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更算昨天的,今天三更,算作是斷更的賠罪。
奪回了代州州城已經三天,城中的清理大體完工。忙碌了三天的遼軍俘虜終于得到了休息,同時還有盛得滿滿的大塊馬肉的肉湯
——遼軍在城內駐扎多日,留下的污物甚多。同時城中被屠戮的漢家子民,遼人都草草的丟在了城外干涸的護城河內,只蓋了薄薄一層土。現在天氣漸熱,數以千計的尸骸重新安葬,一千多沒有受傷的遼軍俘虜都被派上了用場。
而與此同時,幾座新設在各處谷口的營地也全數興修完工,完成了對雁門諸關口的封鎖。
韓岡的主力各部自此紛紛從城外進駐代州城,從這一天開始,陷落多日的雁門縣才可以說真正得到了收復。
而在另一處戰場,也就東面的飛狐陘出口處的繁峙縣,情況也很順利。
大敗之后,遼軍的膽氣已喪,無心戀戰。當第一批步卒,在騎兵的保護下,開始向繁峙縣進發,駐守縣中的遼軍便立刻選擇了撤退,撤往了縣城東面的瓶形寨。
雖然在這其中,遼人玩了一個狡獪,不僅是當面撤退,還在北側山中藏了一支伏兵,打著誘敵入圍的算盤。不過當地躲入山中避難的百姓為數甚多,還有一批被打散的官軍,遼人的計劃完全沒有瞞過這些地頭蛇的耳目,其計劃很快便傳到了領軍出征的章楶耳中。因此順理成章的,這一回出征河東的軍功中,又多了兩百首級。
一戰奪還了繁峙縣,在留下了四千多兵馬駐守縣中,封鎖了遼軍經飛狐道來襲的通道后,擺在韓岡面前的便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收復瓶形寨,向東進攻靈丘,做出夾擊南京道的態勢,另一個則就是繼續向北,進攻西京道。
飛狐陘的主道其實是飛狐縣今淶源向北至蔚州靈仙今蔚縣的一條南北向的山中甬道,可通西京大同——自西向東由繁峙經靈丘至飛狐的飛狐道,明確的說只是飛狐陘西向的延長線,稱為靈丘道更確切一點——蒲陰陘則是從飛狐縣向東,經金陂關紫荊關至易縣,由此進入南京道。
太行八陘中的兩條通道,加上靈丘道,三條路都以飛狐縣為一端起點。也就是說,飛狐縣便是太行山北段交通的中樞。
若是能攻奪飛狐縣,其意義遠比奪取朔州更加深遠。
就眼前的形勢而言,除非想讓這一次的戰爭持續下去,否則朔州即使占據了,也保不下來,必然要在談判中還回去。至于一口氣攻占大同,并且穩穩守住,則只有百分之一的幾率。
并不是說肯定攻不下來,奪取大同的可能至少有一兩成,只是韓岡并不覺得,朝野內外已經做好了滅遼的準備,甚至連想法都不一定有。沒有這樣的覺悟,這樣的軍事冒險很快就會在遼軍的瘋狂反撲中被叫停。
但僅僅是飛狐縣的話,是很難變成全面戰爭的。耶律乙辛肯定知道飛狐縣的重要性,可他下面的各部手握大軍的貴胄,愿不愿意為了一座不算知名、又處在太行山中的一處關隘付出太多的性命?這就很難說了。不比大同府,那是遼國國中人人知曉的西京,只為了大遼的臉面就不能丟棄
——對于以契丹一族的二三十萬精兵鎮壓千萬異族的遼國上層來說,邊境的丟失和一道中樞的陷落,兩者的意義完全不同。他們已經放棄了興靈,當然更可以丟掉神武縣和飛狐縣,但他們損失不起西京大同,及其南方必然連帶陷落的朔、應二州。那將是整個西京道的覆滅,更是千萬異族叛亂的序曲。再蠢的契丹貴胄都知道五京府對遼國的意義。
一旦奪占下來,保住飛狐縣肯定要比大同乃至朔州要容易許多。
‘可惜太難了。’韓岡暗暗嘆息,‘實在是太難了。’
可以說,比攻下大同府的難度還大一點。
相對穿越雁門山的數十里道路而言,自繁峙至靈丘,然后再到飛狐長達近三百里的太行山道,其糧草的問題基本是無解的。
韓岡無力在那樣的山路上,為數千大軍保證糧草的供給。如果還想攻擊遼國的南京道,更是要打通由飛狐到易縣的蒲陰陘。更何況山那邊還有耶律乙辛。大遼尚父手中的資源不是蕭十三可比。
黃裳見韓岡的視線盯在一處,明白他的心思:“攻下瓶形寨應該不難。繁峙縣城向東,一直到滹沱河出山處,都是寬達十數里的谷地,道路也好走。再往山中去,攻打瓶形寨也只要走不到十里的山路。破了瓶形寨,就是靈丘了。縱然不一定能攻下飛狐,能得靈丘也算是大功了。若是運氣好些,靈丘、飛狐都囤積了糧草,說不定還能一口氣攻下金陂關,直指易縣。”
韓岡聽著黃裳說了一通建議,視線沒有離開地圖。
平型關的地勢比雁門好些,可也簡單不了多少。平型關、紫荊關,或者按此時的稱謂——瓶形寨、金陂關,兩座天下聞名的險關要隘,都如同雁門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他輕聲道:“瓶形寨的地勢不提,作為宋遼界堡,攻下此地不會那么簡單。”
韓岡前生今世都沒有去過平型關,可是他手下有數以百計親眼看過平型關地形的官兵,問一問就知道攻下那一處關隘有多難。
“可如今攻城拔寨已經有了更為精良的利器!不正是樞密你的發明?”
“挖掘地道,填制火藥嗎?”。韓岡反問,心中哭笑不得。也許是習慣成自然,世人——包括他的幕僚——對他在軍器上的發明和想法,信心實在太多了一點。但韓岡可不覺得火藥爆破能對瓶形寨這樣的關隘管用,“鐵裹門下挖不了地道,瓶形寨處就可以嗎?”。
鐵裹門就是雁門關的關城所在,位于關隘通道絕頂,以東西兩山黑石如鐵色而得名。想在鐵裹門下挖地道當然是不可能的,下面可都是石頭。瓶形寨的情況也同樣如此。連開掘放置火藥的地道都挖不出來,怎么可能作為攻下瓶形寨的依仗?
基于同樣的道理,韓岡不準備正面攻擊雁門、瓶形這樣的山中關隘。
正面硬攻山關難度極高,不僅是對遼軍而言,對宋軍也是一樣的困難。無論哪座關隘,關前的道路基本上都是狹窄綿長、在山中蜿蜒曲折。地勢崎嶇難行。在關口處,不會有足夠讓大軍施展的空間,無論是床子弩還是霹靂砲,都擺放不了太多。
“可是……”黃裳欲言又止。
“沒什么可是不可是,火藥不行、地道不行,根本派不上用場。”韓岡正容注視著黃裳,“勉仲,莫要心急啊!”
火藥還沒有經過改進,威力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經過實驗,火藥炸毀村寨的土墻雖毫無壓力,但雁門關、瓶形寨那樣的壁壘重重的關隘,幾乎是不可能的。甚至連普通點的老舊城墻都難以炸開。
“難道折府州的報告你沒有看?”韓岡又補充了一句,“不管用就是不管用啊。”
武州州治神武縣城雖然是正當要沖,卻也七十年沒有重修過。而朔州州城西有武州,南有馬邑,其地理位置又不在雁門通往大同府的官道上,論起城防,不如神武縣,更不如正當雁門的馬邑。那一重城墻上百年沒有好生的休整了,一道道裂縫遍布墻體,到處可見一叢叢自裂隙中探出頭來的草木。
就在昨天,折克行便將捷報傳回,沒有讓韓岡等待太久。而在捷報中,也說了火藥的功勞。只是雖然因為是韓岡的提議,捷報內多有美言,可實際上的功用,只能歸入對守軍的心理攻勢范疇。
據韓岡安排的工匠回報,在爆破處,城墻根部坍塌了一片,一條裂縫從墻根一直延伸到頂端,但整體還保持完好。只是這一炸,嚇到了這一面城墻上的守軍,讓折可適親領的一隊敢勇順利登城。
“那只是數量太少了一點……才百多斤啊。”黃裳猶在辯解。
“那要裝多少?幾千斤嗎?”。
讓折克仁帶著北上、分撥給麟府軍的不過百斤的原始火藥,的確遠遠不夠使用。又不是后世的包,如果有個幾千斤,說不定真的能將城墻給炸塌掉。
只不過在這個還沒有開始普及火器的時代,想要找到更多的火藥,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在京城,還能去翻煙火鋪子,或是從軍器監的作坊中找到一點材料。但在河東,就很是困難了。
韓岡手里的這些貨全都是臨時配的,還不到五百斤,除去前期實驗的一部分,剩下的都送到了折克行那邊。
反倒是關西,由于在延州、渭州有大規模的軍器作坊——其中包括一系列如毒煙火球一般使用火藥的武硝石、硫磺的儲備遠比河東要多。想起來,韓岡就免不了要羨慕一下。
除此之外,另一方面,爆破技術還有爆點的選擇、坑道的挖掘等一系列的進階研究——韓岡盡管對此不甚了了,但前世好歹聽說過——這就需要時間和金錢來發展,不是現在就能完成的。
這一戰術,只是初生而已,還急不得。韓岡有著清醒的認識。
“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吧。”
仿佛就像是在接著韓岡的話,門外的親兵在外大聲報告:“樞密,永興軍路駐泊兵馬都監白玉在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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