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忠彥家的親信門客卻雙眼一亮,李承之沒有否定,甚至趕人,這就是機會了。
宰相要兼任樞密使,這是否是事實,其實并不重要。最重要的,他要幫主人說服李承之。
即使這一條是沒來由的假消息,他也要設法讓李承之相信。先引起李承之的興趣,然后才能說服他。
能否說服且不論,他對引起李承之的興趣是頗有信心。
因為李承之,已經是預定中的要接替韓岡擔任宰相的唯一人選。
趕在大議會正式召開之前,他會成為僅次于章惇的次相。與章惇和幾位同僚一起,共同掌握這個擁有億萬子民的國度。
既然成為與章惇并立的宰相,這位門客相信,李承之不會甘心于自己的權限只能局限于政務,而不能主導軍事,那樣的話,與參知政事又有何區別?
門客更向前傾了一點:“北疆寨防,宰相所預,樞密唯唯而已。交州興兵,又是宰相所擬,樞密應聲從事。”
河北一邊興修通往
樞密院配合而已——盡管兩府成員家家戶戶都在其中得到了莫大的好處,但其中最大的一份,還是由相章惇笑納。
這些事,都不用門客細說,李承之自己都明白。
門客放低聲音,“如今朝廷不說大興兵戈,就是調上一兩個指揮的兵馬,也會報予宰相處斷。章相要兼任樞密使,難道不是順理成章?”
當然是順理成章。
章惇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有了這樣的心思。
而且過去也是多有舊例,或者說,這就是五代的例子。
五代輔相多兼樞密使,太祖時沿用的后周三相,范質、王溥、魏仁浦皆兼樞密使,后趙普也兼任樞密使。但隨著太祖太宗打壓相權,宰相兼任樞密使的情形越來越少見。
到了仁宗時,因為西夏叛亂,加之遼人虎視眈眈,為了全力御敵,又給宰相加上樞密使的兼職。而隨著慶歷和議的簽訂,西事漸漸轉為長期化,宰相兼問兵事的權力,便又被剝奪去。
直至如今,兩位宰相皆是曾經領軍破國的名帥,深明軍事,反而勝過
韓忠彥又能如何?
“在下知參政心有顧忌。若參政欲爭短長,開罪了章相,來日恐怕這集賢之位,只能讓與他人。”
單刀直入的刺激,李承之安之若素:“宰相之位,安能私相授受?”
“參政何必如此,參政將接掌相位,此事朝堂又有誰人不知?”
李承之仍是笑而不言。
宰相之位私相授受,這在皇帝親政的時代,這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宰輔任免,要是掌握在宰輔之手,皇帝還有什么事能干預?別說說話了,連立足之地都不一定能找到了。
就如如今,皇帝無法干預朝堂人事,只是在皇后祖父的喪禮上說錯了一句話,就被宰相趕了回去——而且那句話還不能說他錯了,如果是他的父親、祖父,說了類似一句之后,喪家都得感激涕零的跪謝天恩,而宰輔們也會連篇累牘的贊美圣德無疆。
現在韓岡打算辭去相位,安排李承之接手,誰能說什么?
李承之算是韓岡的一系。自從他在當年第一次宰輔選舉中,投票站在了韓岡一邊,他就是韓岡一系的第二號人物。
由于韓岡身上的光輝太過強烈,讓李承之黯然失色,一直處在陰影之中。而且韓岡一系的新人又層出不窮,使得李承之在外始終聲名不振。
但韓岡如今按照過去的承諾而辭去相位,能夠在他之后,順利接手相位,又能在都堂之中,繼續出韓系自己的聲音的,就只有李承之一人而已。
從王安石開始變法,李承之便是變法派的中堅之一,資格之老,并不輸于章惇多少。
之后李承之因為與新黨同仁不合,憤而轉換門庭,在韓岡的回報下,坐穩了十年的參政之位。
除了韓岡之外,韓系之中,誰的資格能比他更勝一籌?
德行淺薄的沈括不行,已經致仕的王居卿不行,游師雄,黃裳之輩更不行。
韓岡離任后,那個宰相的職位,基本上已經確定交由李承之接任。
門客所說,的確是世人皆知的事實。如果想來說服李承之,只是這些話,遠遠不夠。
李承之等著門客圖窮匕見,拿出真正的底牌,而門客沒有讓他失望:
“但參政可還知曉,章相欲改昭文、史館、集賢之分,為左右二相,分掌各司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