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咱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高永樣在旁邊問了聲。
因為煙霧濃厚,所以大多數的戰士鼻沒有看清山腳下的情況。
但只要是個明白人,光聽那聲音都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有些戰士就急了。
“是啊!參謀長!”一塊跟著出來看情況的苗懷志也皺著眉頭說道:“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增援我們的部隊上不來,咱們明晚的反攻計發“就沒有了實施的基礎。
更何況,上級不是也命令咱們為增援部隊打掩護嗎?”“打掩護?”聽著我不由反問了一聲:“怎么掩護?沖出去跟美國佬拼了?沒子彈怎么拼?就這樣出去那還不是送死?再說了,你們剛才看到增援部隊了嗎?咱們看不到他們,他們也同樣看不到我們,這人都看不到,你們說還掩護個啥?”我這么一說戰士們就都沒再說話了。
其實我說的這些,戰士們又何嘗會不知道,只是他們雖說知道,但眼睜睜地看著前來增援的戰友們就這樣犧牲在敵人的子彈和炮彈之下,感情上接受不了,心理上也過意不去。
總想做出什么來幫幫戰友們沖上來。
他們可以這樣想,但做為指揮官的我卻不能這樣想,我只能為大局著想,要比他們更現實、更理智些!否則的話,最后的結果只能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告訴戰士們!”我咬著牙下令道:“沒有命令,誰也不許擅自跑出坑道接受增援部隊!”“是!”高永祥和苗懷志等人小聲而又無奈地應了聲。
我把望遠鏡收進了掛在腰間的盒子里,順手從身后拿過了狙擊步槍,把它對準了坑道口。
本來把守坑道口的任務完全不需要我這個參謀長來擔任,在平時高永祥等人也不會讓我做這樣的事。
但我們都知道今晚是非常時期,增援部隊能不能順利的上來,直接關系到明晚能不能勝利反攻,甚至還關系到我們會不會被敵人封鎖在坑道里的問題。
而這個戰場需要有人當場指揮決策,所以苗懷志等人也不阻止我這么做。
我的視線在瞄準鏡中一直往前延伸。
但能延伸多遠,卻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為我看到的前方,是一片黑暗的虛空,以至于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判斷遠近。
援軍還會再上來嗎?上甘嶺戰役是不是會就此轉入被敵人完全封鎖的狀態了?這可就大事不妙了,坑道里的糧食根本就不夠咱們吃幾天的”人人都說老天是公平的,它給了人們一個長處,往往就會給它一個短處。
那是不是說,因為我在坑道里儲存了大量的水,所以老天就要讓我們嚴重缺糧呢?盯著這片黑暗時間一久,我的思緒也跟著亂飄起來。
直到幾個緩緩朝我們方向移動的黑影進入了我的狙擊鏡,才猛然讓我清醒了過來。
是幸存的戰士們!我很快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如果是美軍想要用這種方法來進攻我軍坑道的話,那未免也太幼稚了。
他們很清楚我們的坑道口的位置和朝向,經過了這幾天的戰斗,他們甚至都知道哪片區域在我們的火力控制之下。
所以這些在我面前緩緩朝坑道口方向爬來的人,十有是增援部隊的幸存者。
“參謀長”趴在我身旁的高永樣顯然也發現了這個狀況,輕輕在我耳邊問了聲。
我知道他的意思。
這時候,我其實可以很輕松地把這幾名戰士接應進來。
因為他們已經突破了敵人前兩道火力封鎖線,現在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封鎖坑道的這十幾個火力點。
我們所要做的,只需要把炸藥包引線一點,然后等炸藥包炸響的時候跑出去接人就成了。
但我卻沒有這么做!我在數著那些黑影的人數,四個、五個,”一共有十二個!我咬了咬牙,搖了搖頭。
“參謀長!”高永樣加重了語氣又叫了一聲。
“給我閉嘴!”我被高永樣問得心中一陣煩躁,用生硬的語氣頂了回去。
我知道如果我不點燃炸藥包把他們接應進來的話,不久之后等著這隊戰士的將會是什么!在這漆黑的夜色里他們很難找到坑道口,而且美國佬的火力點就在我們的頭頂上。
他們想要進入坑道而不被敵人發現,那慨率實在是微乎其微,”但是我不能這么做,他們的人數太少了,我不能只為了這十幾名戰士而用掉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
所以,我只能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一步一步地往前爬,一步一步地往前移。
他們身上,甚至還背著支援我們的彈藥和糧食,他們直到現在還不愿丟掉這些補給品,不愿丟掉這些送給我們卻會大大增加他們犧牲在敵人槍口下的物資,甚至這其中有些戰士顯然還受了傷”看著他們艱難地往上爬的身影。
一陣陣愧疚就像潮水一般的向我涌來。
我是誰?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狠心了!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足來增援我們的,他們是拼死為我們送糧小送彈的啊!哪這要是在以前,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點燃炸藥包把他們接應進來。
可是現在的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步一點地走到敵人的槍口下。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希望會有奇跡出現,但現實是殘酷的。
特別是在戰場上的現實!隨著一聲槍響,探照燈的燈光很快就照在了戰士們的身上。
這時我終于看清了他們的臉,但就在這一瞬間,這些臉就被一片片鮮紅給淹沒了。
美軍七、八挺機槍不約而同地朝他們掃射著,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地倒在血泊之中。
子彈在戰士們身上打出一道道血箭,在我面前形成一抹紅色的血幕……“嗨!”趴在我身旁的高永祥狠狠往地上砸了一拳。
我知道,他這一拳里,即包含了對戰士犧牲的痛心,也包含了對我的不滿!這時候我不由想起了龐師長的那句話:做為一名成功的指揮官,不僅要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要狠!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在戰場上沒什么機會對自己的戰友狠,所以也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
在戰場上,時時刻刻都存在選擇。
這些選擇看起來很簡單,因為它無非就是犧牲少數人還是犧牲多數人的問題。
我想這個問題擺在面前,絕大多數人想也不想就會選擇前者。
但真正在戰場上做這道題的時候,卻發現原來那么難!血腥味和硝煙味,伴著灰塵慢悔也從坑道口處涌了進來,我就這樣靜靜地趴在冷冰冰的地上看著,一動也不動,沒有思考也沒有動作。
開始高永樣似乎還能理解……或者用“忍受”這個詞更貼切一些,因為我知道他也是在控制著自己,只是因為我是參謀長而不敢發作而已。
但是”過了兩個多小時,當第二隊前來增援的部隊遭受到同樣的命運之后,他就再也看不下去,把步槍狠狠地往背上一丟,什么話也不說就悶聲悶氣的回到坑道中去。
有時我也會在想,干脆就點燃炸藥讓戰士們痛痛快快地救一批戰士進來算了,這樣戰士們至少在感情還會接受得了,心里也不會對我有什么不滿。
更何況,我這樣一直等下去的話,如果最后一批還是這樣呢?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把這個想法強行壓了下來。
做為一名指揮官,我要負責的不是自己的面子,也不是戰士們對我的看法,而是戰士們的生命和一切對戰局有利的因素。
于是我依舊趴在坑道前一動不動地等著。
突然,一個炸藥包在我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從外面丟了進來。
它甩進來的力道很足,所以并沒有掉進我們在坑道口處挖的通道內。
我想也不想,一躍而起就把那個還冒著青煙的炸藥包給甩了出去!“轟!”的一聲,坑道外傳來了一聲巨響。
還沒等我從爆炸聲中回復過來,外面的手雷就像雨點一樣往里頭丟。
我趕忙往回跑了幾步,一個側身就翻進了拐角處,就只聽“轟轟”的一連串爆炸,我整個人都淹沒在硝煙和塵土之中。
不過就像我預想的那樣,美軍的這些動作并不能對我們的坑道口造成多大的破壞。
一來大部份的手雷都會從坑道口前的通道滾到坑道外,二來坑道口也是經過戰士們加固過的,并不是幾枚手雷就能炸塌的。
“參謀長!參謀長!”聽著坑道口傳來的這些動靜,不遠處的戰士們紛紛操著槍跑上來支援。
我也不答話,抽出一枚手抬彈拉了弦朝坑道外輕輕一丟,力道掌握得剛剛好,正丟在坑道口的連緣。
隨著一聲轟響,外面就傳來了幾聲慘叫聲,接著就沒了聲音。
但其它坑道口方向的爆炸聲卻是此起彼伏!“參謀長!你沒事吧!”秦指導員和高承祥也聞聲趕了過來。
“沒事!”我應了聲,仔細地聽了聽外面的聲音,不由皺了皺眉頭:“怪了,美軍這一回怎么是在晚上進攻我們坑道的!”“是啊!”秦指導點了點頭:“其它坑道的情況也都差不多,大喜受到了美軍的進攻,看來他們是有組織、有計劃的!”“手電筒!”我一聲令下,舉著槍一個翻身就翻出了拐角。
幾乎與此同時,高永祥就雙手一的舉著兩支手電筒朝對面的坑道口照去,透過層層煙霧,手電筒微弱的光線下正有幾條人影在晃動,我想也不想就對著那幾條人影扣動了扳機。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是在外面的人就是敵人。
只聽幾聲慘叫傳來,接著又聽到美國佬咒罵了一聲“我就打完了一個彈匣后,我閃入了拐角,很快就有戰士自覺地補上了我的個置。
“參謀長!”耕旨導在一旁問著我道:“你看會不會是我軍援軍頻繁的往坑道運動,引起了美軍的戒心,所以才組“嗯,有這個可能!”我一邊為自己的步槍裝上彈匣,一邊點頭說道:“但如果只是像剛才的那種情況。
美軍根本就用不著進一步封鎖我們的坑道口!”秦指導員點了點頭表示贊成,他剛才雖說沒有看到援軍上來的情況,但也知道兩批援軍沒有一個成功進入坑道。
在這種情況下,美軍這么急著要炸毀坑道口,的確有些不合常理。
軍上來的火力點已經被炸掉,無法再像剛才那樣嚴密地封鎖我軍增援路線!”“有理!”秦指導一拍手掌回答道:“美國佬是在擔心增援部隊會大批的進入坑道,所以才慌了手腳,甚至不惜在這黑夜里動手想把我們坑道口炸毀!”種本事,竟然能先派人清除障礙,”“管他是哪支部隊!”我嘿嘿一笑道:“總之咱們援軍就要到了就是了,馬上通知各坑道戰士,做好引爆炸藥的準備!”“是!”秦指導興奮地應了聲。
“還有!”我朝秦指導員的背影叫道:“讓戰士們注意點打。
外面有可能會有自己人!所有單位一律不許沖出坑道!”“是!”秦指導頭也不回地應著。
不讓戰士們沖出坑道,是因為我們與美軍幾乎是在同一個位置。
在能見度這么差的情況下,如果我們沖出坑道接應的話,很有可能會被援軍誤認為是美軍而造成誤傷。
到時我們說不準還會與援軍混戰在一起。
這時在趴在坑道口打槍的戰士正好打完子彈,退回到拐角處,我馬上又補了上去。
但這一回卻看不到任何身影,就連美軍的探照燈的光線都沒有了。
照想該是被增援部隊給打掉的吧!于是我就在想,這批增援部隊還真有兩下子,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有這般本事!“咕達達”這時坑道外突然傳來一陣機槍聲,子彈“嗖嗖我剛想舉起槍還擊,但一想,不對啊!聽著聲音好像有點像我軍轉盤機槍的聲音。
是我軍增援部隊上來了”果然,我們頭頂上的美軍火力堡的槍聲也接二連三的響了起來。
但不知怎么的,那轉盤機槍的子彈就是一個勁的朝咱們坑道里打!看了看高永祥手里的兩個手電筒我就明白了,這增援部隊是把咱們這光源當作射擊目標了!還別說,這槍法還真是準,在這么黑的地方隔了那么遠竟然還能把子彈打到這坑道里頭。
想到這里我趕忙下令道:“快,把手電筒都熄了!”“是!”高永祥應了聲,當即按滅了手電簡,四周頓時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口斌…8。
不樣的體臉!正在我就要下令引燃炸藥包時,對面的坑道中突然闖出了幾道黑影,瘋也似的朝山坡下跑去。
接著又一窩蜂似的跑出來十幾個”“搞什么名堂!”見此我不由疑惑地罵了一聲。
那些人影顯然是志愿軍戰士,而且還是駐守在坑道里的志愿軍。
如果是美軍的話,不可能會從坑道里跑出來,也不會往山坡下跑。
但是”他們為什么會從坑道里跑出來呢?“是六號坑道!”高永樣神色凝重的接了一句:“是李營長駐守的地方!看來做逃兵了,”“什么?李正庸!做逃兵?”聽著我不由大吃一驚,望了望那二十幾條人影,依舊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但接下來的事實卻又讓我不得不信,因為一條火龍很快就噴了出來,在運條火龍把他們盡數點燃之前,我清楚地看到他們的確是志愿軍戰士。
慘叫聲在熊熊的烈火中響起,二十幾條人影在烈火中翻滾著、奔跑著,令人慘不忍睹!焦臭味和汽油味撲面而來,嗆得我幾乎就無法呼吸。
但我卻不在乎這些,也無法在意這些。
一直以來,我在戰場上感受到的都是志愿軍戰士們英勇頑強的一面,我以為志愿軍戰士中不會有被人看作是膽怯、懦弱的逃兵,但這一刻才發覺自己錯了。
我現在才知道。
有戰爭的地方就會有逃兵,即使是在英雄接路而出的上甘嶺也不例外”,文中對李正庸的描述為真實事件,李正庸為碧團一營營長,在上甘嶺戰役中指揮一營殘部二十余人駐守六號坑道,在美軍圍攻時,李正庸完全喪失了繼續堅守的信心和勇氣,獨自一人沖出坑道,坑道里的戰士軍心大亂,也跟隨著往外沖小遭遇美軍火焰噴射器噴射無一幸免。
李正庸獨自一人帶傷逃回。
受到開除軍籍處分,被遣送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