誓不準去找我?什么時候的事?”
“嗯,”盧俊回憶,道,“祖父還在時,不是安排我外出歷練嗎,我那時直接被送到河北,在流放犯人的荒地做了一個月的屯兵,然后就接到祖父辭世的消息,等我趕回長安,他老人家已經下葬。”
在流放之地當屯兵,遺玉皺眉,那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疑惑道,“你那時回來了嗎,怎么不來見我們?”
“我被盧耀直接領到大哥那里,他不讓我見你們,我那時還不知娘已被韓厲劫走,”盧俊煩躁地舔了舔嘴唇,“就是那時,他逼我在盧家宗祠前發下毒誓,要我離京去南方,三年之內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得主動去找你們,如若不然、他就、他就,”他低下頭,“他就死無葬身之地。”
遺玉嘴里發苦,她真的弄不懂盧智到底在想什么了,原來盧俊失蹤,竟是他一手安排的。
死無葬身之地,盧智現在又好到哪去,被害死的長孫渙身為皇親國戚,他連個光明正大的碑文都不能刻,偷偷摸摸地入殮,尸骨不全。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盧俊伸手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不論如何,大哥不會害我們。”
遺玉點點頭,盧智的心思,再給她一副腦子也琢磨不透,暫不去想,又問,“后來呢?”
“我無奈去南方,又過沒多久,盧耀就找到了我,還帶來娘失蹤的消息同大哥的死訊,我當時只想沖回長安替他報仇,結果被盧耀制伏,我想著能從祖母這里聽到一些你們消息,便在揚州城外的江河岸口當起腳夫,過了一段落魄日子,盧耀行蹤不定,他奉了大哥生前之命護我周全,只有在我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在城郊那棵老樹上留信,他才會出現。”
遺玉忽然有些理解盧俊為何會對宋心慈死心眼了,那段有家不能回的日子,生命中最低落的時候,出現了一名溫柔似水,又知書達理的女子,彌補了心中的空虛,盧俊很難不動情。
“二哥,有件事我要同你講,”遺玉猶豫著怎么把韓厲跟著盧氏回了長安,并且住在璞真園的事說了,“韓厲他——”
“我知道,祖母今早和我提過,”盧俊揪起眉頭,“他若真是對咱們娘好,我不會尋他麻煩。”
好是夠好的,都倒貼成那樣子了,只是流水有情,落花無意,娘她看著根本沒那意思,遺玉心里嘀咕,嘴上道:
“那就好,他們這趟也是要到揚州城來,因為韓叔病了,才耽擱到現在都沒到。你失蹤這么久,事關大哥,我想等娘回來,你就照實同她說吧,不必隱瞞什么。”
“嗯。”
說完正事,盧俊才欲言又止地提起了宋家,言辭里是有想去探監的意思,遺玉雖怕他又在宋心慈身上犯了迷糊,可也不能橫加阻攔,就給了他一塊魏王府的腰牌,又叫于通到街上找來裘二陪同他去。
盧俊前腳走,盧耀后腳就找了過來,大概是他行蹤隱匿,被一凝一華當成挑釁,三個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來,引來不少下人旁觀,都被平霞攆走。
“小姐,不叫他們住手嗎?”平卉看著不大的院子里三道人影對招。
遺玉端著一疊剝好的石榴籽靠在門框上,搖頭笑道,“無妨,他們有分寸,正好長長見識。”
一凝一華不愧是李泰特意挑選給她的侍衛,兩人單招強,相互配合也很是默契,但盧耀顯然更高一籌,同兩人對打,也不落下風,遺玉總覺得他仍有余力。
“夠了,停手吧。”她一句話落,三人同時抽身,都沒再纏斗,一凝年紀小,不服氣地瞪了盧耀一眼,便和一花上前告罪。
遺玉擺擺手讓她們下去,扭頭打量了盧耀,尋著記憶,他看來很是偏愛蒼色,那一身衣衫很能勾起人的回憶。
“小姐。”盧耀的劍沒有出鞘,反手后背,對著她一低頭,算是行過禮,平卉不滿地撅起嘴,遺玉并不在意,西南一行讓她知道一名真正的劍客是有多驕傲難馴。
盧耀是被盧中植一手帶出來的,仆身,卻不是仆人。
“進來吧。”遺玉轉身進了屋子,平卉緊隨其后,她該慶幸這個時候的男女大防疏散,可以見男客,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同男子說話。
遺玉很是認真地詢問了盧耀,有關盧智的其他交待,想要從蛛絲馬跡中猜測她大哥這么一手安排到底為的是什么,可惜盧耀并不清楚,他只是聽命行事,盧老爺子死前將他交給盧智,盧智的命令就是讓他看著盧俊,還有——
“主子有言,若是小姐找到二少爺,就讓屬下聽命于你。”
遺玉仔細想了想,點頭道,“那你還跟著我二哥吧,保護他安全,若他需要就幫幫他。”
若是換了別人,平白得上這么一把殺人行兇的利器,恐怕做夢都要偷著笑,但遺玉想的卻是如何為盧俊打算,李泰必會給盧俊安排出路,她這當妹妹的更要盡心盡力。
聽見她平和的語調,盧耀盯著遺玉看了一眼,并不出色甚至有些僵硬的五官柔和一些,“小姐長大了。”
這句話逾越了身份,遺玉倒很是自然地笑應,“過罷年,再開春我就十六了。”
“宋家小姐同丫鬟被單獨另了一間干凈的牢房住,她一見二公子就哭,然后叫二公子屏退了小的,兩人說有將近一個時辰的話,”裘二微微抬頭,偷看一眼遺玉面色,繼續匯報道:
“也不知他們說了什么,二公子出來后,臉上笑得奇怪,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還拿了五兩銀子給那牢頭,讓他們好好照應宋家小姐,小的就聽見那宋家小姐最后問他,明日還會不會來陪陪她,二公子猶豫了一下,說是后天再去。”
手指在香案上輕敲了幾下,遺玉抬頭道,“到時你也陪著。”
“是。”
“平卉。”
遺玉喚了一聲,平卉便掏了個小紅包上前拿給裘二,這分量可是有個五兩不只,裘二大喜,又沖遺玉拜了拜,后退出去。
遺玉臉色這才沉下,“我真是低估人的臉皮厚薄了。”
宋家這一回僥幸逃難,官復原職也有可能,宋家這還貪心地想求什么?換了一個有些羞恥心的姑娘,也不會在那樣利用人,又撕破臉后,還眼巴巴地往上趕。
平卉見她不悅,連忙端茶倒水,又將削好的果子拿銀簽扎了遞上去,遺玉吃了兩片,便拿簽子在盤里戳戳戳地泄氣,李泰從外面回來,就見到她這使性子的模樣。
“又怎么了?”
遺玉不吭,平卉少見地多了一句嘴,“二少爺去牢里探望宋小姐了,明兒也打算去呢。”
李泰從門口走到遺玉身邊坐下,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道,“有何可憂,若是他看得上眼,帶回去便是。”
他說話口氣,像是帶走的不是一名尚有罪身的女子,而是一塊石頭木頭。
遺玉要是原本只有三分不悅,這會兒也被李泰說成七分,不高興地扭頭道,“宋晴媛如此品行,怎能幫夫持家,若我大哥真娶了她,不是糟心嗎,我娘性情直爽,同這樣的兒媳婦在一起,不是受氣嗎?”
“娶?”語調略揚,李泰蹙眉,側目看著遺玉,淡聲道,“你想多了,她是什么東西。”
“誒?”
見她還沒轉過來彎兒,李泰放下茶杯,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可說出的話卻是不容人置喙:
“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盧俊是你親兄,姻親豈可兒戲。”
這話已經夠直白,明晰當中利害,遺玉沉默了一下,忽地有些難受,她緩緩伸出手,去握住李泰的,低頭輕聲道:
“我想讓我二哥娶一個真心喜歡,又能對他好的女子。”
李泰輕輕抿唇,頭一回沒有在她伸手時,將她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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