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人面飛桃花飛
水青睜開眼,手自然而然放上額頭,發根濕涼,竟然一頭冷汗。多半做了什么不好的夢,心還跳快著。
窗簾全拉沒了,只有墻角的太陽能小燈微弱發出幽白的冷光。她瞪著屋頂,等了好一會兒,視線才適應黑暗。這是在南峪家園她的房間里。
她坐起身,睡得好像不好,頭皮麻緊,太陽穴鼓痛。她甚至有些混淆,因為在醒轉的瞬間,以為自己還在永春館。細想起來,爺爺請老友吃飯的那晚,已經是兩天前了。
聽結果,還是很不錯的。政府將協同碧空一起行動,包括面對媒體,以及對承建商和M建材的訴訟。現在,由千鈞主導,葉成和肖航遠監督,一切都在積極準備中。水青想幫忙,卻被他們說用不上,還十分難得建議她在畢業典禮前無需天天跑公司,多享受一下學生時代的尾梢清閑。
原本棘手的事,一個晚上,顛覆過來,變成小小一片蛋糕,不用她再操心了。
好是好,她那多愁善感的謹慎卻跑了出來,總覺得事情背后沒看到的那么簡單,但一點也說不上來是什么。就像她的夢境令人神經緊張,她的心在現實里忐忑不安。
時間五點半。
她過去拉開窗簾,怪不得這么暗,天上烏云重重,是個大陰天。
雖然身體還沒有休息過來,大腦仍然疲勞,但她的生物鐘一旦到點就徹底清醒,很難再入睡。用冷水洗面,眼里看到的事物清晰很多。頭疼卻沒有減輕,化成細細密密的小針,輕輕扎著腦袋。不見得痛到無法忍受,就是讓她煩躁得很。
于是,換了運動服,下樓出門,呼吸新鮮空氣。一邊做準備運動,一邊往下坡走。水青看到羽毛家的廚房已經亮了燈,明亮的玻璃透出羽毛媽忙碌的身影,不知道又在研究什么吃食。隔壁葉家都不是早起的,窗簾拉起兩重,花園里的燈也睡熄了。譚家大門前的燈卻亮著,意味教授夫婦已經出門晨練。
水青幾乎不用看八號一眼,也知道這家的主人還在不明原因的繼續失蹤之中。她覺得習慣真會成自然的。這段聚少離多的交往過程,她好像沒有那些熱戀女孩的患得患失。夸張一點,和單身幾乎沒有分別。她還是她自己,簡蒼梧也還是他自己。她有應付不完的倒霉,他有忙不完的行程。兩人一直匆匆交錯,然后離遠。她和簡蒼梧約會僅限于吃飯談天,如同羽毛,圓心,葉陌離這些好友能帶給她的快樂一般無二。
她早界定戀愛該這么平淡,但心底時常會有疑惑,愛情和友情分不清的時候,還是愛情嗎?每次要好好深想下去,卻總被突發的事打斷。
就像這個早晨,薄荷草的清冽香氣淡淡漂浮在空氣里,聞著,頭疼就不藥而愈,是最適合思考的時間。然而,突然出現在她視線里的身影,攫取她的全部心神,無暇去想其他。
那個人,曾經說過,以后再也不會踏入這個城市一步。而今,清晨五點半這個冷僻的時候,徘徊在自己丟棄了三年多的家園前,一臉哀苦不決。
水青沒有一絲悲天憫人的心思。她勸過,但對方不領情而決絕離開,那么她也不必再過份戀戀不舍。站在那兒,靜靜望著那張保養得宜的桃花面,想起一句詩——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盛夏桃,既然離開了,又何必再回來?
對,就是盛夏桃。如果大家還記得,她就是寶貝的媽媽,肖航遠的前妻,當年為了“愛情”拋棄了一家大小的女人。
而她的出現,水青是預料過的。因為M建材的老板米瑯是她現任的老公,既然他出了事,還和前夫工作的公司密切相關,她怎么會不露面?即使她不愿意,米瑯大概也不會舍得浪費這么一張好牌。
“你來早了。”水青走上兩步,卻離盛夏桃五六米遠,目光疏淡。
“青青?”盛夏桃打量了一會兒才確認來者何人。
“盛姨。”水青雙手前插在運動褲的口袋里,露出兩拇指,輕輕打著節拍。
“女大十八變,你長高了,也漂亮了。”盛夏桃干澀得說著言不由衷的奉承話。
“我的身高十六歲以后就沒變過,而且這輩子同漂亮這個詞大概切合不到中心意義。”水青沒打算接受這樣虛偽的奉承。
盛夏桃這么早來,因為她還記得肖航遠一向有早起的習慣,所以希望能碰到運氣,避開熟人,能有機會同他談談。沒想到,肖航遠沒碰見,卻碰見了韓水青。這個女孩是她當年離開這個城市時,最后一個熟人。而且韓水青犀利的口才和極棒的身手,讓她有點害怕獨自面對。再聽到水青完全不給面子,駁回她的贊美詞,更是開始腳步瑟縮。
“青青——”豐潤明艷的雙唇嚅動,嚼不出話來。
“什么事,盛姨?”水青的微笑十分客氣。
而盛夏桃因為她的這份客氣,更不知該怎么辦。她來,沒想過和除了肖航遠以外的人碰面。她只打算按米瑯教的,好好請求肖航遠能放過M建材公司。在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前夫已經不干遠洋船長,成了一家叫碧空阡陌公司的執行副總裁。
當她由司機送到南峪家園來時,對眼前看到的一切都驚訝。肖宅坐落在這個滿坡漂亮楓樹的別墅群里,明亮現代的新潮設計,舒適中不乏豪華。想當初嫁給肖航遠,她從不知道他有買別墅的能力。
“你來早了。”水青又說了一次,不過更詳盡些,“肖叔應該還沒醒。”
“他以前起得早。”盛夏桃脫口而出,又察覺不妥。
“現在他是九點上班,公司就在家園對門,當然不用太早起床。”水青慢慢走到肖家門前,沒忘了自己要去晨跑,“你過八點再來吧。”
“寶貝早餐怎么辦?”盛夏桃再說多余的話。
“鐘點工會幫忙準備。”水青回答了盛夏桃的提問后,反問,“盛姨,既然說了不會再回來,就該信守諾言才對。你這么跑來,讓寶貝看到,算怎么回事呢?”
“我只是來找你肖叔,沒打算讓寶貝看到。還有,這是我們一家子的事,同你有什么關系?”盛夏桃鼓足勇氣反駁比自己小很多的鄰居女孩。
“你們一家子?”水青冷冷笑了起來,“當初你一聲不吭拋夫棄子,有沒有想過這一家子?盛姨,你真健忘。”
“就算這樣,也輪不到別人說教。”盛夏桃看等不到肖航遠,轉身要走。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水青的話卻讓盛夏桃回轉過來。
“提醒什么?”她忘了什么嗎?
“那時候我跟你說過,即使你跟著跑的男人窮了,也一定要好好守著他過日子。現在看來,你要有這份貧賤不能移的思想覺悟了。”并沒有刻意找米瑯出來報復,但命運就是這般神奇,連水青都感慨善惡到頭終有報。
“你知道這件事?”盛夏桃嫵媚的眼線撐出驚詫,“肖航遠是不是告訴了每個人,等著看我的笑話?”
“像你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肖叔叔。”水青聽到她不知悔改,還中傷好人,建材讓碧空陷入兩難的境地,自己還沒好好找她老公算賬,她跑來自尋倒霉。
“你……”盛夏桃剛想斥責水青的無禮。
水青截住她的聲音,沉沉說道,“你也別找肖叔了,回去告訴米瑯,碧空對他以次充好的欺騙行為不會原諒,將采取法律行動追究到底,讓他準備好把公司賣了賠錢吧。”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說我老公會破產?”盛夏桃跟水青急了。她這幾年一直在臺灣生活,特別迷信風水一說,忌諱別人在走霉運的時候說霉話。
“我?”水青指指自己的鼻尖,“我是碧空的老板。你老公沒告訴你,還是他都沒查清楚?”難得,讓自己用碧空大股東的身份壓人,但沒有內疚感。
什么?盛夏桃頓時感到頭頂的烏云層壓著自己,幾乎喘不上氣。
水青不想再同她多費唇舌,繞過她,腳步要加快。
然而,胳膊被盛夏桃用力拉住了。
“青青,看在百家飯的情分上,能不能兩家公司私下和解?”當了幾年商人婦,盛夏桃學會了見風使舵。
“百家飯?”水青記得以前盛夏桃為她們做飯的情形,“那時你的飯雖然不好吃,但買的零食總是我們最喜歡的。”
“就是啊。”盛夏桃以為水青動搖。
“那時雖美好,卻也只是回憶了。”水青伸過手,抹去盛夏桃的拉力,“我因為這樣的回憶,所以還稱你一聲盛姨。至于私下和解,現在已經不太可能。我想,你老公米瑯既然敢冒這樣的風險,應該有被人發現的心里準備,而且具備賠償能力吧。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的。”
“不,不米瑯的公司這兩年運行一直不暢,做貿易虧損了很多,不得不用建材這塊的資金去還債。如果再上法庭,賠償金先不說,公司的名聲就徹底完了。水青,你幫幫忙,只要同意私下
和解,無論要多少錢,我們一定會賠給你們。”盛夏桃的手被水青趕開,卻又拽上水青的手臂。
水青聽著盛夏桃的苦苦哀求,這就是上天給這種人的現世報嗎?才過了幾年闊太的日子,很快卻要煙消云散。反觀被她拋棄的丈夫和孩子,無論事業還是成就,正隆隆興旺,而且還會越來越好。
如果,這不是最佳的報復,還有什么能更痛快淋漓?
人,應該要對自己傷害他人的行為負責,而且一定要深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