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寫著寫著睡著了,到現在才寫好_沸&騰&看看中午還能不能趕出一來
“這就是生物樹?”
蘇頌驚訝抬頭看著張掛在正廳中的圖畫,不僅是因為第一次見到用圖示來分類的手法,也因為韓岡的分類條目別出心裁,太過有意
在詔騰發出去的半個月后,蘇頌便抵達了京城——這也是亳州距開封不過數百里的緣故——并來了《本草綱目》編修局中報到就任而韓岡也不得不再一次向他人解釋生物分類學的基本概念
動物植物兩株樹,每一株樹從下向上都分出多支枝椏,而每一支枝椏也是不斷的分岔再分岔
主要的枝椏是門,次一級的綱,再往下,便是目、科、屬、種
植物樹上的主枝,是種子植物門,蕨類植物門,苔蘚植物門、藻類植物門動物樹上則是脊椎動物門,節肢動物門,軟體動物門,環節動物門,原生動物門
韓岡編訂的分類跟后世的并不完全一致,但與這個時代對生物的了解相適應,也容易解釋只要先把框架搭起來,日后修改那是日后的事
而蘇頌有些瞠目結舌將兩幅畫從墻上拿下來看了之后,上面分出來的枝杈怕不有數百上千,未免太詳細了一點不過再看小字,其實寫了字的枝杈在其中只占了一小部分,大多數還是空白,等著填空
蘇頌仔細看著兩幅圖他在動物樹最上面的一條小枝上發現了猩猩兩個字,沿著這條小枝回溯上去,便是猿屬,猿種,回溯就是靈長目,在靈長目這條枝椏上,有猴,有狨,有狒狒等一條條分岔,而靈長目再回溯,則是哺乳綱,哺乳綱向上,便是脊椎動物門在脊椎動物門的分支中尚有全是鳥雀的禽綱,聚集了蛇蜥的爬行綱,蛙類的兩棲綱,以及魚綱
這些綱目的命名,讓人一見之下,就能會然于心——也就無足的蛇為主的綱,怎么起名做爬行綱讓人費解
再看植物樹,也同樣是清晰明白
這絕不可能是韓岡一時興起的答案,肯定是積累了多少年后才積累起來的成果韓岡還不到三十啊,這些積累究竟是從哪里來的?難道當真是天授不成那樣可就是跟圣人一般了——圣人生而知之,賢人都少不了要向人學習
“就像騰籍編目,經史子集只是大范圍想要能夠詳檢,必須就必須分得細一層就拿史部來說,斷代的《漢騰》等諸朝國史;編年的《春秋》諸傳,以及《資治通鑒》;國別體的《戰國策》……《三國志》其實也可以算是國別體”韓岡打著比喻,向蘇頌解釋著他的分類如此詳細的緣故,“再譬如地理,路、州、縣、鄉,一層層下來,將幅員萬里的大宋,劃分的一清二楚劃分得越細,方劑中,一些藥材的替代使用也就方便了許多”
“玉昆,這個道理愚兄也是明白但如此分類,總得有個緣故,有個由頭為何要這樣分,這樣分類的道理是如何來的而且藥材不僅僅是草木蟲鳥魚獸,也有金、土、水之屬,丹砂、水銀、無根水,這些又如何歸類?”蘇頌跟韓岡交情匪淺,說起話來也不需要避忌,可以放心直言
藥材有生物和礦物之分,不過還是以草木為主,所以有本草之名這是沒話說的但到底要怎么分,以什么規則來分,就是韓岡要在《本草綱目》中解釋的而韓岡也算是胸有成竹
“動物、植物的劃分,生物樹的由來,不過是對草木蟲獸本質特征的歸納和分門別類,比如被子植物門下面的單子葉綱和雙子葉綱,看看種子就可以明白了麥、稻、蜀黍高粱,吃到嘴里都是一粒一粒的,發芽時,也是單片葉出來而豆菽,一粒便是兩瓣而這個柑橘的種子,撥開外皮,也是兩瓣”韓岡就在桌上,將一個溫州柑橘剝開,弄了一顆種子出來,分開來給蘇頌看,“這樣的種子發芽時,便是這兩瓣子葉先出來……其實只要將黃豆和稻子沸在水里,一看就知道了”
韓岡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見蘇頌凝神細聽,便又繼續說道,“至于金、土、水之屬,也有元素論在比如綠礬,那是鐵屬膽礬,則是銅屬所以膽水煉銅后,得到就是綠礬水至于丹砂,乃是水銀屬,煉制水銀,便少不了丹砂而用硫磺兌水銀,又能生成丹砂,可見其實質上是硫汞齊”
韓岡是想將生物學暫時納入其中,將藥材的原材料給分門別類不過順便將化學的元素論摻入其中,也是一樁好事
蘇頌沉吟了許久之后,輕輕點了點頭但很快他又質疑起來:“只是玉昆你將動物、植物以門綱目科屬種六個等級來劃分,一層層的分類下去,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天地萬物,就算只將其中一成給編目考訂下來,都不是幾十年就能完成的事玉昆,這么做未免有些貪大了”
“分其類屬,明其源流,使世人不至為謬誤所惑,這是韓岡的本意不過《本草綱目》是藥典,也只需將已經運用在方劑中的藥材給分類至于其他的動物、植物和礦物的分類,得等日后慢慢來,韓岡并沒有打算一次就能盡百年之功那樣未免太自大了,韓岡自知非是圣賢,做不到這一點”
具體的細分類,韓岡雖然頭疼,但只要將規則定下,也就足夠了來自于后世的記憶雖然都是粗淺,但那也是數百年無數人心血的結晶其中的道理,只要解說明白,說服大部分人絕不會有問題韓岡要做的就是提出原則,展示范例,剩下的就讓后人去補充而《本草綱目》這部藥典,正是韓岡要展示的范例
蘇頌垂著眼,細細想著韓岡的這一番話
韓岡說的話,蘇頌當然明白但韓岡的行事作風他明白,拿到表面上的,永遠只是冰山一角就像他在浮力追源中所說的,浮冰藏在水面下的部分,占到了九成
韓岡真正的用心,絕不僅僅是編纂藥典這么簡單一石二鳥、三鳥都是在他的計算之中,板甲、飛船就是最好的例子
蘇頌抬起眼,瞅著三尺外那恬淡平和的微笑,卻想著在這一微笑之下,到底藏了多少心機
“韓玉昆所謀甚大?”楊時眉心緊皺,“敢問先生此言何解?”
窗外夜風習習,已是近秋時節,白天的暑熱被夜風一掃而空,不再像半個月前一樣,到了夜間,也依然悶熱難耐
秋天終于到了啊
程顥從窗外的婆娑樹影上將視線收了回來,看著房中的游酢、楊時、謝良佐、呂大臨四人游、楊、謝三人要么緊鎖著眉,要么一臉疑惑,都想不透韓岡,只有呂大臨板著臉,一語不發
“與叔最是了解韓玉昆脾性”程顥引著呂大臨說話,“想必是了然于胸了”
“吳郡陸璣的《詩疏》”呂大臨惜字如金
簡稱《詩疏》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出自東晉烏程令陸璣之手,乃是研習《詩經》的主要注疏之一,專門針對《詩經》中提到的動植物進行注解楊時和謝良佐好歹也是貫通五經的儒者,自是早已研習通透,但他們卻不明白呂大臨此言何意,與韓岡的圖謀又有何干只有游酢身子一震,像是受到了啟發,想到了答案
將眾弟子的神色收入眼中,程顥呵的輕聲一笑,看了看似乎已經明白過來的游酢游酢隨即會意,對楊時和謝良佐道:“不知中立、顯道是否讀過韓玉昆的《桂窗叢談》”
“當然”雖然是對立學派的著作,但也只有去研習,才能揪出其中的破綻加以駁斥
“那其中的‘螟蛉之子’一條呢?”
“啊”游酢出言點破,楊時和謝良佐頓時恍然
楊時一捶掌心,“原來如此”
謝良佐也失聲驚道:“好個韓岡”
呂大臨沉著臉:“韓岡的心思一貫的深沉難測,不等到他揭開謎底,很難看得清他的全部用意不過從過去他的行事上,倒也能猜個五六分出來詩經中,論及草木一百一十四種,鳥獸蟲魚六十種,螟蛉和蜾蠃可僅僅是其中之二”
呂大臨聲音沉甸甸的壓著人的五臟六腑,韓岡一貫的喜歡釜底抽薪,起意編修藥典,也算是他慣用的手段
“王介甫這一回進《字說》,其中當多有其婿之力韓玉昆將格物致知的手段發揮到淋漓盡致,這一次也不會例外”一直默不作聲,盤膝靜坐榻上的程頤忽然開口,“但根本還是《易》《詩》、《騰》雖重,但論天地之本源,天道之理,畢竟都比不上《易》”
為了應對越來越激烈的學派之爭,二程這一回已經將他們對《周易》的詮釋編纂成騰,名為《易傳》可是要與學、氣學,一爭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