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形勢,彭元仕只得將自己所知的許多秘而不宣之事一一告知,最好又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這次白虎軍的試煉者中,有兩人手段頗為玄奇詭秘,一人似能駕馭海蛇,另有一人竟能辟散都天煞氣,不為所侵,加上實力著實超凡,在這一處海域幾已立于不敗之地,我也惹不起他們。不過這兩人畢竟并非人仙,就算能夠勝出,能夠讓戰力數以十倍、百倍激增的重水滌血與琉金塑骨想來也與他們無緣。”
“即使是我的一身都天煞氣,也奈何不了他們?”對方忽然問道。
“這我便不清楚了”彭元仕只是搖頭,“畢竟此地的都天煞氣只是數百年前大戰殘余,遠不如你的一甲一劍上凝聚的煞氣強烈,或許你可以去試上一試。白虎軍這兩人頗為張揚,這些天一直穩壓我方一頭,你若能將其挫敗,必是大功一件,自有不少好處
不過仔細想來,都天煞氣不可能憑空凝聚于死物之上,這一甲一劍之所以能凝聚并承受如斯煞氣,除了本身質材特異之外,多半也是因為殘留著相柳身上的元氣,如油供火,方能使煞氣長久凝聚如此一來,這一甲一劍的來歷,也就不言自明了。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斯氣運與能耐潛入深海,在相柳身上覓得這一甲一劍。
只是你卻須知,這一甲一劍既然抽離了相柳之軀,殘留的相柳元氣也便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在煞氣消磨之下,不過多久便會徹底耗盡你不過相當于從一盞長明燈上取下一節燃著殘火的燈芯,自以為能憑此橫掃天下,卻不知燈芯終會燃盡,且會落得個引火燒身!不過從另一方面,也未必不能成為一大契機”
“什么契機?”對方雖然語調冷漠,但卻似已透著幾分熱切。
彭元仕也是歷經無數大風大浪,意志堅定,心智慎密之輩,款款而談間,心中有底,隨即回道:“你也知我等不惜深入此處絕地,除了以求悟得幾分都天神雷神韻,融入拳勁拳意之中外,關鍵也是為借都天煞氣錘煉自身血氣。由于煞氣不斷侵蝕氣血,身在其中,需要時時運轉氣血與之抗衡,雖說萬般苦楚,耗損巨大,但是只要及時進補,堅持下來,自能令氣血愈發精純煥然,甚至脫胎換骨,百劫不損,萬煞難侵,好處之大難以盡述。你這些年來,想來也已借此將身上的相柳血脈挫去了不少鋒芒,可惜藥補不足,又不得名師指點,終究無望徹底馴服相柳血脈兇性,進階人仙。”
頓了頓,彭元仕又特別加強了語氣道:“如今你身上都天煞氣極為強烈,又因常年與相柳元氣混融而演化得頗具針對性,若得了我隨身的上品丹藥外加我全力指點輔助,未必不能借此機會,將身上的相柳兇血徹底煉化,突破人仙,獲得重水滌血與琉金塑骨強化機會,從此出人頭地,一飛沖天。此事雖需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成功則成仁,實有不小的兇險,但終究好過眼睜睜等著你的全身精元血氣遭煞氣徹底侵染,坐以待斃。”
一口氣提出建議之后,見對方并未馬上回應,彭元仕又慨然道:“人仙之道,首在勇毅精進,若是瞻前顧后,又修何人仙。我彭某人為人一向光明磊落,言出必諾,你在軍中也該早有所聞,如今敗于你手,雖不愿為奴,卻也愿立誓全力助你成就人仙以償不殺之義,救援之恩。若是你不愿冒險,或是信不過彭某人,只管取了我性命,就此作罷”
沉默片刻后,對方終于點頭:“究竟該怎么做,詳細說來聽聽。”
彭元仕卻搖搖頭道:“許多精微之處單憑口述難以說清,還需以身示范一番,只是如今我身上受創,又有煞氣不斷深入血脈肺腑,若不及時服藥,終究難以行動。”
對方點點頭,隨即將一個皮囊拋了過來,正是彭元仕的隨身藥囊。
彭元仕松了口氣,暗自清醒慶幸自己總算抓住對方閱歷淺薄,又如賭徒一般不惜行險一搏的心理,隨即打開皮囊,取出幾枚丹藥依次服下。
似他這般地位的人,都擁有私人丹師,攜帶的丹藥不僅僅名貴,而且是根據自身體質,針對有可能遇上的各種處境特別調配,自己服用尤有奇效,別人哪怕取了,也多半弄不清該怎么服用。
服下丹藥,藥力行開后,彭元仕狀態迅速恢復,氣血滾滾如潮,鼓蕩筋骨皮膜,一呼一吸,皆如象納龍吟,一激得溶洞內猶如海嘯轟蕩,片刻功夫將身上沾染的都天煞氣沖淡抵消了十之七八。這除了因為他所中的都天煞氣并不致命之外,也是因為他常年在這處絕地修煉,已經培養出強大的抵抗力,加上對癥下藥,才能立竿見影。
到了此時,他終于徹底放下心來,在他看來,荊無殤本身實力與他差距巨大,最多也不過像一名揮舞著火把的孩童,在火焰面前,連成年壯漢也要避之則吉,但只要小心火把,壯漢卻沒有輸給孩童的道理。
對方卻一直古鎧罩體,坐得穩如泰山,見他恢復狀態,立即開口說了一句:“現在先將你平時鍛體煉竅之法,從頭到尾,詳細演練一遍!”
對方語氣頤指氣使,頗不客氣,彭元仕心中慍怒,但也沒有翻臉,而是依言而行,踏斗移位,打出一套拳法。
人仙之道由外而內,先強身壯骨,打熬筋骨皮膜,修成明勁,再由明轉暗,由暗入化,勁透內腑骨髓,洗髓換血,孕養拳意,直到化勁成罡,罡勁入虛,勁勁連心,通神感竅,煉魄入竅,凝煉身神,方可成就人仙。故以動為先,靜為輔,活絡筋骨氣血的拳架乃是基礎中的基礎,傳授他人之時,最重感勁通力,以身示范。故雖然仙秦煉竅以下的武學理論甚至部分煉竅理論都是全民公開,但依此修煉之時,有無名師指點,效果實是天淵之別。
彭元仕心知對方不至于放心到讓自己手把手地感勁通力,加上忌憚對方一身都天煞氣,所以只顧一板一眼地依此演練解說,從最基礎的煉筋活血,到逐一震蕩諸竅,疊勁衍生,他的身軀被一環一環有如實質的意境纏繞、緊縛,仿佛荒蛇繞體,踏龍騰空,又似百川歸海,沛然滂湃。一波又一波勁力散發,如有生命般來去蕩漾,經久不散,仿佛整個溶洞都被注入了生命與活力。
不覺兩個時辰已過,整個過程中,荊無殤一直未曾阻止或者發問,彭元仕也就樂得順水推舟,將自己習武的歷程重新演繹、修繕了一遍,越來越是沉浸其中,渾然忘我不覺已將殘余的都天煞氣徹底消弭,而且由于一番大起大落,死而翻生,一種宛若新生的感覺充盈全身,全身血液沸騰通融,不斷涌出絲絲縷縷的溫純生機,飛快地修復著他剛剛所受的傷勢,更毫無排斥地融入他筋骨皮膜、四肢百骸,乃至每一分一毫細微血肉,從根本上提升著他的精元氣力,武道境界在無形中又有了可喜的關鍵突破。
隨著煞氣盡去,他的心境越發澄靜嶄然,漸漸發覺了幾分不對之處
“哪怕我演示再詳盡,這小子又有過目不忘只能,但只是旁觀,沒有深入感勁體悟,又能悟出幾分?這一套運勁訣竅也是軍中無數人身體力行,用無數生命換來的,若是一知半解,強行修煉,隨時走火入魔!
而且我明明看透了這家伙的虛實,但為何卻感受到他給我造成的心靈威壓越來越大,卻又始終恰到好處地給我造成壓力,讓我的拳意在磨礪之下不斷有所精進,而又越來越下意識地難以生出戰而勝之的自信
都天煞氣明明已經消弭,丹藥藥性也已徹底吸收,但我身上這縷若有若無,綿綿不盡,與我的氣血融洽無間的溫潤生機又是什么?若非一番演練下來,我拳意通透身心,靈光閃現,還真覺察不出絲毫端倪,只會誤會是我本身的潛能被啟發出來這股氣息融入氣血,猶如冰融于水,再過片刻,當真不留半點蛛絲馬跡了不對,這縷生機只怕已開始侵染我的竅內身神,觸及我的真正生命根本”
心頭正越來越感駭異間,只聽對方忽然開口道:“辛苦你了,這樣一來,我對于人仙武道的了解總算又深入了不少。也虧你能夠異想天開提出用都天煞氣煉化相柳血脈的說法,這里頭或許也有幾分理論支持,但貿然實施,成功的可能性連萬分之一都沒有,若非走投無路的賭徒都不會去搏命。不過你也明言了兇險,又準備盡力相助,若是到頭來失敗,也的確怪你不得,倒也問心無愧。”
“你不是荊無殤,你到底是誰?”
彭元仕倏地面色大變,猛地向后退去,卻只覺眼前一黑,對方一手已經伸到自己面前,徹底遮蔽了視線。
不及細想,更不及去揣測為何對方身上的都天煞氣為何突然內斂,彭元仕只來得及在電花火石的瞬間雙臂齊出,豁盡全力架住這一掌。
壓力之大堪稱空前,彭元仕的意念霎時沉浸身軀各處,分化周身四百三十六竅,一念一竅,一竅一勁,如臂使指,無使遺漏,就仿佛是神靈鎮壓周身,處處為營,念與勁同進退,念到勁到,節節貫通,零散的勁力徹底擰成一股,迎上對手!
但隨即傳來的卻是幾乎別無二樣,四百三十六勁疊加組合的一股力道,仿佛自己對著自己出手,勁勁針鋒相對,各自完美抵消,又追根溯源而至滲透血肉,阻塞竅穴。一時間,他的全部意識都被禁錮在周身竅穴之中,失去了主宰自己肉身的能力。
“念在你也算信守承諾的份上,不僅留你一命,而且送你一場造化!”
話音方落,一股剛柔陰陽千變萬化的玄妙氣機全面主導了彭元仕的氣血波動,帶動全身他全身氣血反復循環運轉,貫通全身筋絡血脈,甚至深入各處竅穴,似乎醞釀著某種蛻變與升華。一種似乎能夠絕對掌控自身筋骨皮精氣神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又似什么都不能真正掌控的奇異感覺浮現心頭,同時浮現的,還有仿佛發自內心而又仿佛是被強加于身的莫名感悟
“人仙,不愧為真正掌握、徹底明了自身性命之人,竟然連借著都天煞氣與藥力掩飾的混沌元氣無形侵染,都能發覺端倪,從這一點看,要萬無一失地徹底控制住一名人仙,需要投入的心力未免有些過高了。
不過從彭元仕的表現看,暫時偽裝成荊無殤,借著這一甲一劍的威力取得參與千秋競擂的名額,混入五行仙天,倒還能行得通。畢竟荊無殤原本就算是人仙之外的異數,而偽裝成其他成名人仙暴露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畢竟我的煉竅法與真正的人仙煉竅本質上大相徑庭,而對仙秦又缺乏足夠詳細的了解。”
以混沌原力將彭元仕徹底控制,并在他身上開始初步實踐“人仙煉氣法”后,將身上盔甲解去的王宗超心中尋思,混沌原力同樣能在精神與實體之間隨意轉化,借著混沌原力全面入侵彭元仕生命本源,他可以如反掌觀紋般輕易洞悉對方的每一點生理與心理動向,并隨意施加影響,對方的一切武學與修煉訣竅,對于他來說已毫無秘密可言!
思索了片刻之后,王宗超忽然將混沌元氣運轉變化,從非光非暗的玄奇異質漸漸轉變為陽剛熾烈,如血沸似火焚,與人仙氣血近乎一般無二。元氣流轉結聚間,遍布著紅色線條,宛如血管,又凝結出處處關樞節點,跳躍震蕩不休,震動萬象,仿佛人仙諸竅。
雖然似模似樣,但王宗超很清楚,這些都不過是表面功夫,混沌元氣模擬的人仙氣血依然似是而非,而他自己的竅穴依然穩定如恒沒有任何震蕩,震蕩的只是元氣實化形成的虛擬竅穴,在五百竅以內,還能做到與真正的人仙幾乎一般無二,但五百竅以上,震蕩的竅穴越多,越是模糊失真,無法啟發人仙拳意實質、血肉衍生、千變萬化諸般妙用。這就像在真正的紙上作畫以及在沙地、水面上作畫的區別,越是精細繁復的畫面,越是能分出高下。
“天人煉氣,視元氣為宇宙萬物之根本,以諸般元氣演繹變通一切,注重宏觀現象。人仙修力,視力量為修身立命之根本,以諸般勁力撼動掌控一切,注重微觀領域。雖然前者也能做到以氣生力,將勁力同樣視為元氣的一種,但卻不如人仙一心一意專于此道,直至粉碎真空,以力證道的地步。我雖增進了不少對人仙武道的了解,有心將宏觀微觀、氣力兩道兼容合一,盡取其長,但卻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只怕除了自身嘗試之外,還需要做些實驗,研究一下人仙兼修轉修煉氣法的可能性。不過眼下,卻還有一種更加直接可靠的提升可能!”
王宗超的混沌元氣驟然一變,從陽光熾烈的血氣化為一團混混蒙蒙的滾滾煞氣,其中似有十二尊散發亙古蒼茫氣息的魔神身影正在張牙舞爪,嘶吼搏殺,又在碰撞沖突中迸發衍生無數混亂的氣象與生命形態交相輝映,自有一種生命不止,浩劫綿綿,貫徹宇宙時空,無有窮盡的宏大。
“如今看來,都天神煞對于仙秦來說遠遠不止是一種犀利的毀滅武器這么簡單。如果這種力量真的來自開辟洪荒的十二先天魔神彼此攻伐碰撞時爆發的力量,那就與世界本源相連,甚至在冥冥中溝通了十二先天魔神的潰散意念。這種超乎概念之外的先天之靈,哪怕只有一縷意念,都是后天生靈不足以承受之重,難怪都天神煞有著強烈的精神污染效果,而且到了洪荒世界后,殘留的都天神煞就憑空生出許多無從揣測的玄奧變化與威能,讓我的混沌元氣始終也無法將之徹底消化。
如果都天神煞能夠做到溝通十二洪荒魔神意念,那么借此為引,溯本追源,未嘗不能讓它們的潰散意念重新凝聚,喚醒魔神這樣看來,仙秦與相柳之戰中犧牲的眾多軍士,以及數百年來一直絡繹不絕的試煉者,倒有些像為魔神復蘇送上血祭。不過復活幾尊不受控制的強大先天魔神,只會令洪荒界遭受巨大的災難甚至崩潰,對仙秦可沒有任何好處,除非”
一個大膽的想法忽然浮現王宗超心頭,越來越是清晰明了。
“仙秦并非準備復活原本的先天魔神,而是要根據自己的意愿,以一個特殊的核心匯聚魔神潰散意念,重新塑造屬于自己的洪荒魔神。而這個特殊核心,就是仙秦將士子民的武道拳意與信仰烙印!
也難怪以仙秦千萬人仙的拳意戰意,在如此慘烈的古戰場與試煉場,卻無法讓我感受到更勝于風云世界的龐大武道意志。只因這些意志都混入都天神煞之中,在被神煞侵蝕同化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改變神煞的性質。甚至每一個試煉人仙在與都天煞氣對抗過程中耗損的氣血,都在不斷改變著神煞的特性。
而且從荊無殤、彭元仕了解到的情況看,仙秦軍方民間的十二先天魔神信仰也頗為盛行,尊其為十二祖巫,自詡為其天選之裔,每年都有大型的祭祀活動。軍方也不乏觀想十二先天魔神意境,諸如祝融焚天煞、共工玄水屠、皇天后土印的凝練武道拳意之法。其實這些都是以后天印象與信仰去重塑本該無可名狀的先天魔神。
神為信仰,煞為兇險!神煞本身,原本就是包含了信仰之力在內,不過畢竟是異化的信仰之力,并非簡單的請神之類法門所能凝聚利用,還需另辟蹊徑。如果都天神煞與十二先天魔神潰散意念相關的話,那么有一種就恰好適用這種情況,那就是
天魔功!”
一種雖然獲得了修煉法訣,但卻一直塵封不用,絕少有所參考的神魔級數功法忽然浮現王宗超心頭,那就是來自天子位面的天魔功。
雖然天魔功的威力對于王宗超而言已然不存在什么可取之處,不過此功的修煉關鍵,就在于溝通上古時隕落的大天魔的潰散意念,成就天魔元神,如果將溝通的對象換成十二先天魔神的話,也未嘗不能行得通!
境界與見識到了王宗超的程度,早已不滯于物,隨機變通,當即將都天神煞當成一種特殊的信仰之力或者魔氣,針對性地調整、修改、重組請神以及天魔功,結合將竅的獨有規則與身神投放于外,溝通、取代天地精神的法門,開始沉浸于探索與修行之中
初到洪荒世界,驚喜與收獲不斷,倒讓他一時忽略了彭元仕言語中透露出的可能與其他輪回小隊有關的信息。
“嗯?”一處島礁上,一名處于有形無形的四十九刃環繞之中的男子忽然抬頭,望向天際。
與此同時,在這海域之上,許多人仙同樣心有所感,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天空。
只見都天煞氣籠罩,一派渾噩的天空忽然出現一連串奇異的凹陷、凸起,好似水面動蕩令水下景象、光線出現不同的扭曲折射,隨即浮現諸多光輝,一時圈圈光環裊繞沉疊,仿佛千層餅般疊加到一起,憑空構造出許多難明的繁復結構與脈絡,又向四面八方蔓延。
這個時候,不少人仙雖然對這種現象摸不著頭腦,但卻從眼前數百光環的核心相對位置,發現了某些端倪:
“好像是人體諸竅的排列,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此時,原本一派渾噩沉寂的都天煞氣轟然沸騰,劇烈翻滾,煞雷轟鳴,席卷八荒,在視線的極限蔓延而去,方圓百里,盡數被籠罩其中。
就如一潭千年死水被激烈攪動一般,許多以前隱而不顯的事物開始暴露出來
先是勢如火山爆發,烈陽空隕,澎湃熾烈到極點的沙場血氣,刀光劍影、金戈鐵馬之景伴隨哀嚎與吶喊,仿佛無數戰士在浴血搏殺,無數生命在消逝前的怨恨不甘與爆發的最后輝煌,夾雜著各種祭拜天地的儀典場景緊接著又迅速蛻變鷹擊虎噬,魚龍曼延無數荒獸爭斗求存,掠食吞噬,無數混亂的生命形式交相輝映,或旋起旋滅,或血脈延綿的場景,越來越顯出古老、原始與蒼涼,向著某個億萬年前的太古始點飛速逆溯
更令所有人感到震驚的是,如今漫天彌布的都天煞氣被引動沸騰到極點之后,又開始向著一片層疊扭曲的空間滾滾凝聚,化作如烏云般的煞云裊繞盤旋,深深的醞釀沉淀著,開始凝固、硬化,有類似血脈、筋骨的構造逐漸成型,澎湃生機泛現,隱隱凝聚出一道頂天跨海,高不可量的巨大身影
借新創的玄功為契機,以混沌元力為媒介,王宗超的意志在都天神煞中不斷深入,只覺每一縷都天煞氣,都由億萬細小微粒組成,而每一枚微粒都好像一個具體而微的星球,承載著無數生靈生滅,無數族群盛衰。最初看到的居多還是仙秦的人類兵團征戰四方,祭天封神,人仙修士各展威能的場景,但稍為深入,就不再見到任何人類活動跡象,取而代之的是萬獸奔騰,妖魔亂舞之景,當真是震撼人心。
無數畫面、景象一閃而過,每一個都是片段,短暫而模糊,仿佛一本厚重的典籍被撕成無數碎片四處拋飛,內里無窮無盡的信息流轉出來,紛至沓來,既雜亂無比,又仿佛包羅無窮奧妙,足以讓任何未渡過雷劫的鬼仙神念瞬息炸裂,就算是六劫鬼仙,也該支持不了多久。不過王宗超只是仍其在心頭奔流涌過,不滯于心,又任其湮滅在混沌之中。
“洪荒諸界的主題,就是爭斗,不僅僅是無數生靈的爭斗,就連各種自然規律與天地法則,也存在著許多不能兼容的對立,這才無法徹底融合為一個完整的位面,畢竟這是延續當年十大先天魔神的爭斗,以爭斗之念為引,足以貫徹過去未來,仙秦在這里的積累武道意志已經為我做足了鋪墊,足以讓我免去許多準備功夫”
如此不斷深入,王宗超的意志不覺已穿透無盡浩瀚時空,開始觸及了一處驚人的遠古戰場
在某處混沌難分,連時空也已經失去意義的領域,只見玄水奔涌,波光浩蕩,仿佛一切流動與液態概念的總集,無窮無盡地洶涌蔓延,充塞著空間,沖刷著時間,侵蝕著物質,消融著能量,浸漫覆蓋著一切法則,淹沒了金木水土,淹沒著水之外的萬象萬物!
“水勢”之大,堪稱超越了一切“浩瀚”與“壯闊”的范疇,僅僅稍為感知,就讓王宗超對于有關水的一切概念的理解與感悟有了顛覆式的蛻變升華,正如一名在連溪流池塘都見不到,僅僅依靠深井取水的沙漠之民,驟然來到無邊大海后感受到的莫名震撼與全新感受,意識到世上居然存在“淹死”這種匪夷所思的死法,這是王宗超的第一印象!
而在怒海之上,在眾多人仙的眼中,那道都天煞氣凝就的身影雖然面目模糊,體型虛幻,下半身都看不分明,但已經可以辨認出其軀體深藍近黑,鐵臂虬筋之上條條恐怖水蛇、黑龍盤繞,泛著真實不虛,直叫萬物俯首,天地無聲的太古洪荒煞氣。蒼涼古樸,浩瀚肅穆的威壓無止境地增長,將空間、時光沖擊得生出陣陣漣漪震蕩,直令天搖海傾。哪怕光是目睹,那種壓倒性的存在感都會令思維與靈魂為之崩潰。在場眾多人仙雖然心志堅定無比,但仰望之下,只覺竅中身神震晃,搖搖欲墜,心生駭然,連忙凝神抵御。當即有人驚呼出聲:“這般驚天威煞,莫非竟是祖巫復蘇,重現天地?”
“好個祖巫共工之形,卻不知是否具幾分共工之實,且接我洪鯤一拳!”
巨人威煞可以震懾在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但卻總有人不在此列,只聽隨著一個清朗的聲音,一道澎湃浩大,志高齊天的拳意扶搖直上,仿佛化作一只如山神獸,化羽垂天,摶風九萬,振鱗橫海,擊滄流,吞汪洋而去,一一種玄奧而霸道的方式直將沿途的都天煞氣鯨吞收納,不斷壓縮,一股腦朝那尊巨人轟然撞去。
如斯一擊,儼然已經開始涉足拳意實質領域,將無形的拳意化為實在的破壞力,而且已經能夠初步借用都天神煞之威,著實非同凡響。
下一刻,只見煞云炸爆,都天神雷之音滾滾蕩蕩碾過海天之間,那尊巨人的胸腹間已被轟缺了一部分,不過四周的煞云又迅速奔涌填補過去。
緊接著,滾滾煞云忽然從中分開,不僅不能繼續凝聚,而且有分化瓦解的跡象,仿佛被無數道貫徹著冷漠無情,一逝無回意境的無形巨刃如庖丁解牛般從中解剖。
雖說抽刀斷水水更流,但那是因為普通的刀無法將“水”從根本上分解,如果能夠將維持水分子的氫氧鍵全部從中斬斷,那么“水”自然也就被徹底斬滅了。
這樣的刀,正是能夠斬滅現象與狀態,直指規則根源之刀,連都天神煞這等存在,也能做到暫時斬滅瓦解。
“雖然不清楚是什么存在以什么手段凝聚駕馭都天神煞,甚至開始化為實體,但直覺告訴我,這該與輪回者脫不開關系!
既然如此,就來接我宋天的刀吧!”
另一邊,已經將意志沉浸到都天神煞最核心領域的王宗超除了意識到“水勢”之外,更很快注意這處領域還有另外十一尊莫可名狀而又同樣大無可量,無可忽略的存在,尤其是距離“水勢”最近,正與“水勢”爆發激烈沖突的“火勢”。
遙遙望去,只見亙古不滅的烈焰升騰,仿佛一切燃燒與光熱現象的匯總,永無止境地熾烈燃燒,引爆了虛空,映徹著時光,升華著物質,沸騰著能量,化木為灰燼、化土為熔漿、化金為熾液、化水為蒸汽,熔煉著一切規則與氣象,焚盡諸天萬界!
下一刻,只見“水勢”中伸出一只無與倫比的巨爪,巨爪色澤深藍近黑,爪上的每一塊鱗片都是一汪壯闊無垠的浩瀚大海,每一條血管,每一道經絡都是一條濤濤無盡川流不息的大江長河,其中無數魚龍海獸繁衍,只是做了一下抓攫的動作,就讓王宗超的意識生出一種仿佛在怒海孤舟之上面對當頭拍下的如山浪濤,一種飄搖欲潰,隨時會被埋葬到無底深淵之下的恐怖感油然而生。
下一刻,只見深藍巨爪高高舉起,重重轟擊到“火勢”之上,頓時通天徹地的無窮火瀑混合著洪水狂爆泛濫,無數時空裂縫炸裂,億萬火星在“火勢”之上濺射出來,每一點每一滴都化作一頭窮兇極惡的烈焰生靈,諸如火龍,火鳳,火馬,火牛,火蟲之態,盤旋成群,威勢赫赫,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沖擊“水勢”焚燒萬物,哪怕是遇上水,都能如燃油般越燃越烈,裂變、融合、湮滅,在一瞬間仿佛有千萬枚恒星綻放
互不相容的水火對撼,億萬水族與火靈旋生旋滅,剎那輝煌,無窮古拙荒蠻意境與無法計量信息洶涌爆發,令王宗超識海一陣沸騰欲爆,不僅維持不住對都天神煞的深入練習,反而有一種被反噬的危險。
與此同時,道道嵌入虛空,寄有形于無質的渾然刀芒穿梭不息,竟然如光陰一般無可抵擋而又一去無返,已將空中的巨人之像不可逆轉地徹底分解,都天煞氣也都隨之散去,一時再無任何復聚的跡象。
時光如刀,不舍晝夜,但凡逝者,不可追溯!
此為宙光之刀!
“主神傳來提示,果然如我所料!
直到此時,這位中洲隊的朋友還想隱藏幕后,慳吝一面嗎?不知你又準備如何借我的因果之刀。”
話音方落,又有一刀跨越時空,沿著明明中的因果牽引,直指目標。
與此同時,一條細淺而凄厲的血痕已憑空出現在王宗超的胸膛上,刀意烙印傷口,一時不見愈合。
“與天神隊正式接觸在即,十秒鐘內確定對方敵友狀態?怎么回事,是誰與天神隊接觸到了,是老王,還是老齊?”
與此同時,乘坐一只破空飛梭,沿著龍氣通道剛剛進入共工界的鄭吒驟然驚覺,愕然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