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熟的鴨子突然遭人虎口奪食,路中一自然是驚怒交集,不肯罷休。而王宗超的反應卻比他更快,只因突然出現的狗頭人——阿努比斯!
中洲隊與阿努比斯的結仇由來已久,自《鬼神傳奇》任務中齊藤一在阿姆謝竊取了它的部分神域,王宗超又以“請神”斬了它的降臨身軀一刀之后,雙方就已結下了不解之仇。而后阿努比斯將死神祭壇收回神域,讓中洲隊未能獲得完全的復活權限,王宗超又在《風云》任務中強奪“蝎子王手鐲”中的規則與神力,雙方的仇恨又再度刷新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然而如今的王宗超毫不懼怕阿努比斯,只要不被攝入對方的神域,在物質世界,哪怕是在埃及他都不顧忌與阿努比斯的神祗化身降臨打上一場,除了對自身實力的自信之外,也是在欺負對方是沒落古神。
沒落神祗,除了力量會因人間信徒的稀少而極度虛弱外,受物質界的排斥還會遠比一般神明更大,干涉人間,更是力不從心。而且由于教義偏離當今人文理念太遠,信徒又極度稀少,出現那種自身理念完全與神性契合,能夠神我合一,以靈魂引導神力百分百干涉人間的圣徒等級人物可能性更是小得可憐。
阿努比斯的具體教義已經基本消逝在歷史長河中,不過齊藤一對一些相關文獻進行研究后,認為不外也就是“死亡、復仇、公正、善惡審判、守護亡者與復活亡者”這幾方面教義。雖說從字面意義上不難理解,但具體教義可能失之毫厘謬之千里,單說五千年前埃及一地的善惡觀價值觀,如今的人們估計就已經很難領會了。
而阿努比斯之所以是狗頭(確切說是胡狼頭)形象,其起源也不過因為胡狼是一種在墓地搜尋腐食的野狗,人們常在墳地看到胡狼拖出的尸體,直覺認為它與人死后遭遇有關,因怖生敬,于是認為死神就應該長這個樣子。這是一種比祖宗崇拜更原始的動物崇拜,近現代人無論如何已經很難接受了。而且從這一點看,阿努比斯的信仰內核基本只是源于人們對死亡以及對野獸的恐懼,這已經近乎邪神崇拜,先天不足,這也很可能是阿努比斯越來越趨于沒落,不能相比太陽神等同時代古神的成因。
先前受“蟲噬”極刑折磨了五千年,怨恨滔天的伊莫頓,最多也只能勉強算是阿努比斯的半個圣徒。蝎子王能夠借阿努比斯力量,召喚無窮無盡的死神兵團得以盡滅敵國,在當年可能也算圣徒,但后來由于契約綁定,靈魂被當成承載神力的“橋梁”,囚禁束縛了無數歲月,物盡其用,已趨于自滅,就算沒有王宗超等人的介入,也支撐不了多久。如今隨著這兩人已經被消滅,阿努比斯想要再找到一位合格的圣徒,除非奇跡發生。
正因為如此,王宗超毫不忌諱阿努比斯,之前在陳囤等人面前亮出了“武神手鐲”,運用其中神力宣傳自己理念,從某種程度上講就是一種神與神之間的挑釁與宣戰。雖然王宗超現在還做不到毀滅阿努比斯神域并殺死其真身,但如果阿努比斯當真沉不住氣降下神祗分身前來報仇雪恥,他也不介意見一次滅一次,最大限度削弱阿努比斯的力量。
但他卻無論如何想不到,阿努比斯的力量竟然直接在華夏大地出現。照理說,一個神明也無法平白無故將神力作用于完全沒有信徒涉足過的地域,所以這也意味著剛剛王宗超一直警惕的潛伏者,就是阿努比斯的降神者!
還沒等王宗超殺到,阿努比斯的虛像就已將手中的天平連同剛剛被攝到天平上的“天使之核”一并收起。而他的虛像也變得越來越凝實,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巨大——那是一個體態魁梧,有著仿佛夜空一般純正漆黑的皮膚的狗頭人形象,裸著上身,手部、頸部佩以幾件璀璨如星、浩潔如月的飾品。濃烈的死亡意味布滿了整個動物化的兇悍面部,但大如水缸的眼睛中卻是一片平靜深邃的暗紫色光華,仿佛人間一切悲喜都與他無關。
張元放的雙眼與阿努比斯的眼睛對上,頓時感覺一股巨大的靈魂沖擊彌天而至,大老遠的依舊攝人心魄,令他心旌晃動,一時萬千雜念齊生,初如漣漪不斷,漸成驚濤駭浪。一時他的心跳加速幾倍,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裂胸而出,體內元嬰竟有些許不穩的跡象。
那是以世間眾生的各種心念沖擊一個人的神魂,喚醒一個人腦海深處的種種記憶,內外糾纏,疊加放大,將千奇百怪、亂七八糟地的執念放大到極至。足以把一個人內心的負罪感、愧疚感、遺憾、自責、自疑、悔恨等情緒以夸大十倍的形式全部喚醒,將內心剝蝕得體無完膚,最終自潰自滅,以一種十惡不赦的罪人心態死去,死后神魂被夸大的罪業束縛困鎖,永不解脫!
“這么厲害?”張元放暗捏“清心咒”,立即將這股攝魂威壓穩穩抵御下來,靈臺轉為清明。不過對方僅僅一個降世虛影,就有如此威勢,也著實非同小可。這也是因為他是元嬰境界,金丹以下的修士,只怕一個對視就已神魂盡失!
但王宗超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直沖上前,眼看著一拳就要直接落到阿努比斯大如房屋的狗頭上,卻見阿努比斯突然將長滿獠牙的巨口張開,緊接著一陣壯如海潮卻又燥熱如焚的昏黑之風,伴隨著千狼齊嚎萬人慟哭一般的刺耳狂嘯,霎時將王宗超整個人徹底淹沒其中。
昏黑焚風不僅帶著一股極為難聞的酸腐、干燥氣息,而且其中還夾雜著千萬怪異的身影,或是全身包滿裹尸布的僵硬木乃伊;或是各種稀奇古怪仿佛在沙漠中被直接曬成干尸的野獸、飛鳥、蟲類、矮人土著僵尸;或是由無數人或動物骸骨拼合組成的,多臂多足,揮舞武器的魔像;或是發出凄慘無比的死亡哀嚎的萬千幽靈……一時天空猛地大暗,仿佛寬闊無盡的黑紗遮掩了浩瀚的天空,令大地一片陰霾黯淡!
當這股鋪天蓋地的昏黑焚風觸及了地面時,所到之處,那條剛剛被喬德斯一劍斬開的水泥路面仿佛突然經歷了無數歲月似的,轉瞬間就風化得不成樣子,被輕輕的微風一吹,馬上就化作泥塵隨風而散。至于兩旁的青草綠樹,更是直接化為灰蒙蒙的塵埃,只有一株三人合抱的粗大百年老松還能勉強留下一段仿佛已經在沙漠中暴曬、風化了千百年的干枯樹干。
張元放吃了一驚,立即將“三五雌雄斬邪劍”一展,一道氤氳這無限生機與陽剛正氣的紫氣隨之而生,四面八方凝結為塊塊恍惚實體的紫色光幕,將無窮無盡擴散開來的昏黑焚風盡力擋住。但原本埋伏四周叢林中的軍統密探卻早已被死亡之風波及,灰飛煙滅,死無全尸!
隨即又見那些龜裂、沙化的死亡土地上,又有無數人形或動物的身軀掙扎著站起——那是一個個敏捷如猴,縱跳如飛的木乃伊;揮舞著地獄戰戈,咆哮不絕的狗頭人;甚至還有幾十只體型比巨象還要來得巨碩,兇猛無比的獅身人面像,每一下頓足都教大地劇烈搖晃。它們的數目多得數不清,簡直稱得上人踏人、獸疊獸。它們由沙土組成的身軀剛剛離開地面,立即咆哮著四散涌開,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去收割靈魂。
更可怕的是,在它們身上,還不時有一只只全身泛著黑曜石一般光澤的堅硬甲蟲鉆破它們由沙土構成的體表涌出,很快構成了洶涌澎湃的黑色蟲潮,帶著令人毛骨悚然,頭皮發炸的蟲足爬撓、甲殼摩擦聲四面散開,所到之處,莫說寸草不留,甚至連深埋地下的樹根都不會放過!
而且從那處被詛咒的荒蕪之地中還不斷有新的木乃伊狗頭人等冒出,層出不窮。由于大量砂石被由此帶走,原地凹陷下去一個越來越深的漆黑大洞,連綿的凄厲嚎叫從中不斷傳出,仿佛直接與地獄相連。
“南京市近在咫尺,任憑這些邪物大開殺戒,后果不堪設想!”
張元放身為護國法師,守土有責,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手中古劍左斬右挑,東、南、西、北連環四劍,四股紫氣氤氳的渾厚劍氣聚而不散,一化龍形,紫中孕青,生氣勃勃;一化虎形,紫中透白,蕭殺兇煞;一化鳳形,紫中顯赤,熾熱升騰;一化龜形,紫中藏烏,森寒如水。
這是天師教所修獨門功法根基——“龍虎金丹”,丹元化陰陽二氣,顯龍虎之形,練至高深境界后又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種變化,到了元嬰境界后,更是可以孕育出靈性,宛如不完全的身外化身一般,非但攻防一體,威力無儔,而且如臂使指,通靈如意。
眼下青龍長嘯,白虎咆哮,朱雀翔空,玄武潛伏,從四面八方圍殲那些由沙土所化的木乃伊、狗頭人、獅身人面像。四道形態各異的磅礴劍氣來回旋絞,猶如四道摧枯拉朽的毀滅波瀾,所到之處葉斷枝折,斷瓦橫飛,地裂成坑。一切邪物別說被正面擊中,就算被余波輕輕擦過也是立即土崩瓦解,絕無半個漏網之魚。
先將擴散開來的邪物悉數肅清之后,四道劍氣驀地合并一體,陰陽相合,四靈歸一,勢如泰山壓頂,玉兔搗藥,轟然壓向不斷有邪物冒出的巨洞。
這一擊,表面上沒有什么地動山搖的駭人巨響,但以巨洞為核心的地面,每一處砂石縫隙中都有綿潤柔和的紫光透射而出,而且范圍越擴越大,轉眼間方圓四里之內的一大片土地已盡覆沖霄紫光。無窮紫氣從每一處山川、從每一片草澤之上醞釀升騰,無所不在,遍布四方,柔而不暴,明而不耀,綿綿泊泊卻又蓄勢無窮,柔柔和和而又浩蕩磅礴,以它獨特的方式展示著自身的強大,掃蕩一切邪氛。
紫光不傷一草一木乃至任何生靈,然而蘊含無盡陽剛正氣的紫光,卻是一切陰邪的克星。一時紫光籠罩之地已徹底沉寂下去,恢復了平和安寧,無論地上地下,已再無任何一具木乃伊、狗頭人或者圣甲蟲出現了。彌漫大地的陰霾死亡氣息,也為之消散。
如此成千上萬,源源不斷的木乃伊、狗頭人與圣甲蟲如果任其四處擴散,足以將南京徹底變成死城,乃至殺盡更大范圍內的民眾。不過由于元嬰修士的無比法力,這場彌天大禍已被消弭無形,或者說是被暫時壓制下去了。
而路中一的金光神域也與阿努比斯噴出的渾噩黑潮正面沖擊到一起。一時只見金芒璀璨,黑潮澎湃,兩者交匯之處,金雷黑電連番炸暴,無數威猛絕倫的金剛、天將、雷神手持各種傳說中的法寶、神兵,與木乃伊、干尸、骨骸、幽魂等邪物寸步不讓地廝殺沖撞,發出天崩地裂的連綿巨響,一時難分高下。
但阿努比斯的手中卻突然多出一把與鐮刀相似,長足百丈的巨大地獄戰戈,高高舉起,猛力揮下。戰戈頓時爆射出轟天巨響的黑色雷電,宛如黑色的厲瀑洶涌飛落般直劈而下!
一時仿佛排空斷云,分水裂海,金光之海不能抵御,竟被整整齊齊從中一分為二。十幾個失去庇護的神職人員帶著迷茫的神情從金海中摔落,正在四處打量弄明狀況時,隨即發現自己的身體碎裂了!宛如飛灰般,從腿腳慢慢向上的一寸一寸的化為了風中的飛灰!他們驚恐無助地向上帝祈求禱告,卻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著腿腳消失成灰、腰腹消散成灰,胸腹消散成灰……最后,感覺著腦袋消散成一縷縷的輕柔飛灰,意識蕩漾在無盡的漆黑中。
就連張元放散布的彌天紫光,也被摧枯拉朽的黑電撕開一角,在空前強烈的死亡詛咒氣息籠罩下,地面又有新的木乃伊與狗頭人冒出。
“這么厲害,這是神祗親臨?”路中一對此驚駭難言,即使是之前天使降臨也遠沒有這么厲害,而且即使這種強度的出擊,竟然沒有引發劫雷,這就說明對方不是普通神祗投影那么簡單,而是有一位圣者以信仰與靈魂為橋梁引來神祗親臨。如今的阿努比斯的力量已完全不受物質世界的限制與排斥,只怕與他在神國中的完全實力相比也是相差無多!
雖然是沒落古神,但也畢竟是真神,如能完全發揮,實力自然不是上品請神的他所能相比,就連元嬰境界修士也需避其鋒芒。若是被攝入其神域,就算再高明的武者、修士都會被屏蔽天人交感,更是只能任由宰割!
突然,一陣似鏡子破碎一般的聲音響徹在遙遙的天際之上,一片虛空驀地碎裂成了很多塊,阿努比斯的巨口受了波及,竟然有小半也碎裂開來,從中不斷吐出的無窮無盡渾噩死亡氣息隨之枯竭潰散。
“神祗親臨?”在破碎的空間中,王宗超一步踏出,人立虛空,以一種頗具侮辱意味的姿態,正好站在阿努比斯的頭頂。
之前阿努比斯試圖將他強行攝入自己的神域,但卻始終無法如意,反而讓他在神域與現實交匯的邊緣以幾百計“拳殛虛空”打得神域有小半潰散開來,再眼睜睜看著他硬生生掙脫出去,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也不過如此,你如今所找的‘橋梁’,似乎遠不如蝎子王堅固!”居高臨下看著對方,王宗超冷然一笑,又問:“看你執掌天平,神職中理應有‘公平’一詞。但你如今肆意夸大所有人的罪惡,借此瘋狂收割靈魂,一味散布恐怖,還有臉面運用‘公平’這一規則么?”
問完這句話,王宗超一拳擊出,正中阿努比斯攜怒揮出的地獄戰戈。
平淡的一拳,與毫無花巧的一戈正面相撞,卻出奇地沒有爆出任何巨響巨震,然而以雙方對撞點為核心的整個天地卻奇妙地黯淡下去。一切色彩全部消失,整個天地化為純粹的黑白兩色,唯有張元放的紫氣、路中一的金光還能勉強保持原色,但也比尋常時候要來得褐色不少。
只一瞬間,天地就恢復了正常,仿佛之前的異變只是存在于心靈中的一種幻覺。隨后只見無數裂痕以對撞點為核心,在阿努比斯的地獄戰戈之上迅速擴散,甚至通過阿努比斯執戈之手蔓延布滿了整座阿努比斯像。
下一刻,神像猛烈爆散,帶著驚天動地的亡靈哭嚎聲,化為千萬木乃伊、干尸、幽靈、骸骨四下飛散。
路中一見狀大喜,來者不拒,金光之海乘勢包羅漫涌而上,就要將這些尸骸亡靈也盡速納入。然而那些尸骸亡靈一被納入金光之海就大肆炸暴,蘊含著強烈的腐臭氣味與冥火之光的死亡黑潮如同病毒一般在金光之海之中四處侵蝕傳染,逼得路中一不得不又將它們全部吐出。
不僅如此,那些四處飛散的尸骸、亡魂在轉眼間又再次重組,眼看著又要重新組成阿努比斯神像。
路中一見狀高聲大喝:“快殺了降神者,否則這邪神像會一直不斷重生!”
雖說神祗親臨,神力全面干涉人間,但神的真身仍然只會在神域之內。眼前的阿努比斯神像,依然不是真身,而是神力的投送凝聚,無論毀滅多少次,都只會耗損神力,不可能將之一舉殺死。不過如果殺了降神者,斷絕了神力傳輸路徑,這神像就成了徹底斷絕了彈藥支援的孤軍,只能任憑消滅。
本來如果換了一個合適地點,王宗超不介意陪著阿努比斯耗上那么十天半個月,把它原本就已相當虛弱的神力耗得徹底枯竭。但這里卻是在華夏,在南京城郊區,如果一個不好,讓一隊木乃伊或者狗頭人沖入南京城,立即就是數以千萬計的死傷!而且阿努比斯還能借著收割靈魂,不斷補充耗損的神力。
所以王宗超不再猶豫,劍指一揚,“御弘觀微之劍”發出!
在他的劍意摧動下,無數草木昂立如劍,傲然指天。緊接著萬千氤氳著紫氣霞光的茅草如千萬支復仇利劍,刺透漫天陰霾,帶著對亡靈的無比憎惡與憤怒,紛紛飛向天空。
先前阿努比斯大肆毀滅生命,散布死亡,這一片地域的自然生命早已積累了強烈的厭惡與仇恨,如今王宗超以天人境界將這種“自然之怒”一并引發,化為具體的毀滅劍氣,甚至于張元放的“純陽紫氣”也有相當一部分被帶動借用。
千萬劍氣,不僅僅針對亡靈,而且針對隱藏無數亡靈尸骸背后的一點生機而去——因為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降神者,本身不大可能是亡靈,反而必須是有著完整生命、靈魂與信仰的活人!
一時草木成兵,接天連地,紛紛揚揚,看似漫無目的,但其實已在無形中死死咬定目標。驀地在無數亡靈聚集的深處,一聲生動無比的慘叫發出——那不是搜魂刮腦直透心靈的亡靈嚎叫,而是活人發出的慘叫。
“咦,這是……”隨著劍氣擊中目標,對方的生命氣場特質也通過劍氣反饋傳達給王宗超,一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熟悉感讓他立即將劍氣收回了九成以上的威力。
一劍之后,原本已即將再組阿努比斯神像的亡靈尸骸徹底崩潰,四處散開,其中一個全身血花飛濺體無完膚的人影隨之重重摔落地面。在那條人影四周,還有著許多片書寫著讓人看不懂的凌亂符號的羊皮紙在四散飛揚,又突然自燃起火,仿佛清明節所燒的紛飛紙錢。
“怎么會是他?”看清那個人的面容,王宗超眉頭大皺,意識到已經中了某種精心設計的圈套了。只因此人是一個熟人,由于王宗超上次見到他時,他也是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所以相當好認。
在另一邊,路中一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四處散落的亡靈尸骸收羅囊括進金光之海深處,封存鎮壓,等待日后慢慢化為己用。要知道那些可不是普通亡靈尸骸,而是帶有阿努比斯神性的亡靈傀儡。在阿努比斯的神力已經被斷絕傳輸路徑的情況下,這些亡靈尸骸就成了無主之物,不取何待?
“真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此時張元放已經將所有的木乃伊、狗頭人、獅身人面像全部摧毀肅清,又以“純陽紫氣”將殘余的死亡氣息悉數煉化驅散,帶著幾分余悸從空中降下身子。他原本只道打發幾個外國人不過探囊取物,卻想不到竟引來外國神明連番降臨,險些就給南京城惹來一場滅頂之災,讓南京步了開羅后塵。
“沒有‘天使之核’嗎?喔,此人即是那狗頭神的降神者么?”此時路中一也已將金光神域收起,腳踏金橋,帶著一臉遺憾隨后走來。雖然他已經收羅了不少尸骸亡靈,但這些其實都比不上一枚“天使之核”。因為天使是一種真正有智慧、有信仰的有靈性生命,這樣的生命在天國中甚至可以通過歌頌神來不斷奉獻信仰之力。至于阿努比斯的尸骸亡靈則全是一些無意識的,由阿努比斯所收割的亡魂轉化成的傀儡,兩者高下不可同日而言。而且路中一又沒有穹冥帝君羅納亡靈的那一部分法門,這些尸骸亡靈到了他手中,除了提取煉化其中一部分神性之外,意義不會很大。
“此人只怕不是阿努比斯的降神者,而是李代桃僵!”王宗超搖搖頭,指著地上彈著的人說道,“因為我認識此人,他正是石堅之子——石少堅。”
“什么?”張元放與路中一兩人聞言都是吃驚,石堅作為茅山派僅存的兩名宿老之一,在修道界一向久負盛名。如今的石堅更是已渡過三重雷劫,境界足與元嬰初期看齊,加上他兼修無數異術,最擅斗法攻伐,又有東瀛的“布都御魂之劍”在手,其實力隱隱還要超過張元放一線。而且此人性格不同于普通修道者一般淡薄,爭名好勝之心甚重,又頗為護短記仇,行事作風更接近于世俗武者。招惹到這樣的人,無疑是極為麻煩的事情。不過由于最后出手傷人的是王宗超,所以這黑鍋多半就要由他來背了。
王宗超低頭仔細檢查過石少堅的狀況,最后也只能搖頭。對方實在不愧虎父犬子,一身護體谷衣實在修煉得尤其稀松平常,雖然承受了“御弘觀微之劍”不到一成威力,全身就已是千瘡百孔。不過石堅看來也已經給他兒子服用了龍血丹,靠著龍元大幅度強化生命力,他如今總算還能勉強吊著一命。之前也正是因為龍元帶來的一絲熟悉感,讓王宗超及時罷手,否則石少堅早已暴成血肉煙花了。
但是肉身的損傷還罷了,如今石少堅靈魂方面的重創才是最要命的。也不知道他是憑著什么成為阿努比斯的降神者,但是偏偏靈魂的強韌與意志的堅定程度又遠遠不能與蝎子王相提并論。所以他如今的靈魂就像一條剛剛承受坦克車隊碾壓的單薄鐵索吊橋,早已分崩離析,又如風中殘燭般迅速飄散熄滅,哪怕穹冥帝君再臨,只怕也是救不回來了。
事情自始至終都透著一種詭異,先是教會狂信徒的死掐與天使的降臨,而后又突然出現一個橫空殺出的阿努比斯,其背后的降神者又偏偏是一個意志軟弱,從各方面看都沒有成為圣徒資格的石少堅。
“這是什么?”站起身子,王宗超注意到石少堅身邊四散飄落的一片片燃燒著火焰的羊皮紙,已是殘缺不全的紙面上布滿了以不同色澤的筆墨反復涂寫的無數凌亂的符號,根本弄不清其中寫的是什么。
王宗超能隱隱感覺到,每一片羊皮紙上,都糾纏了微弱的神力,而且那些神力似乎還是來自兩個以上的神明。就仿佛幾位教廷、佛教、道教、印度教方面的教宗大能同時將《圣經》、《金剛經》、《道德經》、《薄伽梵歌》重疊抄寫于一張紙上,各自附帶的神力法力互相沖突糾纏,最終極度混亂的神力引發微弱的混沌劫火,由此自滅。所以那些羊皮紙之上附著的火焰雖然微弱,但就連王宗超也無法將之熄滅,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在火焰中轉眼化為烏有。
這些羊皮紙籠罩的區域,由于極度混亂扭曲的神力影響,一切超自然感知都會受到不小的干擾與影響,顯然某個幕后黑手正是用這種手段掩人耳目,從容遁走。而且由于之前一場亂戰,現場所有教廷人士乃至南京密探都全部死絕,所有線索,也都從此中斷。
最終王宗超也只能先以“逆運五雷”將石少堅封印凝固住,其實由于他的靈魂已經消散,所以保存只剩一口氣的肉身,乃至將之救回也已意義不大,只是聊盡人事。至于石堅會不會遷怒于他,把他當成殺子仇人不死不休,那也由他去了。
現場僅存三人,除了路中一總算收獲不錯心頭暗爽之外,王宗超與張元放都是一臉陰沉。尤其張元放想到南京政府安排的一場圍攻落得如此下場,外援的教廷一方人馬全軍覆沒,未來要這么給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怎么應對教廷的震怒與施壓,無疑就是一件讓人極為頭痛的事情!
在幾里之外,突然有一道煙花射上空中,在夜空中結成一個一閃即逝的白色十字架,那卻是外圍的教廷人員發現不對而發出的聯絡信號,如今他們正往這邊飛速趕來。
王宗超原本想就此離去,讓張元放他們去應對,但隨即以卓絕的視力意外地發現那群人領頭者竟然又是一個熟人,頓時改變的主意。
“事情恐怕已經徹底失去控制了……”杜莫斯康帶著一群神職人員向事發地點飛速趕上,從某種程度講,他是在故意拖延。
先前的一番較量雖然波及不算太廣,但在視覺上的沖天紫氣、輝煌金光、以及天使圣光,還有后來的連天陰霾慘霧,造成的視覺震撼都是驚人的。雖然眼下已是深夜,但南京城中估計不少人已被驚醒,人心惶惶。
原本只不過殺一名區區先天高手,但許多大人物與大勢力卻被由此驚動,甚至有神祗連番介入,導致一番驚天動地的變故,遠非另一個死得窩窩囊囊悄無聲息的先天高手陸濤所能企及。孔浩彬若是死后有知,也足可瞑目了。
而杜莫斯康更是自覺自己這一群人無望左右戰局,避之則吉。但為了避免蒙上見死不救的罵名,他故意指揮著手下四面迂回包抄,盡量拖延時間,等形勢平靜下來后才帶隊沖上。
突然,他的身形頓了一頓,只因王宗超已經用千里傳音入密之法,與他聯絡上了……
兩個多小時后,王宗超與杜莫斯康已在南京的一處教堂內秘密會面,交流各自的情報。
“在一開始,我就隱隱覺察到這一次行動似乎暗藏了什么陰謀,卻沒想到這陰謀計算得這么深,那幕后策劃者的真正目的,只怕遠不止挑撥離間那么簡單。”杜莫斯康皺眉深思,又道:“我懷疑一個人,那是一個苦修士。但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來歷,連他的姓名也不清楚。只知道負責中國教區的艾格尼特主教,還有他身邊的親信都對他極為信任推崇。不過由于艾格尼特等人已全軍覆沒,也就再難找到線索。這個人,我會多加留意,一有發現就馬上通知你。”
王宗超點點頭:“看來這個人足夠狡詐,也足夠心狠手辣。你要多加小心,盡量不要讓他發現你在針對他。”
“其實相比這件事,還有另一件事更加重要。”杜莫斯康突然笑了一笑,“其實我之所以向教廷弄到一件出差中國教區的事,關鍵是因為我的主人也已經來到中國了。”
王宗超聞言一怔,心中百感交集,不自覺露出一絲不知是溫柔還是無奈的微笑……
幾乎王宗超與杜莫斯康會面的同時,路中一也在一貫道的一處秘地,在一派祥和仙境,靈山妙景中與一位來客見面。
“這與我們事先說好的約定不一樣吧?”路中一面色頗為陰沉,向來客質問道:“你乘虛下手,收走那枚‘天使之核’是什么意思?”
在自己神域之中,路中一的怒意非同小可,一時空中霹靂隱隱,雷鳴陣陣,無邊虛空中無數神佛巨大虛影忿怒變色,紛紛將目光直投向來客。
“呵呵,道長反正從頭到尾都沒有吃虧,反而收獲頗豐,何必著急?我沒有違反約定的意思,只不過習慣先付定金,之后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而已。再說這樣一來,道長也能夠撇清嫌疑,可謂一舉兩得!”
來客對神域威壓視若無睹,輕松一笑,突然將手中一本古舊羊皮卷翻過一頁。只見在那一頁上,豁然畫著一位姿態優美空靈的天使。
“是‘天使之核’?但它不是已經被阿努比斯取去了么?”感受到那一頁羊皮卷中蘊含的神圣氣息,路中一為之愕然。
“只要用一點小技巧,用另一個祭品取代即可。”來客依然笑得很輕松很優雅。
“連神都敢欺騙,你還真是一個可怕的家伙!”路中一發出一聲頗有“既生瑜何生亮”意味的感慨,“石堅那個不肖子,也是被你坑得不輕啊!”
“我沒有騙他。”來客微笑搖頭,“他希望擁有可以為所欲為,不讓任何人小看的力量,我就指點他獲得力量的路徑。如果計劃成功,他就能通過消滅神的仇敵來獲得大量神恩,順便還可以除掉自己情敵……不過人家或許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有他那么一號情敵存在,還真是個可憐的家伙!”
“行了,那我們就履行約定吧!”路中一擺了擺手,“現在你就交出‘天使之核’,換取我的《請神》的最高奧秘——《玉皇道》心法。”
《請神》雖然在民間廣泛流傳,除了“一貫道”教徒之外,絕大多數民間神棍都通曉些許粗淺法門,不過其核心奧秘——《玉皇道》,卻始終都是路中一一人獨有。
只因《玉皇道》才是真正包羅萬象,可以成就主神(此主神非彼主神)之法,其他流傳人間的功法,最多只能成為從神,修煉者最大成就也莫過于未來在路中一的神域中擔任神職。王宗超能夠憑那些旁門功法成就主神,除了因為個人無比特質之外,也是因為他占了風云世界中的“劍界”與“九空無界”兩個自然生成的無主神域的莫大便宜。
如今路中一竟然肯將《玉皇道》與對方交換“天使之核”,除了對“天使之核”的重視之外,也是因為他對來客的忌憚,認可對方為一名可以與他平起平坐,公平交易的對象。
“《玉皇道》?這名字聽起來似乎少了點氣勢或者韻味呢!”來客聞言輕聲一笑。
“《玉皇道》只是簡稱!”來客輕佻的語氣讓路中一面色一沉,“它的全稱是《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永劫不滅無量造化大道》!”
“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永劫不滅無量造化大道……”冗長拗口的名字,來客卻僅僅聽了一遍就記得一清二楚,目光中有一絲莫名光芒在閃動,微笑頷首道:“這個名字,聽起來真的很適合我呢!”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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