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四日本外海的硝煙
“他們不錯。”
譚曉增放下望遠鏡,扭頭遞了支煙給龍國章。
“當然不錯,不然你以為咱家少爺是那種急哄哄把什么菜往自己懷里摟得主?”龍國章接過煙,點著了后又撇了下嘴,這段時間竟忙著堵日本人老窩了,連雪茄都抽完都忘了讓補給船帶來。
可日本人偏偏跟只縮頭王八似的就是窩在洞里不出來,最后還得以鍛煉季濡山為理由說服自己,把最眼熱的任務交給了年輕一輩,實在是無趣的緊
吸了兩口過過癮后,他才瞇起眼睛望著前面的公爵號,嘆了口氣:“可惜了,一代北洋,也只剩下這么幾位。”
“是啊,上百的留洋人才,還有那么多東南沿海的子弟兵,就這么沒了,可惜”譚曉增咂咂嘴吧:“要這些人能盡歸我們艦隊,此刻也用不著憂心人才斷層了。”
“呵呵,想他娘的這么多干啥,北洋之敗,原本就是,要是當年那炮彈不摻沙子,再來一支小日本那啥聯合艦隊也玩完”
“再說了,若非北洋今日,我們又怎么能回到旅順呢?”龍國章瞇眼一笑:“要我說,弄死小日本就是為北洋報仇的雪恥的最好機會”
譚曉增點點頭,忽然扭頭看著龍國章眨眨眼睛,戲謔道:“老龍,你說一會我們放幾艘日本主力艦回去,西鄉從道會不會貢上你的長生牌位?”
“,老子可不敢要那玩意我還等著少爺說那個和英國佬干一次呢”龍國章笑罵著,眼神灼灼悠然神往:“大不列顛啊,世界第一海軍”
“姥姥”
龍國章的豪言,到讓譚曉增笑了起來:“你啊,還是悠著點吧,這種事說說就成,可別傳到下面去,好高騖遠可不是咱們該有的。”
“得,這是我還能瞎說嘛,再說了,那也沒人信啊,難不成你真信少爺所說,十幾年后有場大戰?”
“不知道。”譚曉增搖了搖頭,雖然少爺給人的感覺很神秘,又懂圈地,又能準確把握局勢,但要說十幾年后的事情……。
“報告,靖海艦發來電報,日本艦隊已經抵達了伊豆諸島,再有一個小時我們就該看到了。”通訊官的匯報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命令樂飛,輕巡編隊立即超越日本艦隊,切入內道佯裝攻擊,務必確保八丈島的安全,防止日本人發現他們”
“命令巡海號,巡天號前出攔截,務必要把日本軍艦往我們這里趕”
“通知各艦,做好戰斗準備。”
剛才還在胡思亂想的龍國章眨眼間仿佛換了個人,掌管艦隊這么多年,已經讓他從原來的北洋落魄管帶,成為了海軍司令,結果電報后又恢復了殺伐決斷麻利干脆的本色。
半小時后,當四艘主力艦均傳來準備完畢的信號,等待了近十天的五艘日本主力艦終于出現在了天邊。
“左滿舵,跟隨旗艦運動,左舷各炮準備。”
林泰曾捏緊了望遠鏡,看著艦身斑駁的五艘日本主力艦,黃海一戰仿佛又涌上了心頭,那時他帶領的鎮遠艦因為大炮速度慢,而且炮彈摻了沙子打不響,才被日本人弄得灰頭土臉,但現在……
當五艘日本主力艦倉惶的從艦艏方向滑過,當四艘戰列艦組成的攔截編隊完成右轉,左舷與敵人右舷距離不過八千米時,一抹冷笑陡然從他嘴角升起。
“開炮”
林泰曾的怒吼從艦橋暴起,仿佛要將這些年的郁悶完全發泄出來,似乎在回應他的怒吼,公爵號前后兩門主炮也同時咆哮起來,當主炮的硝煙還沒發散,四門203毫米新式二級主炮也緊跟著怒吼起來。
轟轟轟……。
頓時,海面之上揚起了無數沖天水柱,煙塵中五艘日本軍艦也緊跟著開始反擊,火光,硝煙不斷從各艦上噴薄而出,滾滾炮聲如震雷般向四周發散。
看著攔截的四艘戰列艦,山本權兵衛眼睛都紅了,加上一路過來,陰魂不散的靖海級巡洋艦不斷襲擾下,早已把他和所有水兵都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很多人都快被逼瘋了
雖然它們那種速射主炮在萬米外不可能給主力艦遭受太大的傷害,但好漢架不住人多啊,四十八門高速艦炮,再加十六門射速更快的130毫米副炮,每次都是上千發炮彈,是個人都會崩潰
此時面對比自己少一艘主力艦的太平洋艦封鎖艦隊,也早沒有了力戰的想法,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點沖入浦賀水道,然后用布滿水雷的航道擋住敵人,睡個三天三夜
萬幸艦隊上次受傷的大都是左舷,右舷各炮還基本完整,雖然有幾艘主力艦主炮損壞,但總體艦炮數量還略占優勢,只能立刻下令釋放煙霧邊打邊跑。
舉著望遠鏡觀察的龍國章也很清楚,這里距離日本不遠,日本國內的四艘主力艦應該很快就會出來支援,所以必須在援兵趕到前,盡可能的打掉一兩艘
幾乎同時,龍國章和譚曉增都選中了五艘主力艦中最弱的常磐號,這艘重巡在之前的海戰中前主炮受到了重創,加上這段日子來的襲擾戰,樂飛在艦炮咬不動戰列艦的情況下,把它當成了第一目標,所以此刻常磐號早已不復幾個月前下水時的雄姿。
三座煙囪中,有兩座被打穿失去了作用,后艦橋已早沒了蹤影,若不是英國人給這艘重巡司令塔加上了356毫米厚的哈維裝甲,恐怕早已失去了指揮。
但英國人畢竟不是全能的,在既要照顧速度,又要保證火力和續航力的情況下,側舷主裝甲也只能達到180毫米,至于內部穹甲最厚處也不過50毫米,全加起來也無法抵擋戰列艦主炮的猛烈轟擊。
所以當這艘冒著黑煙的重巡從望遠鏡前鉆過時,北極星號和啟明星號幾乎同時鎖定了這艘近萬噸的重巡,短短四分鐘內,連續的四輪齊射終于讓這艘重巡遭遇了致命打擊,四百多公斤的炮彈在前艦橋下方的側舷厚甲上鉆出一個大洞,洞穿了裝甲后原本用于防護的煤倉夾層,早就空空如也的煤倉根本沒起到單邊阻擋的作用,炮彈徑直的砸穿了煤倉后的第三層穹甲,洞穿了彈藥庫。
幾乎瞬間,劇烈的爆炸就削去了這艘重巡小半個前艦橋,連帶前主炮都飛了出去,英國人水密艙設計上的缺陷在這艘重巡上得到了完美體現,艦艏才剛剛發生斷裂,龐大的艦體就仿佛撞上了大山一般猛地停滯,一頭扎入了溫暖的海水中。
十分鐘后,當兩艘北極星級戰列艦再次選擇新目標時,常磐號艦體已經高高翹起,如筆直的木樁般緩緩扎入海底,兩個螺旋槳急速轉動著,仿佛還在為護送軍艦上的六百多名水兵回國努力著。
淺間,常磐,這兩艘英國花費了數百萬英鎊,耗盡全國之力打造的兩艘姊妹艦,命運竟然如此相似,全部都以垂直向下的姿勢插入了深深地太平洋底。
常磐號的沉沒,打散了日本人最后信心,剩余的四艘主力艦更加無心戀戰,紛紛加速向日本近海撲去,由于四艦一直在釋放煙霧,加上艦炮和爆炸的硝煙,海上能見度變得很低,對炮手們造成了極大影響。
就在這刻,遠處天邊終于響起了隆隆炮聲,大片大片濃煙鉆出了水面的同時,窩在東京灣內近半年的四艘主力艦終于及時趕來了。
西鄉從道站在以美國依阿華級為藍本建造的薩摩號戰列艦司令塔內,心急如焚,要不是旁邊軍官拼命阻攔,恐怕他早就要沖上桅盤了。
遠處隆隆的炮聲如戰鼓般擊打在他的心頭,當四艘主力艦好不容易卷入戰圈時,幾乎每一位趕來迎接的日本水兵和軍官都張大嘴巴瞪起眼珠,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這就是耗資幾千萬英鎊,被譽為遠東第一艦隊的貴國主力艦隊?
斑駁的艦身,殘缺的炮塔,倒塌的煙囪,光禿禿的甲板,破洞和爆炸留下的痕跡到處可見,尤其是是敷島號,更是甲板左傾,艦艏偏斜著躲避炮彈。
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只剩下了四艘戰列艦,其他的軍艦呢?他們在那里?這一切,都是太平洋艦隊干的嗎?
拼了命運足目力也無法看到第五艘軍艦后,所有日本水兵都仿佛凝滯住了,呆呆地看著四艘主力艦從自己這邊沖過來,看著懸掛在艦身上已經殘破焦黑的海軍旗,然后如喪家之犬般來不及打招呼便擦身而去。
然后,無數的炮彈便在他們身邊炸開,兩艘北極星級和兩艘公爵級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時刻,不斷將炮彈傾灑在他們身邊。
不僅如此,保護完八丈島,全速趕來回合的四艘靖海級輕巡也在此時加入了戰圈,十二門152毫米速射主炮很快便讓這些水兵知道了為何伙伴會如此凄慘,密集的炮彈如雨點般砸落在四艦身上。
雖然歸國艦隊損失了大半主力艦,但總算還剩下四艘主力艦,只要能保住這四艘主力艦,那么日本海軍就還有希望。
所以當靖海級龐大的艦身出現在遠處時,西鄉從道立刻誤以為是太平洋艦隊的主力艦群追到了,看都來不及看一眼便下令撤退。
但這位文職,不懂海戰,和丁汝昌一樣都是陸軍出生的海軍部長雖然親自壓陣,但他顯然忘記了軍艦不是戰馬,牽兩下馬韁就能回轉,由于慣性作用四艘日本軍艦急轉彎時需要足夠半徑,所以當他們轉彎到U字型底部時,曾經聽李大少爺用記憶中一些經典海戰片段加上自己理解胡編亂造后講過的海戰要點的樂飛,立即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戰機,下令所有艦炮對著U字底部一點猛轟。
同時四艘戰列艦也立即偏轉艦艏,用前主炮和副炮狂轟U字型底部,李大少爺記憶中的東鄉平八郎在同樣毫無經驗的俄國海軍前玩過的大U型彎終于出現了,但這次日本人顯然沒那么好運,因為他們遇到的是經驗更豐富,而且李默還親自講解過此種情形的太平洋艦隊。
無論是西鄉從道,還是逃跑的山本權兵衛,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李默早幾年便將如何集火打擊急轉中的艦隊戰術告訴了太平洋艦隊指揮官們。
大大小小近百門艦炮,同時對著一點狂轟亂射,頓時讓四艘急轉的美制主力艦遭遇了最沉重的打擊,短短幾分鐘內,四艘軍艦都仿佛被洗禮了一遍。
和英法軍艦相比,美制軍艦薄皮大餡的缺陷在這種集火炮擊中暴露得淋漓盡致,而且轉彎中的四艘日本主力艦根本沒法集中火力,甚至無法炮擊
最后當公爵號的一發203毫米艦炮準確擊中排在最后的美制重巡磐手號,并在左舷水線附近鉆出一個大洞,穿透了鍋爐艙后,這艘八千三百噸的重巡便徹底喪失了回到橫須賀的可能。
鍋爐艙雖然沒有爆炸,但大量進水導致了鍋爐熄滅,磐手號重巡賴以為生的速度很快下降到了十四節以下,這種速度別說靖海級輕巡了,就連北極星級戰列艦也比不上。
失去了速度又排在最后,得不到任何掩護的磐手號很快被四艘戰列艦圍住,還不等龍國章這位海軍司令開口,一心想要報黃海之仇的公爵號和親王號爆發出了強大的戰斗力,林泰增和劉步蟾這對老搭檔,完美的詮釋了什么叫心有靈犀。
當公爵號四門一級主炮,四門二級主炮和六門152毫米速炮全力壓制了磐手號的艦炮后,親王號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水線的主裝甲上,薄薄的152毫米裝甲在八門203毫米口徑以上的艦炮打擊下,就像紙糊般被洞穿撕碎,大量海水開始灌入艦體的同時,這艘倒霉的重巡也已經是渾身起火,濃煙滾滾。
可憐的磐手號,原本作戰對象只是壓制決心級重巡,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兩艘裝甲厚厚的新銳戰列艦,就像是沒了戰馬的輕騎兵遇上了重騎兵般,被炮彈一遍遍碾壓而過。
誰也不知道最后這艘重巡沉沒前遭受了多少炮彈,美國人在水密艙上的設計比英國雖然好一些,但也無形中加重了磐手號上的水兵們遭受了折磨的時間。
最終,當整整二十分鐘的虐殺在一聲巨大的爆炸中結束時,磐手號薄薄的裝甲船體再也經受不住海水重量,這艘整個上層建筑都已經被炮彈鏟平重巡在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后,艦體中部猛地撕扯斷成了兩截,很快海面上就只剩下了兩個巨大的漩渦。
龍國章捏著下巴,瞇眼和將士們站在甲板上一起欣賞完的磐手號下沉的美景,才抬起頭看向了西沉了一半的太陽,嘴角浮起了一絲詭笑的同時,想起了李默為他解釋作戰計劃時,明亮而漆黑的眼眸。
“海戰的最高境界,不是令人心血澎湃的炮戰,而是讓敵人絕望的死亡與港口之內。”
碩大的夕陽背景中,九艘雄壯的軍艦已經沖入了這幅畫卷,濃黑粗大煙柱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烏云遮蔽了整個太陽,完成了攔截任務,重創了日本主力艦隊,并接受完補給后的重巡編隊終于準時趕來了。
一分鐘后,當一道電波從旗艦北極星號上發出時,伊豆大島外海一個圓形帶著小天線的黑色浮標猛地顫抖了兩下,很快連著浮標的黑色背脊帶著浮標一起在無數氣泡中緩緩地潛入了大海。片刻之后,海面上僅剩下了一根短短的“竹竿”般黑點。
遠處的滾滾濃煙讓“竹竿”轉動了兩下,才帶著一道細細的水線,緩緩沒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