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如同精靈灑下的花瓣,將整個大蘋果城都蓋了起來。
“小心點,我聽說隔壁……。”
“我知道了,放心。”
布魯克林貧民區內的一棟小房子前,妻子抱著孩子,拉住了準備出門去找工作的桑帕約,眼睛里滿是擔憂和不安。
“我約了瓊斯,而且……。”桑帕約掃掃四周發現沒人注意,悄悄掀開了衣角,露出了棉衣里面的左輪手槍。
但手槍不僅沒讓妻子放心,反而讓她愈加的擔憂起來。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桑帕約吻別了妻子和孩子后,向街角走去,片刻后伙伴瓊斯帶著另外幾位墨西哥裔男子,和他一起向市區走去。
北風,肆虐著這座曾經被譽為世界中心的城市,往年這個時大家已經要為新年慶祝做準備了,但今天大家卻不得不埋著頭,小心翼翼踏著濕滑的積雪,準備去最繁華的華爾街試試運氣,那里或許有一份能夠養活家人和孩子的工作,哪怕是讓他清掃大街或者疏通下水道。
其實,桑帕約和伙伴們原來在船廠都有著一份不錯的工作,雖然工資不多,但海軍重建的訂單足以讓他們養活家人,都忙不停,可誰也沒有想到,忽然間一切都仿佛天塌地陷。
澳大利亞被中國人占領了,數十萬美國白人軍隊和英國后裔被強制遷移到了與世隔絕的新西蘭,然后是巴拿馬易手,哥倫比亞政府甚至按耐不住收復國土的興奮,在那里的戰爭還未全部結束前就宣布了這個消息。
近百萬曾經被美國煽動,背叛了祖國的巴拿馬人遭到了屠殺和驅逐,很多人不得不逃到了哥斯達黎加和美國,聽說佛羅里達那邊巴拿馬災民泛濫成災了,都有人被殺害,被。
美國一夜間就丟掉了所有光環,稱霸美洲,控制巴拿馬,逐鹿太平洋,想從經濟大國轉變為世界主要強國的美夢,頃刻間全部破碎!
中國人派出了數十萬軍隊,幫助哥倫比亞收復故土的行動,鼓舞了美洲反擊殖民和奪回失地的信心,在這種氣氛下,墨西哥做出了令世界震驚的選擇。
卡蘭薩總統答應中國人加入同盟,并向美國宣戰!
然后,自己和伙伴們,就在白人憤怒的目光下,被清掃出了造船廠,丟掉了賴以為生的工作。
低著頭,腳下的積雪被踏得嘎嘎作響,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和這座城市一樣,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和寂靜中。
宛若死去!
心中有怨恨,恨那些中國人,恨原來的祖國,恨一支歧視自己的白人,更加恨這場該死的戰爭!
一年前,當華裔、德裔和日本人被美國白人當牛羊圈禁起來時,他還幸災樂禍,可誰也沒想到,自己也會淪落到這一天。
幾個年輕白人從對面走來,見到他們一行后,眼神里陡然露出了警惕和敵意,桑帕約已經習慣了這種都要面對這種目光,但脾氣火爆的瓊斯還是沒忍住,大喊道:“嗨,我們也是美國人!有本事,你們去打中國人,別拿我們撒氣!”
白人狠狠地瞪了幾眼,目光中那股子寒意令桑帕約很不舒服,悄悄握住了懷里的槍柄,還好這些人只是瞪了一會后,就沒有理會大呼小叫的瓊斯,帶著充滿了敵意的眼神向街道另一頭走去,他們雖然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但桑帕約還是能通過他們喉結蠕動,感覺到那兩個歧視的字眼。
“雜種!”
“白癡,無能,你們這群種族歧視的白皮雜種,活該被中國人打死!”瓊斯不依不饒的叫喊著,似乎要將積郁了數個月的怒火全部發泄出來。
當他抓起雪團,向砸向對方時,桑帕約和伙伴攔住了他:“瓊斯,別惹事了,我們需要工作。”
聽到工作兩個字后,瓊斯所有的怨氣和怒火都消失了,雪球從手心里滑落后,再次變得默不作聲,向前走去。
半小時后,桑帕約和大伙來到了曼哈頓,本來想來這里試試運氣的他們才剛步入大街,眼神就猛然呆住了。
這是……,華爾街?!
雖然住在紐約,但對身在貧民窟的桑帕約他們來說,不可能天天來這種繁華地方,更不可能天天訂購報紙了解外面的世界,加上之前船廠沒日沒夜的工作,所以他并不了解這個紐約最繁華地區這段時間的變化。
所以當幾張紙片在北風吹拂下從他眼前飄過時,人都傻了!
印象中繁華而喧囂的華爾街陷入了死寂,往日人流如梭的證券交易所大門緊鎖,牌上冰柱滴垂,霓虹燈殘破的散亂滿地。
摩根銀行歇業!
城市銀行停業!
戰前火熱滾燙的信托公司張貼著大大的破產聲明,偶然看到的,也都是搬著東西從大樓內走出來的工作人員。
還有,他們投來的那種充滿了敵意的目光!
怎么了?
美國怎么了!
桑帕約從旁邊的大門口撿起被送報員丟棄在門口的報紙,報紙還是今天發行的,報刊沒有了往日繁雜的,沒有了亂七八糟的美國夢,只有一行赫然標立的黑色大字。
“加利福尼亞危急,總統宣布緊急法案。”
“桑帕約,怎么了?”瓊斯和伙伴們湊了過來,幾位不識字的人更是盯著報紙,急促的詢問。
“3天前,中隊在加利福尼亞登陸了,已經攻占了圣巴巴拉,正在包圍洛杉磯!”桑帕約輕輕地念著,大腦已經一片空白:“昨天傍晚,總統宣布了緊急法案,宣布停止國內一切商業活動,要求年滿17歲至35歲的美國公民,必須無條件的服從軍隊征召命令!”
“這么說,我們也要應征入伍了?!”瓊斯著急了,他還有妻子和三個孩子要養活,孩子們最大的也只有5歲,如果他應征入伍,那對家庭更是一場災難。
“不…….。”桑帕約搖搖頭,將報紙扔在了地上:“我們被……,排除了。”
“排除我們?”
“為什么?”
“我們難道不是美國公民嗎?”
“為什…….。”瓊斯和伙伴詫異的詢問著,但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他們是墨西哥后裔!
“雜種,看,那些墨西哥雜種來了!”
“殺了他們,殺了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正當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時,街角忽然鉆出了無數喊打喊殺的年輕白人,他們手持棍棒,猛然沖了過來,桑帕約見到,為首的正是剛才和他們擦身而過,罵雜種的那個家伙!
還來不及反應,無數的鐵棍和劈頭蓋臉打了過來,桑帕約死死地保護著已經滿頭血污的瓊斯,當他準備拔出手槍驅走這些人時,就猛然感覺到腦后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
手槍落在了雪地上,被剛才那個年輕白人搶到,對準了桑帕約的胸膛。
“啪啪啪……。”
槍聲響起,桑帕約仿佛覺得身體猛然撞上來火車,和瓊斯一起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鮮血從他們胸口和腦后滲出,染紅了身下的白雪。
失神的眼睛,鼓凸著,望著遠處一幢大樓,漸漸地失去了全部光彩。
槍聲,帶來了姍姍來遲的警笛聲。
赫赫有名托馬斯礦業辦公大樓內,托馬斯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看著樓下的慘劇,他沒法阻止,也阻止不了這樣的慘劇。
事實上從墨西哥加入同盟以來,這樣的畫面已經太多太多了,和當初對待德裔、華裔和日裔一樣,隨著戰爭節節失利,激進的美國白人團體開始肆意迫害這些少數裔,殺人,防火,,等等!如同對待黑人那樣,將戰爭失利的所有怒氣都發泄到了他們身上!
在東海岸,這樣的場景已經算少了,如果你去佛羅里達、德克薩斯那些墨西哥人集中地區,會看到更多這樣的場景,僅僅是他的一家東德克薩斯石油公司內,就有二十幾位墨西哥和華裔在離開油田區后下落不明。
由此可以看出,這個新生的國家人民根本沒有做好進行一場殘酷戰爭的準備,當危險和驚恐接連不斷的抵達,當戰爭來到了家門口后,罪惡和丑陋全部爆發了出來。
缺乏底蘊!
托馬斯想起了李默曾經說過的這四個字,此時想來的確是如此,這個國家雖然經歷過南北戰爭,雖然贏得了美墨戰爭,但那種戰爭和現在進行的完全是兩碼事,說到底這個移民國家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他們害怕,他們恐慌,所以他們需要靠血腥來掩飾內心的膽怯。
警察,很快驅散了這些激進的年輕人,當人群漸漸散去后,幾具被暴打幾乎不成樣子的尸體露了出來,就像那些闖入白人社區被吊死或者燒死的黑人一樣,警察僅僅做了番檢查后,就將他們裝入了斂尸袋。
誰也不知道他們會被送往哪里埋葬,但有一點很清楚,一代代的仇恨開始滋生和蔓延!
或許外人覺得威爾遜總統是做了件傻事,但誰又能知道,在這片號稱自由和民主的土地上,種族歧視卻由來已久,即使南北至今都難協調,何況還是目前敵對的民族,只是他將那些非協約的少數裔排除在美國之外后,卻無意中助長了那些激進分子的囂張氣焰,使得族群變得愈加分裂。
作為猶太人,托馬斯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千年來猶太民族所流的鮮血比此時的美國多幾百幾千倍。
“或許,這就是那個家伙最想看的一幕吧?”托馬斯的思索中,大門被敲開:“托馬斯先生,小摩根和小洛克菲勒先生來電話了,船已經抵達碼頭,大概2小時后出發。”
“好的,勞德,請幫我轉告他們,我馬上就會趕去。”
丟下了報紙,他的眼角又不由自主掃了眼不遠處的事發地,尸體已經被挪開,但沾滿了鮮血的白雪卻還沒有被鏟除,大灘大灘的褐紅預示著血腥和殺戮會越來越多。
“戰爭會什么時候結束呢?要不打個電話問問?”啞然一笑后,他搖了搖頭,那個家伙肯定不會告訴他這些。
算了,自己說到底只是商人,只是他的一顆棋子,既然是棋子,那就該好好做棋子該干的工作,現在他應該去做個好的領路人。
迅速的檢查了一遍公文包和東西是否帶齊后,托馬斯向樓下走去,墨西哥還在等待著他,哪里會發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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