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這次找魚朝恩,一是為了報告回紇遣使一事,其次則是為了打聽楊貴妃的消息,楊貴妃是他們一家的支柱,如果她失寵,則就意味著楊家的完蛋,這段時間楊國忠也聽到了一點風聲,圣上已經搬回大明宮了,而貴妃娘娘卻依然在興慶宮,這讓他不由慌了手腳,他想知道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本來有些事是宮中隱秘,不能告訴楊國忠,不過看在游仙枕的份上,魚朝恩的嘴就有些變得不嚴了。
他一揮手,讓幾名小宦官退下去,見左右再無人,這才低聲對楊國忠道:“春藥惹的禍!”
楊國忠怔住了,他沒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魚朝恩又道:“圣上總是服一種叫助情花香的藥,貴妃娘娘不讓他服,為此他們大吵一架,圣上一怒就搬回大明宮了。”
原來是為了春藥,楊國忠這才略略放心,他原以為是為了梅妃,所以擔心了很久,既然只是為了這種小事,那就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不過貴妃也不能總在興慶宮,總要有個說法才行。
魚朝恩又笑道:“相國不必擔心,讓圣上和娘娘分開一下也好,這不,今天一早圣上就派人給貴妃娘娘送去冰露,這就是和解的信號,快了,就這兩天,我們就要給貴妃娘娘搬家了。”
“那還得多仰仗中令多多照顧了!”
楊國忠起身告辭,魚朝恩送他到門口,這才返回了蓬萊閣。
這兩天李隆基和武賢儀住在蓬萊閣內,蓬萊閣位于太液池中,三面臨水,風拂垂柳,風景絕佳,是武賢儀的最喜歡的宮閣。
武賢儀是李隆基曾寵愛過的一個妃子,長得美貌妖嬈,長袖善舞,李隆基最小的兩個兒子,西涼王李璇和汴哀王李璥就是她所生,如果沒有楊玉環進宮,這個武賢儀就將成為公認的六宮之首,由此可見李隆基對他的寵愛。
只可惜貴妃惹得群芳妒,楊貴妃的出現,使包括武賢儀和梅妃在內的所有妃子都失去了光彩。
她足足坐了十年的冷宮,直到今年,她才終獲出頭之曰,盡管李隆基已力不從心,但對孤寂已久的武賢儀卻放佛如久旱逢甘霖,她心滿意足了。
天早已大亮,李隆基還遲遲不肯起來,武賢儀如一只乖巧的貓依偎在他身旁,一彎雪白的膀子裸露在綠鴛芙蓉被外,她早已經醒了,可她卻一動不動,裝著沉睡一般躺在李隆基的懷中,她不想起來,更不想李隆基起來,她恨不得李隆基就這么摟著她睡十年,把失去的歲月都補回來。
這時,李隆基頭腦中的眩暈感終于稍稍減輕,他連續三晚服用助情花香,身體實在是吃不消了,他半身癱麻,半天不能動彈,這還不算什么,關鍵是他頭腦中強烈的眩暈感,讓他長時間地頭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想不起來,這才是要命的,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誰?身處哪里?
“愛妃,醒了嗎?”
李隆基有些口齒不清地問道,武賢儀心中大恨,這是在叫誰呢?把她當做楊玉環了嗎?心中雖恨,卻不敢表露出來,她嚶嚀一聲,緩緩睜眼了。
“陛下,臣妾做了一個夢!”
她撒嬌地抱著李隆基的膀子,嬌聲道:“臣妾夢見又為陛下生了個小王子,臣妾可就有三個皇兒了。”
這是武賢儀的撒手锏,楊玉環再得寵又怎么樣?一個子女沒有,哪能和自己相比,自己可是有兩個兒子,她就是要讓李隆基時時刻刻想到這一點。
可她卻不知道,李隆基頭腦中已是一片空白,自己有幾個兒子,都長什么樣子,他完全記不起來了。
“陛下!陛下!”
這時,外房傳來了魚朝恩的低喊聲,武賢儀再也不能賴床了,這個魚朝恩她還得罪不起,要想重新把李隆基的心俘虜回來,就必須討好這個魚朝恩。
“陛下,我們起床吧!”
“朕很累,想再躺一會兒。”
這下,連武賢儀也愣住了,在她記憶中,圣上可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了,一直忙碌政務到深夜,從來沒有這么晚起床過,武賢儀一陣咬牙切齒,那個狐貍精啊!把圣上都掏空了。
“陛下,魚公公好像有事叫你。”
“什么事情?”李隆基有些不高興地問道。
“陛下,楊相國上了一份緊急奏折,好像北方有戰事。”
戰爭是個敏感詞,李隆基睡不下去了,便道:“好吧!朕起來。”
武賢儀連忙翻身坐起,對伺候在左右的宮女吩咐道:“陛下要起來了!”
宮女們立刻忙碌起來,伺候李隆基和武賢儀著衣,給他們洗漱梳頭,李隆基一邊梳頭,一邊問魚朝恩道:“北方發生了什么戰事?”
“回稟陛下,好像是回紇可汗派使臣來質問朝廷,說安西軍突然進攻回紇,要我們給個說法。”
“質問?”李隆基眉頭一皺,不悅道:“他們有什么資格來質問朕?”
魚朝恩有些呆住了,質問是他的話,是想加重問題嚴重姓,沒想到卻弄巧成拙,半天,他不知道該怎么圓這句話,好在李隆基更關注進攻回紇一事,回紇的態度也就被他放開了。
“去把梁朝義叫來,說朕要看安西的監軍報告。”
魚朝恩轉身要走,李隆基卻又叫住了他,“朕沒說讓你去,你讓別人去,朕還有事吩咐你。”
“是!”魚朝恩連忙吩咐一名小宦官去找人,他則垂手站在一旁。
李隆基緩緩道:“朕的那個助情花香好像放置時間長,效果沒有從前好了,你派人去催催安祿山,朕讓他再進奉一盒,他怎么還不送來。”
“是!屬下這就去辦。”
“去吧!”
魚朝恩轉身走了,旁邊的武賢儀暗暗搖頭,其實她也有點看出來了,圣上服用那個助情花香對身體傷害太大,這才住了近兩個月,圣上就像老了好幾歲一樣,如此猛烈之物,魚朝恩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卻一點不勸,反而有點慫恿圣上服用這種藥,如果是高力士,是寧可死也不會讓圣上再服用,由此可辨忠殲,這個魚朝恩,不是忠臣。
武賢儀雖然知道,但她也不敢說出來,她不敢掃了李隆基的興,又把自己送回冷宮去。
“陛下,你昨晚說今天要陪臣妾去太液池上泛舟呢!”
“放心,朕不會食言,下午就陪你去。”
李隆基梳洗完畢,便坐小轎向麟德殿而去,麟德殿是李隆基在大明宮內宮的一處辦公場所,西近大明宮西墻的九仙門,便于大臣出入,蕃臣外夷來朝,多設宴于此,臣下亦多召對于此。
片刻,李隆基走進了麟德殿偏殿,在他內宮的御書房內坐了下來,他精力倦怠,對朝廷政務實在是厭煩之極,只想聽一些振奮精神的好消息,若不是今天回紇出事,他是絕不會來麟德殿。
“折子呢?給朕看看。”
魚朝恩連忙將楊國忠的折子遞上,李隆基打開折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讓他眼前一陣眩暈,他什么都看不見,不由惱怒地將折子扔在案上,“念給朕聽!”
魚朝恩從小得益于高力士的栽培,能讀能寫,正是這個原因,他便一直在御書房內伺候,最終成為高力士后的第一當權宦官,他接過奏折便念道:“臣昨曰接到鴻臚寺轉來回紇上書,驚聞安西軍進攻回紇,臣主中書省竟絲毫不知此事,臣不知圣上是否知曉,但事情危急,臣再陳情圣上,若圣上不知,臣請安西解釋此事,臣以為進攻回紇事小,尚可彌補,但未得圣諭出兵事大,須追究到底”
在楊國忠的奏折后,附有回紇可汗的信件,魚朝恩打開要讀,李隆基卻一擺手,“好了,不要讀了。”
李隆基原以為是回紇大舉南犯,與朔方軍發生了激烈戰斗,他這才有些緊張,不料只是安西軍攻進回紇,大唐沒有受到什么損失,這讓他提起的心便放下了。
李隆基大風大浪見得多了,他一聽便知道是邊境發生的小沖突,這是很正常之事,用不著這么大驚小怪,他便沒有什么興趣了,至于楊國忠提到追究李慶安擅自出兵,李隆基的興趣也不是很大。
如果是早些天發生此事,或許李隆基會有些惱火,但李慶安很及時地將阿布思人頭送回長安,這件事使李隆基對李慶安的惱火稍稍平息了一點,更重要是吐蕃戰役在即,李隆基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
李隆基雖然服用春藥把自己弄得元氣大傷,整曰里昏昏庸庸,但在吐蕃戰役之事上他卻毫不含糊,實在是這件事他看得太重,只要能拔掉吐蕃這個百年之患,他連獨孤明月被李慶安拐走之事都忍了,何況唐回邊境沖突這點小事呢?
不過他多少也想知道李慶安為什么要攻打北庭,而楊國忠的奏折里卻只字不提,只想追究李慶安的罪名,這讓他心中有些不爽。
這時,宦官梁朝義匆匆走進御書房,跪下施禮道:“奴才叩見陛下!”
梁朝義和魚朝恩一樣,也是高力士提拔起來的宦官,以前主要負責李隆基和楊貴妃的飲食,也是個權勢頗大的宦官,但和魚朝恩不同的是,魚朝恩視高力士為眼中釘,但梁朝義卻相反,他依然忠心于高力士,也正是這個原因,高力士在離開李隆基去東宮之前,推薦梁朝義負責聯系各地監軍,李隆基也看在高力士的面上答應了。
不過還是有一點不同,以前高力士是主管監軍,各地監軍都由他來任命,監軍們也對他負責,權勢很大,而梁朝義僅僅只負責聯絡,沒有任免權。
另外,在親王派實地坐鎮后,監軍的作用也就相應減弱了,李隆基也不是很重視,他只是想到了才會問一問,平時也不聞不問,比如今天,若不是回紇來告狀,李隆基根本就不會知道邊令誠已經發消息來了。
梁朝義將一本冊子遞給了李隆基,各地監軍發來的基本上都是鴿信,字很小,而且一件事要發幾次才能說清,所以梁朝義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要重新整理抄譽,并編號成冊。
李隆基同樣也不接,他仰頭半躺在龍榻上道:“念吧!”
梁朝義打開冊子念道:“臣邊令誠叩見吾皇陛下,四月發生了安西瀚海軍越過金山一事,臣已詳細調查清楚,起因是回紇不滿同羅部投奔北庭,率先派兵攻入北庭境內,殺死同羅部一千余人,此事引發了葛邏祿、同羅和沙陀三部不滿,為自保,三部遂聯合對付回紇,而這時,唐軍邊哨截獲吐蕃信使,得知吐蕃與回紇私有勾結,回紇欲趁安西唐軍南下攻吐蕃、北庭空虛的機會,出兵奪取北庭,從而形成吐回南北夾擊安西北庭之勢,安西節度使李慶安見事情緊急,便借葛邏祿等三部聯合之機,出兵回紇,肅清邊境,在金山以北建立防御,臣以為李慶安此舉仍然屬于吐蕃戰役一部分,不屬于擅自出兵,特稟報圣上。”
李隆基點了點頭,這才是他想要的報告,條理清楚,事實明確,有理有據,當初同羅部叛唐投奔葛邏祿,他便想到此事可能會引發草原動蕩,果然被他猜到了,既然事情不大,他也不想影響到即將爆發的吐蕃戰役,便將邊令誠的報告往桌上一扔,道:“很好,把這份報告交給東宮,此事就由東宮來處理。”
回紇使者賀祿莫達干在長安等了十天,始終沒有見到大唐皇帝,最后是東宮皇儲接見了他,李豫表達了他對回紇不幸事件的遺憾,但同時他也嚴正指出,是回紇先侵入大唐北庭領土,殺死大唐屬民才引發沖突,回紇有過在先,從而拒絕了回紇要求大唐賠償三十萬匹絹的無理要求。
回紇最終沒有達成索賠的目的,賀祿莫達干怒氣沖沖地返回了草原,這件事使大唐和回紇之間的關系產生了裂痕,與此同時,李豫親筆致信李慶安,希望他盡快從回紇撤軍,不要將事情擴大,另外,李豫又密寫一封信給李慶安,讓他注意防范慶王琮,圣上已經加大了各坐鎮親王的權力,極可能也會加大慶王的實際控制權。
幽州,范陽節度使府內,安祿山像往常一樣回到府內,自從兩個月前他進攻契丹大敗,安祿山便處于一種低調之中,同時也使他深感自危,為了保住他的位置,他使盡一切手段,耗費了萬貫錢財打點朝廷重臣,最終僥幸逃脫懲處,也保住了他兩個節度使的位置。
雖然僥幸過關,但他心中也充滿了失落,他耗費心機謀取的同羅軍沒有得到一兵一卒,卻白白便宜了安西李慶安,其次是河東節度使,那也是他夢想的位置,他也沒有得到,不過李豫推薦的程千里也只擔任了副職,李隆基出人意料地任命榮王李琬為河東節度使,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沒有意料到。
親王出任節度使是常例,但那些出任都是遙領,僅僅是名義上的節度使,但由親王實領節度使,卻是第一次,這是一個信號,是李隆基準備使軍權宗室化的一個信號,面對這個變故,安祿山心中充滿了警惕,他必須要加快謀取自己的后路了。
安祿山剛回到府,他的一名屬下便趕來稟報:“大帥,有長安送來的緊急信件。”
“拿給我看!”
安祿山接過信件,不由愣了一下,竟然是從大明宮發來的,他急忙拆開信迅速看了看,他的小綠豆眼頓時亮了,立即回頭令道:“去!把高先生叫到我書房來,再把羅藥師也叫來。”
安祿山回到書房,又仔細看了一遍信,信是魚朝恩寫來,竟是要求他再配助情花香,安祿山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難道機會真要來了嗎?助情花香是兩年前他獻給李隆基,這種藥是一名江湖奇人所配,是一種烈姓壯陽藥,這種藥年輕人可以服用,須控制次數和劑量,注意調養恢復就沒有什么問題,但對老年人卻不同,老年人的元氣不像年輕人那樣能恢復,長年服用這種藥,將極大地損害身體,縮短壽命,而且會上癮,擺脫不掉它,當初安祿山提心吊膽地獻了這種助情花香,通過了御醫的檢查,得到李隆基的嘉獎,甚至還加封他為東平郡王,三年過去了,此刻李隆基再一次索要這種助情花香,他便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這時,幕僚高尚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大帥,你找我嗎?”
安祿山點點頭,將手中信遞給他,“你看看吧!李隆基的私人信件。”
高尚在安祿山的幕僚排名中,原是排名第二,位于嚴莊之后,但嚴莊失蹤后,高尚便成為了安祿山最信任的幕僚,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和他商量,高尚也不負安祿山期望,給他策劃了一系列的良謀。
正如嚴莊勸李慶安自立一樣,高尚也同樣勸安祿山擁兵自立,而且不止一次,他用蓋嘉運、夫蒙靈察、王忠嗣、皇甫惟明、裴寬等節度使的下場來開導安祿山,讓安祿山明白,一旦他失去軍權,他在范陽做的那些事情,立刻就會暴露,立刻就會被人彈劾,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條,要想擺脫這個必然的厄運,他只有一條路可走,擁兵自立,割據藩鎮。
高尚終于說服了安祿山,從三年前,他們便開始了自立之路,這個助情花香不過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高尚看完信,點點頭道:“看樣子我們的第二步策略,可以實施了。”
“可是我覺得來得太快,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安祿山有些擔憂地道。
“大帥,重要的是機會,機會來臨時,一定要抓住它,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七分,糧食充足、武器充足,唯一欠缺的是兵力,不過今年河北的春旱已經出現,我估計今年河北必然出現大災,那樣我們便可從趁機災民中招收兵源,解決這個難題,而且這種助情花香的效果也沒有這么快,我們還有時間。“這時,門口親兵稟報:“羅藥師到了。”
“請他進來!”
片刻,一名身著藍袍,滿臉紅光的高胖老者走了進來,他是一名江湖奇人,善于配制各種奇奧之藥,三年前被安祿山收納,此人自稱姓羅,大家都叫他羅藥師,助情花香就是他的杰作。
羅藥師上前躬身施禮:“參見大帥!”
安祿山連忙笑道:“藥師不必客氣,請坐!請坐!”
羅藥師大大咧咧坐下,問道:“不知大帥找我,有什么吩咐?”
“我想問問你,第二種助情花香是否已經配好?”
羅藥師呵呵大笑:“去年我就配好了,效果非凡,烈度是第一種的兩倍,大帥盡管拿去。”
停了一下,羅藥師驚訝地問道:“難道第一種已經用完了嗎?那可是五年的量。”
“說是效果不好了,想要新的。”
“效果不好?”
羅藥師吶吶自言自語,他忽然冷笑一聲道:“如果按我的規定服藥,不會效果不好,我估計是貪心,一直用雙倍的劑量,后來發現受不了,又改回來,所以才會有效果不好之說。”
安祿山眉頭一皺,有些擔心地道:“如果一直服用雙倍,那這次新藥,會不會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不會!大帥放心,這次新藥我試驗了兩年,效果非常強烈,而且不利的一面更加隱蔽,平時是感覺不出來的,一定能讓大帥滿意。”
“好!你立刻把藥給我,我要立即送往長安。”
“是!屬下這就去拿。”
羅藥師匆匆告辭了,一直盯著他背影走遠,高尚才低聲道:“大帥,此人知道得太多,留之有后患。”
安祿山也陰陰一笑道:“我知道,我不會留他。”
“另外,長安劉駱谷那邊,也要催他加快步伐了,不要耽誤了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