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派為道教名門正派之一。南朝齊、梁著名道士陶弘景所創。因于茅山筑館修道,尊三茅真君為祖師,故名。茅山派主修《上清符箓》,可視為上清傳承。
相比太清傳承的天師教,茅山派教規松散,不像天師教一貫講究血脈相承,茅山派法術在民間廣為流傳,同時也不顧及修習其他門派的法術,甚至吸收許多民間小術,不拘正邪,認為“正人用邪術,邪術亦正;邪人用正術,正術亦邪”。另一方面如果茅山弟子如果對法術有什么獨到領悟,獨創一格后,稟明師門后,也可開壇設派,只是所開宗派為茅山旁宗,正如何師祖的皂閣宗。這樣千百年來,茅山分出的大小旁宗支流無數,茅山術幾乎成為民間道術代名詞,扎根民間服務民間,發展出許多招財進寶、消災保家、求子接嗣、家畜興旺之術。如今與其將茅山視為一個門派,不如將其視為一個松散的道門聯盟。
像張恩博自創的一套“煙火殺鬼法”與“布陣器”,如果在茅山看來絕對是人才,但如果放注重傳統的天師教,也就只能以“不務正業”與“奇技陰巧”來形容。
由于茅山門規松散,石堅雖然曾娶天師教張家庶出女子為妻,并修習天師派練氣之法與雷法,后來又研習南洋降術,自己開宗設派,卻依舊不算叛出茅山派,論輩分依舊是最高的長老一級,有資格訓斥齊藤一。
偏偏“若遇厲鬼索命有傷天和,茅山弟子絕不可坐視不理。”這一條,乃是茅山派寥寥無幾卻非遵守不可的門規之一,在此過程中你索要金錢之類酬勞沒什么。但修道之人順應天道,降妖除魔,維護天理人倫卻是最起碼的道德準則,不可不察。
此時齊藤一點頭承認后,又開口直言:“然而此人作孽甚多,不但不感相救之恩,還要殺我及這位茅山道友”
此言一出,頓時聽得石堅眉毛微皺。要知道茅山派雖然有門規限制,但卻絕非打右臉伸左臉的爛好人教派。如果自己誠意相助并勸人為善,對方卻卻執迷不悟拒不配合,甚至要反害修道人害性命時,卻自可袖手不理甚至反擊。至于反擊的手段,由于茅山派本來就有使鬼驅尸的手段,也并不排除在外。
“此話屬實否?”石堅轉頭看向錢道士詢問到,目光虛室生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嚴。
錢道士是茅山旁宗弟子,幾乎還沒有見一眉等人一面的緣分,這等級別的人對于他來說與神仙無異,自然不敢有絲毫隱瞞,立即將其所知經過一一道來。
“喔?”石堅聽了,沉吟片刻,語氣又復見嚴厲,看向齊藤一:“你之前施展幻術,是否有誘人作惡之嫌?”
齊藤一依舊從容應對:“我所施展之術只迷所見所聽所聞,卻不迷本心。幻象雖假,但此人所作所為卻是真心所發。正如費長房當年遇一仙翁學道,三重考驗全是幻象,幻境中所為所失,亦是他本心所為所失。”
齊藤一所指之事,乃后漢書,方術列傳之中,費長房當年遇一仙翁學道,第一重考驗是把丟在深山荊棘中獨處,猛虎來襲,若不起恐怖之心,便可通過。二重考驗是人處在室中,頭上用繩索吊一萬斤巨石,隨后譴群蛇來咬繩,若繩斷石落,人不移也算通過。第三重考驗卻是幻境之中,任憑歹人鞭撻折磨,不得出聲,甚至被殺死后轉世為女人,也始終不出聲。最后丈夫發怒,要將她的兒子摔死,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這才功虧一簣,不成仙道。
“但你先是要求此人投案自首,等若逼人殺人,后來又故意在幻境之中醉酒,做出毫無防備姿態,等若誘人殺人。而且既然幻境是假,那么此人殺就是你的假象,而不是真正的你,倒與夢中殺人類似,這你又有何話說?”石堅繼續發問,語氣越來越嚴厲。
“是真殺還是加殺,存乎一心。正如師叔認為我此時做得該與不該,也是存乎一心是非曲直,不在口舌。此事來龍去脈師叔已全部了然,自能明斷,又何須我多言?”齊藤一也不再辯解許多,言下之意也就是說:我究竟做得對不對,是否違背教規,說到底還是要看你自己怎么想,如果非要興師問罪,我說再多也沒用。
其實道教哲學說到底還是唯心色彩更多,色空虛實都沒有絕對的定論,很多東西也沒能像刑偵一樣擬定客觀標準去判斷,所以此事是非說到底還是取決于石堅自己。當然如果石堅非要借機為難甚至動手,齊藤一也不會束手待斃。
“呵呵……”聽了齊藤一回答,石堅不怒反喜,頷首而笑,似乎極為滿意,頷首道:“師侄處事有度,胸存公理,心智堅定,不愧名師出高徒。看來我茅山中興之望,該落到師侄身上了。一個月后天下道門共聚,會商征討北邙群鬼,護我華夏氣運,師侄到時候必可大放異彩”
“不敢當,師叔謬贊了。”齊藤一不動聲色回應道。石堅突然轉變口氣,輕松揭過此事固然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但他只是靜觀其變,寵辱不驚。
“此人無藥可救,你如此處置固然可行,但此人慘死尸鬼之手,你又該如何對其家人解釋,處置他家人?”
“師叔不必擔憂……”齊藤一突然將手一揮,整個場景突然又是一變,就像一本大書翻開一頁。
焦鎮長的家人家仆都顯出身來,看著焦鎮長血肉模糊的尸體,都不現詫異,只是相互指責,吵成了一團,卻都沒有向齊藤一三人看上一眼。
石堅看得目光一凝,他之前一道天雷轟下,只道已干凈利落破去幻境,沒想到幻境不止一重。焦鎮長、還魂尸以及齊藤一等人所處是一重,而他的家人家仆所處又是一重。焦鎮長所在一重幻境里家人家仆都是紙人偽造,而家人家仆的那一重想來就是由紙人偽造焦鎮長及還魂尸。真中藏假,假中藏真,各自天衣無縫,無人能夠覺察,甚至騙過了石堅。
“何師弟早在三十年前身死道消,想不到師侄還能得他道統,將符箓之術與陣法之道配合運用得出神入化,實在難能可貴”石堅心中慨嘆,聯想到自己不甚成器的兒子,更復有幾分顧忌妒意,只是沒有流露出來。
如此看來,齊藤一既然能有連他也無法完全看破的手段,那么打起來即使不敵,也多半有全身而退之法,絕非任憑捏圓捏扁的軟柿子。
齊藤一則解釋道:“之前那些人所見的焦鎮長與還魂尸都是假,然而當他們見還魂尸步步緊逼不可抵擋時,竟然將焦鎮長推向還魂尸,試圖借此保全自己。所以在他們看來,焦鎮長也同樣為還魂尸所殺,且被殺后還魂尸自行離去,倒怪不到我等頭上。只嘆人心險惡,焦鎮長惡事做盡,到頭來卻連親人也背叛了他。若是他真由此而死,說不得要死不瞑目了……”
其實齊藤一偽造那一重幻境只是為掩飾自己存在罷了,幻境中假還魂尸依舊會當著眾人面殺假焦鎮長,卻不會傷了無辜。畢竟焦鎮長雖然該死,但其他人卻還不至于罪無可恕。只是他也錯估了人心險惡,沒想到那些人為求自保,最終依舊對焦鎮長下了毒手。
齊藤一感嘆人心險惡之余,心中也微有感悟。修道到了他的境界之后便要入萬丈紅塵中去積累外功,見識世間百態眾生萬相。修道并非一味隱居離俗千年苦修就能成道,只有洞明萬千道理,明因果,知往來,領悟冥冥之中那一點大道真靈,才能令修為精進。當積累夠了,渡雷劫也就水到渠成了。
此時齊藤一又道:“一事歸一事,還魂尸該殺焦鎮長,所以我不阻止;但卻不該屠戮焦家滿門,故我要設法化解,泄其怨氣。至于焦家其他人所作所為該受何處置,不涉鬼神,則理應在世俗中解決,不應貿然以玄術越俎代庖。我過后會將焦家惡行公開,由當地官方處置。”
石堅淡然道:“師侄處事周密,如此甚好。只是在我看來,你還有一事稍顯多余,你之前欲化解那還魂尸怨氣,但其實此人早已沉淪地獄惡道,神智全失,比之沉淪畜生道之人還要不如。畢竟吃人的畜生還少,但惡鬼憑著對生者的一股怨氣,卻罕有不害人之理,能明大義分恩怨的鬼類萬中無一。我等修道人雖可存仁心,但遇此鬼類妖邪,要么一舉轟殺,要么直接鎮壓收服,又何必多費周章?不過我觀你收羅鬼類太多,若修為不足,不但不成助力,反而會成為累贅外障,反噬自身”
“多謝師叔指點,師叔所言在理,但舉手之勞,何樂不為……”齊藤一聞言微微搖頭。
要知道自明代以來,不但仙凡之路斷絕,連陰司也跟著對人間失去影響,從此再無黑白無常之類陰間勾魂使者出現,城隍廟這些接納游魂審判是非之所也是名存實亡。所以人死后靈魂要么自行消逝不知所蹤,要么化為鬼類,留戀人間不去的孤魂野鬼甚多。
而石堅的做法才是修道者面對惡鬼常用手段,只因要將惡鬼徹底超度凈化,實在大費周章,非需要犧牲大量時間與法力不可,更重要的還是悲憫之心。宗真當年雖然一舉超度“極樂靈屋”中眾多怨鬼,那也是因為他佛法修為極高,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犧牲了自己。
所以在對待惡鬼的態度上,最仁慈的也不過像一眉道人這樣,將鬼類囚禁起來,并一直以香火供養著,雖然沒了自由,卻也不至于做孤魂野鬼。倒是“極樂靈屋”自成一方幻境,讓鬼類在幻境中滿足執念,進而消解怨氣。不過由于目前靈屋中鬼類實在太多,甚至遠多于何師祖執掌之時,陰盛陽衰,卻反倒會給齊藤一帶來不小的壓力,再強收厲鬼,不一定是好事。
“師侄通達世情,心存仁義,此事再無任何不妥。”石堅再贊一句,忽而又道:“既然如此,接下來我還有一事,想來師侄也定會有一個圓滿的交代了”
“師叔指的是?”
“陳囤手下,有一姓秦的女子,想來你也認得,可知是何來歷?”
“喔……其實也只是泛泛之交,我只知她武功高強,擅長情報打探,是陳囤得力助手……師叔為何提起秦姑娘?”心知石堅指的是秦綴玉,齊藤一自然不能說實話,只能含糊以對。
石堅繼續說道:“你認識就好……此女生得貌美,又似又幾分狐媚之法,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對他甚為迷戀。這也罷了,但她卻不該魅惑我兒,讓我兒將一套《雷電鍛體訣》讀與她知。只因此訣為我自創,擬為傳宗根基,除了石家人之外,不傳外人。所以除非此女嫁入我家,否則此事恐難善罷。”
“竟然有此事……”齊藤一聽得眉頭大皺。石堅兒子石少堅想招惹秦綴玉絕對是自討沒趣,最終結果必然是便宜沒占到,但壓箱底玩意卻全被掏走。不過秦綴玉之估計也料不到《雷電鍛體訣》的重要性,以致招惹到石堅。
石堅語氣卻越來越嚴峻;“若僅此而已,還好商量。但我兒兩日前一次修煉元神出竅,卻被一種邪異妖元傷了魂魄,至今臥床不起。此事必與此女有關,莫非此女乃是妖類”
齊藤一一聽,頓時知道這事是真正麻煩了。要知道妖類在道門中的地位絕不會比鬼類好到哪里去,如果秦綴玉的貓妖強化暴露,不但石堅非撕破臉皮不可,只怕連一眉道人站在哪一邊都難說。這事放到西方,大概與一名主教被發現與吸血鬼來往甚密在性質上沒有什么差別。
其實秦綴玉的貓妖強化與鄭吒的血族強化類似,同樣是剔除了缺陷的強化,所以秦綴玉當著石堅等人的面絕對不會被認出具有貓妖血統,但是她的能量本質上還是純正的妖力。石堅如果認準了這點,也就不好圓過去了。
驀地,齊藤一想起了一事,連忙問道:“請問師叔如何認定令郎魂魄受損是這位秦姑娘所為?”
石堅聞言眉頭一皺,似乎不愿在這個細節上糾纏,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自有辦法察知,總之此事確鑿,絕非虛言構陷
總之此事我給你兩日時間處理,兩日之后我會直接登門拜會,還望師侄能有個說得過去的交代。若不然,我直接找陳囤要人”
言罷,隨著雷光閃耀,石堅直接在原地消失。
“沒想到大事還沒做,卻節外生枝,弄出這種事來……”齊藤一只得搖頭苦笑。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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