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二章敲山震虎
中國的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并不是絕大部分美國人所能理解的。正因為如此，華人互助會的招待酒會安排在今天舉行。與昨天的成立儀式不同，今天的招待酒會洋溢著濃厚的美國氣息。
大廳的背景很簡單，只有一幅巨大的美國國旗。除司徒美堂老先生外，幾乎找不到長衫旗袍的蹤跡。
十點三十分，互助會邀請的一百多名華人退役官兵，以及國會勛章獲得者魏上尉的家人，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陸續進場。
盡管大廳里談笑風生的都是黃面孔，但剛接任國民政府駐聯合國使團代表的蔣廷黻卻感覺很不自在。因為宴會廳里的絕大數來賓，都是如假包換的美國人。
想到自己在聯合國的屁股都沒坐熱，就被顧維鈞火急火燎的喊來參加這個酒會，蔣廷黻便回過頭去，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少川，這個華人互助會到底鬧的是那一出啊？”
顧維鈞環視了下大廳里的眾人后，似笑非笑的說道：“今天的酒會是人家的見面會，第一次登臺亮相，你說我們能不來捧場嗎？”
正常的酒會都是在晚上舉行，只有那樣才不會影響到工作。正忙著與南京方面遴選高級官員，準備接受聯合國秘書處選調的蔣廷黻，被顧維鈞這番話給搞的啼笑皆非，頓時苦笑著埋怨道：“我還以為多大事呢？早知道這樣就不來了。”
“廷黻，能參加這個酒會是你我的榮幸，別不識好歹了。”顧維鈞眉毛一跳，意味深長的笑道：“我們都進來十幾分鐘了，你見誰來招呼我們了？看見那邊沒有？連司徒美堂老前輩都一個人呆著喝悶酒，我們還有什么可抱怨的？”
正如顧維鈞所說的那樣，大中華集團華盛頓分公司的員工們，并沒有給他們應有的禮遇。將二人迎進宴會廳后，就冷落在一邊不再招呼，而是異常熱情的歡迎起那些新聞記者們來。
“那我們還上趕著來受這個白眼干嘛？”蔣廷黻喝了一口紅酒后，頗為不快的問道。
顧維鈞轉過身去，一邊向對面的王世杰和梁思成舉杯致意，一邊若無其事的說道：“廷黻，聯合國的工作不好開展，你初來乍到的，沒有幾個朋友怎么行？李浩現在當上了聯合國大總管，這層關系不用也未免太可惜了。”
李助理秘書長名氣很大，這段時間來已成了世界政壇上熱炒的對象。然而深諳為官之道的李助理秘書長卻非常低調，自參加完宣誓就職儀式的那次新聞發布會后，就極少在公眾場合露面。不但沒有像其他政治人物那樣到處演講，甚至連他主管的聯合國官員征募進展，也通過他的新聞發言人公布。
盡管李助理秘書長僅負責聯合國的后勤事務，但他卻手握著聯合國的財權和用人權。蔣廷黻有理由相信，只要李助理秘書長私下里做點工作，那聯合國的人道主義援助份額，肯定能向國民政府傾斜。
所以，蔣廷黻在接任國民政府駐聯合國大使后，便試圖利用老鄉關系，以及保全公司與行政院救濟總署的那點香火情，請李助理秘書長參加國民政府使團的招待會。令他倍感無奈的是，連聯合國秘書長賴伊先生都大駕光臨，而李助理秘書長卻只派來了私人代表。
顧維鈞的話讓蔣廷黻一陣狂喜，立即緊抓著他的胳膊，急切的問道：“少川，你是說李浩會來？”
“恩，算了算時間也該到了，到時候我給你們介紹介紹。”顧維鈞看了下墻上的時間后，胸有成竹的笑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蔣廷黻重重的點了下頭，隨即問道：“少川，你跟李浩很熟嗎？”
作為“影子內閣”創始人之一的顧維鈞，對李老板能不熟嗎？但考慮到蔣廷黻的立場還是有點兒問題，便若無其事的笑道：“我擔任你現在這個職位時與李浩打過幾次交道，想想也真快啊，一轉眼一年多就過去了。那時候他還求著我在安理會上投贊成票，現在卻成了正兒八經的高級官員。”
隨著彩虹（國際）維和防務公司的掛牌出售，李老板便金盆洗手完成了商人到官員的轉型。同時他分管的那些工作又涉及不到國際政治，所以也就不需要看哪個國家的臉色。想到李老板那不同尋常的晉升之路，那好的不能再好的國際聲譽，顧維鈞便忍俊不禁的暗笑了起來。
美國華人互助會能不能一炮打響，就看今天這招待酒會的結果。這都十點四十五分了，請李老板邀請的美國高官一個都沒來。看著近百名正準備離開的媒體記者，電梯邊的周偉是心急如焚。
“周會長，要不再給朱秘書打個電話吧？”周偉急，劉副會長比他更急為了讓華人互助會的成立造成轟動效應，各大媒體的新聞記者都是他請來的。如果今天中午什么都沒發生，那華人互助會今后說什么，就再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周偉長嘆了一口氣后，苦笑著說道：“電話打過了，但是沒人接，我估計這會兒應該在路上。”
劉副會長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周會長，你說李先生都會請些什么客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周偉想了想之后，繼續說道：“但湯姆參議員肯定會來，畢竟他不但是李先生的朋友，而且還是我們公司的股東。”
就在二人急得團團轉之時，大樓下的警衛打來了電話，匯報李老板終于來了，而且還帶來了一大群人。
正副兩位會長不干怠慢，一個跑進宴會廳宣布有重要來賓即將抵達，一個乘電梯下去親自迎接。
來賓陣容比周偉想象中的還要強大，正與李老板談笑風生的那位高官，竟然是負責非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納爾遜洛克菲勒緊隨其后的是湯姆參議員和空軍參謀長范登堡將軍。華盛頓新貴喬治凱南和白宮法律顧問克拉克克里弗德先生，也隨著他們興致勃勃的趕來了。
還沒有等周偉反應過來，又是四輛轎車緩緩的停到了大門邊。警衛剛打開車門，就見六名參眾兩院議員鉆出轎車，并向湯姆參議員等人打招呼。
美裔華人互助會總部設立在大中華建設集團，湯姆參議員可以算得上是半個主人，一邊熱情的招呼著客人們進電梯，一邊春風滿面的介紹道：“女士們、先生們，這位便是今天的主人，美國華人互助會會長周偉先生。”
“您好，您好，歡迎光臨，歡迎各位參加我們的招待酒會。”周偉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掏出名片，熱情的歡迎道。
納爾遜洛克菲勒是大衛洛克菲勒的二哥，也是洛克菲勒家族唯一參與政治的人。為了讓美國華人能融入主流社會，李老板這才通過大衛洛克菲勒上將請來了這尊大神。至于范登堡將軍能參加今天的酒會，則因為他與湯姆參議員一樣，都是“喬治敦周日晚餐會”的成員，
如果不是考慮到明年的總統大選，李老板甚至要把艾倫杜勒斯局長的哥哥也請來。
“周會長，你先上去吧。華盛頓市長先生和FBA的沙利文局長馬上到，我在下面等會兒他們。”湯姆參議員將眾人讓進電梯后，便對周偉這個幫他賺錢的人呵呵笑道。
這么多頂級大佬肯定要上去作陪，但把湯姆參議員一人扔下又說不過去。周偉頓時沒了主意，忍不住的向李老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周偉那副左右為難的樣子，讓李老板意識到了怎么回事兒，便點頭笑道：“周會長，聽參議員先生的安排吧。”
“參議員先生，那我就先上去了。”見李老板發了話，周偉連忙走進了電梯，并對電梯外的湯姆參議員，不無歉意的笑道。
“招呼好客人，我們馬上就到。”湯姆參議員擺了擺手，哈哈大笑道。
白宮、國務院、五角大樓、國會山的十幾位貴賓到來，讓宴會廳里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蔣廷黻這才意識到人家為什么會冷落自己，相比這些位高權重的美國高官而言，他這個國民政府駐聯合國大使還真算不上什么人物。
正在角落里喝悶酒的司徒美堂，也被這令人發指的貴賓團陣容給驚呆了。而他之前所有的推測，也在一瞬間煙飛云散。畢竟這些來賓一個比一個身份高貴，別說杜月笙那個老流氓沒這么大面子，就算善舞長袖的蔣夫人也未必請得動他們。
洪門完了致公堂完了想到有這些人支持的華人互助會，司徒美堂的老臉頓時煞白煞白。
“女士們、先生們，請允許我介紹下幾位尊敬的客人”李老板等人剛走進宴會廳，周偉便小跑著來到講臺前，意氣風發的宣布道：“聯合國助理秘書長李浩先生，想必大家都不陌生。現在我容幸的宣布，李先生在百忙之中，仍然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參加我們美國華人互助會的招待酒會”
李助理秘書長可是全美華人的偶像，周偉的話音剛落，宴會廳里便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給納爾遜洛克菲勒、范登堡將軍等人點了點頭后，李老板便舉起了手中的杯子，熱情洋溢的說道：“謝謝，謝謝大家，謝謝周會長的邀請。能參加這個特殊的招待酒會，是我李浩的榮幸。”
這可是李助理秘書長上任后第一次參加公眾活動，媒體記者們意識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不約而同的擁了上來，有的手忙腳亂的拍照，有的七嘴八舌的問道：“助理秘書長先生，您能參加華人互助會的酒會，是不是表示您即將申請美國國籍？”
“助理秘書長先生，您對巴勒斯坦地區的局勢有什么看法？您對阿拉伯國家聯盟反對聯合國決議的行為有什么感想？”
“李先生，聯合國韓國委員會的選舉工作正在進行，您認為蘇聯方面會允許聯合國官員，進入三八線以北組織選舉工作嗎？”
“菲爾德馬丁，美聯社記者，尊敬的助理秘書長先生，根據聯合國憲章的規定，下一屆聯合國秘書長將從亞洲地區產生，您有沒有參選秘書長的計劃？”
見李老板被記者們團團圍住，納爾遜洛克菲勒便忍不住的轉過身來，對范登堡將軍呵呵笑道：“將軍，我想助理秘書長先生再也不敢來華盛頓了。”
范登堡將軍舉起手中的酒杯，搖頭笑道：“納爾遜先生，如果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了，那他還能當上聯合國助理秘書長嗎？”
“有道理，但我更希望看到記者們的熱情，讓尊敬的助理秘書長先生落荒而逃。”納爾遜洛克菲勒碰了下范登堡將軍手中的酒杯后，幸災樂禍的笑道。
這時候，李老板已經舉起了雙手，示意記者們安靜后，便滿面笑容的說道：“謝謝，感謝媒體朋友們對我、以及對我們聯合國的關心。但今天是華人互助會的招待酒會，如果我們再這樣下去，那這里就成聯合國的新聞發布會了。”
眾人頓時一陣哄笑，待大家笑完之后，李老板繼續說道：“盡管如此，我還是決定回答大家幾個問題。首先，我現在是一個遵守并維護《聯合國憲章》的國際官員，在卸任助理秘書長職務之前，我是不會考慮國籍問題的。”
李老板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巴勒斯坦分治和朝鮮大選的問題，我無法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案。要知道我僅負責聯合國的財務和后勤事務，如果大家想知道聯合國現在有多少錢，那我可以倒讓秘書給各位準備一份財務報告。最后我明確的告訴大家，我決不會參加下一屆聯合國秘書長的競選。”
見李老板一邊給記者們點頭致歉，一邊鉆出了包圍圈，周偉便繼續宣布道：“女士們、先生們，我要介紹的第二位尊敬的來賓，就是助理國務卿納爾遜洛克菲勒先生請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助理國務卿先生的到來”
目標轉移過去了，剛才還幸災樂禍的納爾遜洛克菲勒，與李老板一樣被記者們給團團圍住。而李助理秘書長則走到美籍華人們當中，和聲細語的打招呼，并在劉副會長的介紹下，對國會勛章獲得者魏上尉的家屬表示慰問。
沒有一點架子的李助理秘書長，頓時獲得了除司徒美堂之外所有人的好感。美籍華人們紛紛要求與偶像合影，李老板不但沒有拒絕，而且還抱起魏上尉的遺孤與大家挨個拍照留念。
納爾遜洛克菲勒剛擺脫了記者們的圍攻，范登堡將軍又成了記者們關注的對象。歡笑聲、采訪聲、碰杯聲、宴會廳里亂成了一團。
蔣廷黻正準備上去找李老板套近乎，就見美國政壇黑馬湯姆參議員，聯邦調查局局長沙利文、華盛頓市長等人走進了大廳。宴會廳里的氣氛達到了，大家潮水般的涌了過去，歡迎湯姆參議員的到來。
“少川，周會長還真是個人物，竟然能請到這么多貴客”
顧維鈞自然不能說這都是李老板的功勞，便點頭笑道：“是啊，如果沒有點強硬的背景，大中華建設集團能成為馬歇爾計劃的指定建筑商嗎？”
與周偉的活動能力相比，宋子文和宋美齡就不值一提。蔣廷黻想了想之后，嚴肅的說道：“少川，如果能把這個人拉過來，那你今后的工作就事半功倍了。”
顧維鈞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廷黻，你也都看到了，人家壓根就看不上我這個駐美大使。想把人家拉過來，談何容易啊”
招待酒會不是新聞發布會，對華人互助會來說，美國高官們能大駕光臨就是最大的勝利。
宴會很成功，比王世杰想象中的還要成功。與梁思成和林徽因打了個招呼后，王世杰便走到了司徒美堂身邊，微笑著問道：“司徒前輩，聯邦調查局局長都來了，您老想明白了沒有？”
“為什么？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什么嗎？”十幾位美國高官的到來，讓司徒美堂意識到就算聯邦調查局不打黑，致公堂今后也無法與互助會相抗衡。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拋棄幾十年的基業，司徒美堂怎么也不甘心。
王世杰坐了下來，嚴肅的說道：“司徒前輩，洪門為國家做出了許多貢獻，這一點是有目共睹的。但現在洪門也給華人的聲譽，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如果再不急流勇退，那美國華人將永遠受歧視，將永遠無法像猶太人那樣融入主流社會。”
司徒美堂長嘆了一口氣后，凝重的問道：“王先生，你確信他們能嗎？”
“互助會準備了三千萬美元的資金、一萬五千名教師，還有美國政府的支持，您說他們能不能？”
王世杰的話讓司徒美堂大吃了一驚，要知道在整個抗戰期間，美國華人給國內的捐款總額也不到一千五百萬美元。更何況人家過來搶地盤不是為了賺錢，而且還準備賠錢。這兩者之間的差距，讓司徒美堂明白他已經別無選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