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星月全無,夜黑風高。
一條漆黑胡同里,鉆出一個漆黑的人影,手里拎著個不大點的行李箱。
胡同外總算有了點光,來人回頭望了一眼身后已經酷似廢墟的一片平房。坍塌了一半的墻壁上,依稀可見一個大大的“折”字,葉凡搖頭嘆息:“沒文化,真可怕。”
拖著箱子來到路邊,抬頭仰望,那奪目的光輝……是路燈。可惜隔三差五才亮著一盞。葉凡屈指一數,已經有五年了。
五年前,葉凡正讀初二,已經識得不少字,對閱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極盡所能搜刮所能看到的一切小說。對許多小說中的人物、情節好生仰慕。這周邊的路燈,就不幸成為了當時葉凡代入角色后的犧牲品。葉凡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正在看的那部書,叫風云第一刀。
自己雖然有文化,但素質似乎差了那么一點點。不過,從沒有打碎所有路燈,每隔幾個還留一盞來看,自己比一般的孩子還是要懂事那么一點點。況且,這碎了的路燈過了五年居然還沒人修,這才是更值得鄙視的事情。
葉凡憤而握拳,忽得眼前一亮,一輛出租車飛馳而至,葉凡連忙要抬手,車已經呼嘯而過。葉凡手僵在了半空中。在這片房屋待拆、路燈壞了五年沒人修的地方,能路過一輛出租車可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自己居然就因為一時走神而錯過了。
葉凡正傷心欲絕,前面不遠處車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直沖霄漢。路燈下,一個腦袋從車窗里探出,大聲叫道:“去哪啊?”
好犀利的眼神,葉凡不由地暗贊,也不忘回答一聲:“火車站。”既然司機提出了這個問題,就要做出被拒載的覺悟,所以葉凡站著未動。
那腦袋縮回車里,車尾倒車燈開始一閃一閃,徐徐地退到了葉凡身邊。司機推門下車,一掃葉凡手里的箱子,自覺地過去打開后車箱,幫葉凡把箱子放進后,一甩頭道:“上車,坐后面。前座剛灑了點水,濕。”
葉凡看了那司機一眼,微微一笑,鉆入了后座。
車開動起來,司機從觀后鏡看了兩眼葉凡后道:“小兄弟是去上大學的?”
葉凡“嗯”了一聲。
“到哪啊?”
“A市。”葉凡淡淡地道。
窗外昏暗的景色向后飛馳,瞬間就被黑暗所吞吐。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了,葉凡唏噓不已。其間見得司機打了個電話:“我拉了這趟就回來。”“到火車站,快得很。”
車速明顯有了提升,葉凡靠在座位上,繼續茫然若失……
忽然“吱”一聲,車一個急剎,葉凡差點沒從座位上飛出去。剛穩住身子,“砰砰”兩聲左右車門已被打開,兩人一左一右敏捷地鉆了進來,親熱地把葉凡挾在了中間,車已經又發動起來。
葉凡還沒來及驚訝,只覺得腰間一痛。低頭一瞅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它的主人笑嘻嘻地說:“小兄弟別害怕,哥幾個最近手頭緊,找你借點錢花。”
前排的司機朝窗口狠吐一口吐沫道:“操,總算逮一肥羊,這家伙是去大學報到的,身上怎么也有個萬八千的。”
后面兩個家伙驚喜地望向葉凡,如果不是腰間的匕首還抵著,葉凡會以為他們是多么的仰慕自己。
“IP、IC、IQ卡,通通告訴我密碼!”左邊的兄弟興高采烈,臺詞張口就來。
葉凡微微一笑,左右手忽然一起翻起。
左右兩人都清楚地看在眼里,一個張嘴想要喝罵,另一個想活動活動刀子,但也就是剛產生了這么一個構思,葉凡的拳頭已經落在了兩人臉上。
“撲”的一聲,右邊那人還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已經暈過去了,左邊那人是噴著鼻血仰面而去,嘴里正在“哼唧”,葉凡毫不客氣地跟上一掌切在了他勁邊,于是也沒了動靜。
車此時已經停住,司機卻沒敢動。剛才還抵在葉凡腰間的匕首,此時已經搭在了他的肩頭,寒光閃閃,戳目生輝。
司機進入語無倫次:“你……別亂來啊!你好好的一個大學生,風華正茂,前程似錦,可別失手做下錯事。想想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忍心讓他們傷心嗎?”
葉凡嘿嘿一笑,趴到前排椅背上,悠然道:“大哥你真有文化,不過還是要麻煩你送我去火車站。”
司機雷厲風行,二話沒有發動了汽車,開得是又快又穩。與此同時還和葉凡親切交談:“小兄弟好身手啊!”
葉凡輕輕一笑說:“其實咱倆認識,你忘了?”
司機抬眼望了一下觀后鏡,迷惑道:“不會吧?我不認識你啊!”
葉凡伸手,輕輕一抵司機的右邊腰間說:“大哥你這里這幾年還疼嗎?”
司機臉色一變,死盯著觀后鏡道:“你就是當年那個小鬼?”
葉凡笑嘻嘻說:“我長大了你認不出來,可惜你還沒變得太老,我還認得你。”
司機嘴里只是“你你你……”的咕嚕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話來。他記得,那是在五年前,自己在一條經常有學生走的僻靜巷子里,堵到了一個小男生。在自己極度兇惡地叫對方交出所有零花錢時,那男孩卻大吼一聲“降龍十八掌”朝自己沖了上來。
他喊的是掌,揮出的卻是拳,在自己的大笑聲中,砸到了自己的腰間。
那鉆心地疼痛,時至今日仍記憶猶新。當時自己彎腰嘔吐,跟著視線模糊,暈了過去。醒來時已在醫院,醫生說自己沒什么大挨。的確,那一拳沒有任何后遺癥,有的只是記憶深處的恐懼,每當想起,就覺得這里隱隱發痛。
觀后鏡里的葉凡,在他看來越來越像是惡魔,于是車開得更快了。
此事在葉凡眼中何嘗不是歷歷在目。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到目前唯一的一次,全力施展了他所學的東西。
葉凡從五歲開始,就跟著父親學習“星殺術”。
當時他還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卻一學就學了三年。但對葉凡來說那是他最快活的三年。從自己記事起就經常外出的父親,在這三年留在家里的時間明顯增多。葉凡沒有母親,當問起父親這個時,他只會摸著自己的頭笑而不答。
八歲的時候,父親告訴自己已經學完了“星殺術”。“但學完并不等于學會,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這是父親有關“星殺術”告訴自己的最后一句話,那天之后,父親又開始忙碌起來,又開始頻繁地外出,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沒有回來。那時,葉凡剛剛九歲。
葉凡不是那種從小飯來張口長大的孩子,相反的,父親似乎一直有意識地鍛煉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九歲的他,獨自一人生活完全沒有問題,而且左右鄰居都很同情這個可憐的孩子,時不時地關照他。
于是葉凡繼續生活,繼續上學,繼續修煉“星殺術”,繼續長大。
就這樣過去了九年,父親一直沒有回來。鄰居們都猜測他的父親是在外面發生了什么意外,已經不在人世,只有葉凡知道不是這樣。
在父親最后一次離開后沒多久,葉凡就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沒有寫發信人的信。信里只有一張卡,一張字條。卡是一張本地的銀行卡,里面存著的一筆錢,葉凡九年的花消全部由它而來。而字條上只有一句話:“走自己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
葉凡知道這是父親。
能做出這樣的安排,說明父親不是遇到什么突然而至的意外,應該是碰到了什么無法回避的事情。葉凡在又大了一些后,想通了此節。從那時起,他就萌生了要去找父親的想法,他相信父親還活著。
可是天大地大,茫茫人海,自己又該去哪里找呢?
早在父親一去不返時,好心的鄰居就替自己報了警,但葉凡實在無法給警方提供任何幫助,他不知道父親是什么工作,也從來不知道父親出門是做什么。問到最后,警方甚至對父親的身份產生了懷疑,竟然拿出近幾年來失蹤的通緝犯讓葉凡來辨認。
結果雙方都是一無所獲,此事也就這么不了了之。
后來葉凡終于明白,用這么普通的辦法是找不到父親的。因為父親絕不是普通人,這都是因為――“星殺術”。
直至現在,葉凡還是不明白“星殺術”究竟算是什么。父親告訴過自己絕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何況就算父親沒這么叮囑自己,自己也不可能隨便揪個路人就問“星殺術”是什么。
在瘋狂迷戀武俠小說的那個時候,葉凡和所有的孩子一樣,把這小說家虛構的東西當作真人真事。在其他孩子無限憧憬的時候,葉凡卻是躲在一旁暗笑。
大家都以為江湖是在古代吧!嘿,你們一定想不到,現在也有江湖,而父親、我,都是江湖中人,我們的武功,叫“星殺術”。葉凡從“星殺術”上,找到了和小說中的武功無數相同之處。最突出的一點就是:打架變得相當厲害。
尤其在自己一記“降龍十八掌”擊暈那個比自己大十歲,高兩個頭,壯一圈,眼下正給自己開車的人之后,13歲的葉凡就體會到了獨孤求敗的意境。
跟著繼續長大,一直大到明白武俠小說根本就是杜撰的東西的時候,葉凡重新陷入到了“星殺術”是什么的茫然。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車緩緩靠邊停下,打斷了葉凡的思緒。那司機眼望著還擱在自己頸邊的匕首,慢聲細氣地說:“小兄弟,到了,沒耽誤你時間吧?”
“沒有,謝了。”葉凡說著收回了匕首,司機長出了一口氣,卻不料葉凡在此時揮手閃電般的一切。司機腦袋一歪,趴倒在了方向盤上。
葉凡扔下匕首下了車,拿了行李箱,來到路邊公共電話亭:“喂,110嗎?”
“哦,有一伙人開黑出租實施搶劫啊。”
“嗯,一共是三個人。車牌號有,是A-05623。”
“現在他們在火車站這邊,好像在車里睡覺,你們快來,一定跑不了!”
……
葉凡掛了電話,長出口氣,最后望了眼這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扭頭走向火車站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