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遲一步呢,不過好歹是補上了。下一更是在夜里,具體的時間還是不說了。
遼國在大宋的耳目眾多。
因為遼宣宗耶律洪基的緣故,以及板甲、霹靂砲的功勞,有韓岡主持的《自然》雜志,當然是探子們關注的重點。
《自然》雖不涉及軍事技術,但里面許多內容,只要有足夠的認識,都能引用到軍事上。
雖然根本無法統計,但韓岡確信,每一期的《自然》,以及他、蘇頌和沈括這等精通自然之學的學者歷年來的著作,都大量的流傳到了遼國。
據不同方面的回報,講究實證的氣學,由于耶律乙辛的提倡,在遼國的儒生中已經蔚然成風。相較在大宋,氣學左突右支,還是難以壓下其他學派的境遇,在遼國國中,氣學快要將那些老派的儒生趕盡殺絕了。
雖不能宣之于口,可韓岡還是很樂于見到這樣的局面。
科學的發展,不可能局限于一個國家,知識的傳播,也遠比商品更容易。遼國人口雖少,文化程度亦低下,但亦有千萬人口,其中人才不在少數——在另一個世界,數百年后的西方,又才有多少人口——那么多學者在一起切磋砥礪,悉心問學,不是出不了大家。
有壓力才有動力。氣學想要在大宋國內發展,遼國對氣學的看重,必然是最有分量的砝碼之一。
正是了解到了這一點,當遼國入侵日本,趁著在士林中被引發的的風潮,韓岡便毫不猶豫的將日本的礦藏賣給了遼國。
以韓岡在遼國的信用,加上日本現在已經開采出來的一些礦藏,遼國必然會將小心思放在山里地里。日后讓日本擁有黃金之國別稱的那些金礦銀礦,說不定很快就能被翻找出來。
一旦日本的礦藏真的開發出來,得利的并不完全會是遼國。
窮人乍富,不一定是好事。
大宋的絲綢、布匹、瓷器等日用品、奢侈品,將會源源不斷流入遼國境內,然后遼國手中的金銀也將會源源不斷的流入大宋。國內欠缺的硬通貨,也能從這樣的貿易中得到充分的補充。
當然,宋遼之間也不會光是有本錢的買賣。在兩國的邊境上,總是少不了搶劫商隊的馬賊,那么到了茫茫無際的大海之上,又怎么會例外?
也許十幾二十年后,一艘滿載著黃金白銀的寶藏船自日本的港口駛出,行向遼國本土,當十數日過后,港口在望,船員們歡呼鼓舞的時候,幾艘掛著骷髏旗的戰艦從晨霧中緩緩穿出,讓歡呼聲戛然而止。
想想,還是很有意思的。
韓岡沒有將自己的謀算告知于人打算。對王厚,也只是將《自然》上刊載的內容,在尋找圖書館館址的閑空中,當做閑聊的話題說了一遍。
王厚也只是當做奇聞異事,不清楚氣學在遼國受到重視程度,就不能順便聯想到遼國。那不過是學術上的推測而已,而且還不見得是正確的理論。
接下來,王厚和韓岡又去了兩處擬定的館址,韓岡都看不上眼。
一處是臨河岸,位于城東,汴河畔。雖有風致,可地勢卑下,濕氣也大,對藏書不利。同時萬一京中暴雨成災,那個地方必然要淹水。
另一個在城北,地勢還算是高了,可是地皮太小,周圍屋舍又多,隔不出有效的防火帶,若是被牽連得一股腦給燒了,那可才是冤枉。尤其是在石炭場大火之后,對于火災的預防,人人都繃緊了神經。火災隱患太大的地方,韓岡不敢選。
搖著頭從第三處宅院出來,王厚就感嘆著:“不是水,就是火,選一個好地方這么難。”
“在京城買房建宅,有人能為了選址而跑上一年。”
“一年?!他都不嫌累?”
“今天才一天,處道你怎么就累了?”
“累?玉昆,要說每天騎馬的時間,你可遠遠趕不上我。別說騎術了,就是弓弩槍棒,如今你也不一定能贏了。”
“我騎術本也沒多強,弓弩槍棒也都是野路子,處道你贏了我也算不上是本事。”
王厚在西北,手下皆是桀驁不馴之輩,光是靠王韶和韓岡如何能讓人心服口服,日夜操練武藝,水平大漲。韓岡可不會跟他比。
王厚輕笑了一聲,“今天就當是逛一逛東京城了。”他看著川流不息的街道,“蘭州可沒這么好的景致。”
韓岡今天一個下午都是拉著王厚東奔西走,這根本就不像是當真打算找一個好地址,的確像是在帶著王厚游覽東京風物。
他若真要為大圖書館選一個合適的位址,只要將要求一條條列出來,讓手下人去操辦就夠了,自己根本沒必要浪費一個下午的時間。
王厚倒了樂得多于韓岡聯絡感情,又是難得上京一趟,蘭州在西北雖可算得上是繁華,但與京師一比較,那就連鄉下的村莊也不如了。
“真要喜歡京城的景致,處道你愿不愿意回京任官?”
王厚與韓岡是生死之交,又有姻親,如果韓岡在宰執位置上,當然并不方便將王厚調回來。
但現在韓岡已經卸職了,既不是宣徽使,又不是資政殿學士,擔任了與宮觀使相當的大圖書館館長,私下里已經有人稱他是柱下史——這是老聃曾經擔任過的職位。不過實際上應該是征藏史,柱下史則是御史的前身——不過連衙門都沒有。
沒有韓岡這個干擾因素在,王厚調回京城不是什么難事。
王厚皺起眉頭,沉吟起來。
“這事不急。”韓岡見王厚的樣子,就笑道,“處道你可以慢慢考慮。”
“玉昆。”王厚轉向韓岡,沉聲道:“如果你有事需要王厚出力,只管說,調哪里都沒問題。”
韓岡聽得出王厚的話中之意,“處道你還是想留在隴右?”
王厚追憶起過往:“當年先君讓我在隴西任官,就是希望王家這一支能世鎮西北,兩三代下來,也能出一個將門世家了。”
“但現在吐蕃臣服,西夏滅亡,王舜臣又打到了西域去。就剩個遼國,會打起來的地方還在河北、河東。”
“是啊。”王厚微微苦笑,“十年前那是想也想不到會有今天的局面。現在在蘭州,教訓兵馬、巡視寨堡都比不上勸農勸工來的事多了。”
王舜臣開辟了西域,又有甘涼路在西北,西夏本路也變成了寧夏路,蘭州已經不能算是邊地,而是西北中樞要郡之一,控扼通往西域的要道。在往來通商上的任務,比起軍事來,還要重上許多。
“西北已經太平了。這不會天上掉下來的,是從襄敏公開拓河湟開始的。當年襄敏公在古渭寨中,對著地圖殫思竭慮,不正是為了今日?”
“可惜先君沒能看到今天啊。”王厚輕聲一嘆,感覺到氣氛有些沉了,隨手指著不遠處的巷中,兩間圍墻看不到頭的宅子,笑問韓岡,“玉昆,哪里是哪家皇親國戚的府邸?”
韓岡也順著改變了話題,望了過去,“哦,那是二王邸。”
“二王邸?”
“二大王,三大王的宅子。原本是馬軍教坊,后來改建的。”
“瘋病才好的二大王?”王厚冷笑了一聲,“朝廷對他還真是寬待。”
說著,他往那邊又望了幾眼。就發現有人就守在兩家王府門前不愿,看著像是做買賣,可落在王厚眼中,卻有著說不出的異樣。
“細作?!”王厚話出口才發覺不對,“……什么人?”
“官家的人。皇城司的。”
“一直都盯著?”
“當然。”
王厚撇了撇嘴,也不知是沖誰了。
“先帝的喪期已經過了大半。小祥過了,再過幾日就是大祥。那時候,盯著二大王、三大王的人還會多。”
“都快二十天了,過得還真快。可惜回來得不巧,樊樓盛景是沒法兒見識了。”
“除非處道你肯留到百日后。”韓岡笑道。
天子之喪,以日易月,所以十二日的小祥,等于就是周年祭。而二十四日的大祥,便算是兩周年,再過三天,就算是服完喪了——一般來說,三年喪是連頭帶尾,也就是兩年出頭便算是三年。曾經有服喪二十五個月的說法了,但如今通行的還是二十七個月——不過以日記月之后,天下禁樂的時間,還是多達百日,這點是不會變的。
“那還就真要在京里做官了。”王厚也笑了一笑,雙腿一夾馬腹,往前行去。
韓岡也驅馬前行,卻又回頭望了一眼兩間王邸,心中帶著疑惑和提防。
如今情況順利得過分。怎么想,太皇太后和二大王都不是息事寧人的性格。尤其是二大王趙顥,都裝了瘋子。如今又看到了機會,怎么會一點不折騰?他選在這時候病好,不正是想爭一爭的打算?
但只要向太后那邊能穩得住,怎么折騰都沒用的。尤其是二大王,他的名聲都臭了,怎么還能去爭?
就算真要有什么動作,自己也不是沒辦法應對。
不去多想,韓岡掉頭而去。
“東萊郡公、王厚……”
半日之后,石得一念著下屬送上來最新情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