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翁婿和解
府門開了,裴夫人在兩個丫鬟的陪伴下快步走過來,她已經得到門房稟報,說已經看見了李慶安,她立刻命家人清掃房屋,置辦宴席,準備迎接女婿的歸來,可久等不來,裴夫人便出來看一看,卻一眼看見了大群小娘圍住李慶安,為首那個穿黃裙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小女兒明珠嗎?
裴夫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讓她去相親沒有時間,纏自己姐夫倒是勁頭十足,裴夫人臉一沉,快步走上前斥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眾女子皆嚇得噤聲,向兩邊散開,明珠害怕母親,低下了頭,裴夫人打量她一眼,見她描眉畫眼,口唇涂得鮮紅,穿得花枝招展,可昨天讓她相親,她卻說自己化妝會長紅點,素面朝天,又穿得邋里邋遢就去了,讓別人背后笑話,可現在卻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裴夫人越想越氣,怒斥她道:“還不快回屋去洗洗,別在這里給我丟人現眼了。”
明珠被母親當著李慶安的面斥罵,心中委屈無比,她眼一紅,哽咽道:“走就走哪有像你這樣罵人家的?”
她扭頭便哭著向府中跑去,眾女子皆感覺無趣,各自散了。
裴夫人望著女兒的背影,不由暗暗嘆息,她回頭對李慶安苦笑道:“哎這丫頭已經十九歲了,可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李慶安笑了笑,裴夫人又道:“有人說她天真爛漫,讓人喜歡,可我覺得天真爛漫也要看年紀,她十三歲天真爛漫讓人喜歡,可十九還天真爛漫,就有點讓人頭疼了。”
裴夫人搖搖頭,“算了,不說她了,七郎快隨我進府。”
李慶安跟著丈母娘向屋里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聽說丈人被降職為太常少卿,這是怎么回事?”
“這都怪他酒后失語,和一幫朋友聚會,喝醉了酒就埋怨圣上昏庸無道,結果被人告了,還好,王相國替他求情才沒有下獄,要不然連官都當不成了。”
裴夫人嘆了口氣,不過李慶安肯問丈夫的事,也讓她感到欣慰,她一直有一個心結,那就是怎么融洽丈夫和女婿的關系,盡管當初丈夫曾經反對這門婚事,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女兒已經嫁給了李慶安,裴夫人就希望丈夫能與李慶安和解,這不僅僅是為了女兒,這也是為了家族的未來考慮,裴夫人出門時已經和丈夫打了招呼,可他只管低頭看書,沒有吭聲,她只好讓自己弟弟好好地勸一勸丈夫。
李慶安見裴夫人似乎有心事,便不再多問,又笑道:“舅父呢?說好今天他也來,來了嗎?”
“他是急性子,早來了,一家老小都來了。”
裴夫人似乎想起什么,一回頭,只見一個小娘怯生生地跟著他們,她連忙笑著把小娘拉過來道:“姑姑剛才是罵你表姐,你可別害怕。”
李慶安見這小娘長的眉清目秀,嬌小玲瓏,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剛才好像她也在那群女子中間,便笑著問道:“她是誰?”
“這就是你舅父的小女兒,叫做裴雨。”
裴夫人又吩咐她道:“雨兒,叫姐夫了嗎?”
“姐夫”裴雨低下頭,像小貓似的低喊了一聲。
李慶安連忙從懷中摸出了一顆拇指大的珠子,遞給她笑道:“這個給你,算是見面禮。”
裴雨慌忙搖頭,手背在身后,不肯收,裴夫人笑道:“沒關系,都是一家人,這是姐夫的心意,就收下吧”
裴雨被姑姑這一說,這才勉強接過珠子,給李慶安道聲謝,便道:“我去找明珠姐。”
她滿臉通紅地低著頭,匆匆跑了,裴夫人望著她的背影嘆道:“前幾年見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黃毛丫頭,這一轉眼便長成大姑娘了,再過兩年就可以出嫁了,哎我家那個丫頭什么時候才能讓我不操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母親也不用太著急了。”
李慶安安慰了裴夫人幾句,便跟她進了府門。
獨孤府的書房里,裴旻正在勸獨孤浩然與李慶安和解。
“浩然,這件事不是我說你,你根本沒有必要記這個仇,他是你女婿,是你的晚輩,他年紀輕輕便能做到極品高官,從小來說,這是你的榮光,從大來說,這也是你孤獨家族重新崛起的機會,從他這次進京,我便看出來了,他就是特地來擁立皇長孫上位,這就意味著他將執掌更大的權力,浩然,這一次是一個機會,你可一定要把握好了。”
獨孤浩然坐在軟褥上看書,他低頭一聲不吭,當初,因為圣上也看中了自己的女兒,他便有心送女兒進宮,雖然迫于壓力,他不得不同意李慶安娶自己的女兒,但這個面子他卻一直拉不下來,而且今年新年,他和幾個朋友喝酒,酒后失言,惹怒了圣上,被降職為太常少卿,這件事看似和李慶安沒有關系,但獨孤浩然卻堅持認為,正是因為明月的事情得罪了圣上,他才會被貶黜,說到底還是被李慶安連累,對李慶安的不滿便始終在他心中難以去除。
不過今天早上,他也聽說圣上出事了,重度昏迷不醒,這消息讓他大吃一驚,他一直以為圣上還可以坐十年或者二十年的皇位,沒想到這么快就倒下了。
這又使他暗暗感到慶幸,幸虧沒有把女兒送進宮,否則害了女兒不說,他的相國夢也做不了幾天。
正因為這件事的發生,獨孤浩然對李慶安的成見便消了幾分,加上裴旻這一勸,他也有幾分心動了,現在關鍵是這個面子他還有點拉不下來。
裴旻已經看出姐夫動心了,便又繼續勸他道:“今天下午出城迎接慶安,你不在場,我可是出去迎接了,看得出儲君對他極為信賴,現在圣上遭遇不測,眼看儲君登基在即,所以李慶安才會急著趕回來,這樣一來,他便有了擁立之功,論功行賞,他將是第一位,同時,楊國忠、陳希烈之流也將被會貶黜,儲君必會提拔一批新人,而你是李慶安的丈人,也曾經入相,他若替你說幾句話,那么在新的政事堂中必然有你一席,浩然,別人做夢都得不到,你卻唾手可得,所以我才說,這是你的機會啊”
話已經說到這一步,若說獨孤浩然還不動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他做夢想的就是重入相位,想把女兒送進宮,其實也就是為了相位,裴旻的勸說終于打動了他,他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為了什么相位,我是為了女兒著想,我可不想讓女兒受委屈,也罷,為了女兒,我就賠上這個老臉,去和他喝杯酒吧”
裴旻見他答應了,不由大喜,連忙道:“有我在呢我會給你們打圓場,不會讓你感到尷尬,我們這就走吧”
兩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向前院走去。
酒席已經擺好了,其實只是家宴,各種美味佳肴擺了滿滿一桌,酒是最好的高昌葡萄酒,在獨孤家的酒窖里整整藏了二十年,只有上次明月成婚時拿出來過一次。
主客也不多,獨孤浩然夫婦,裴旻夫婦以及兩個兒子明意和知禮,再加上兩個女孩,明珠和裴雨,另外,張夫人也參加了宴席,一共十人,正好圍滿一桌,獨孤浩然是主人,坐在正中位子,兩邊坐著裴旻和李慶安,其他女人和孩子都隨意而坐,其實論輩分,應該是張夫人坐在首席,但她死活不肯,眾人只好隨她了。
裴夫人見丈夫被勸出來,她不由喜上眉梢,親自給眾人倒酒,她先給丈夫和裴旻倒了一杯,又給李慶安杯子滿上,有些遺憾道:“可惜明月沒有能一同回來,要不一家人就齊了。”
這時明珠已經洗去了臉上的脂粉,換了一件普通長裙,剛才被母親的斥罵的不滿,她早拋到了九霄云外,她捏了一顆葡萄,扔進口中,邊吃邊道:“娘,姐姐那邊也是一大家子人,她若回來,那邊家里可就亂套了。”
裴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明珠低下頭,撇了撇嘴小聲道:“剛才還說我不懂事,這會兒又說我是小孩子了。”
裴夫人見她還敢頂嘴,氣得怒斥她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看看人家雨兒,比你小得多,可人家文靜有禮,那像你這樣胡亂說話,讓人感覺一點教養都沒有。”
“那也是因為你沒教好”明珠嘟囔著道。
“你”裴夫人氣得將酒壺重重往桌上一頓。
裴旻的妻子連忙勸道:“大姐,今天是慶安回家的日子,難得大家團聚,就不要再和明珠生氣了。”
張夫人也笑道:“都是自己一家人,家宴上說說笑笑也是正常,明珠在外面可是乖巧得很,絕不會亂說一句話,她舅舅,浩然,你們說是吧”
獨孤浩然和裴旻都點了點頭,裴旻笑道:“大姐,就算了反正是家宴,沒有外人,我也覺得大家隨意點好。”
裴夫人見大家都這樣說,只得瞪了女兒一眼,“哼回頭再收拾你。”
明珠輕輕吐了下舌頭,目光一轉,卻見李慶安端著酒杯正看她,,眼中帶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明珠只得悻悻地扭過頭,去和裴雨聊天去了。
這時,裴夫人又對李慶安笑道:“七郎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李慶安連忙欠身道:“安西事務繁忙,我最多只能呆半個月,如果事情順利,那或許我只能呆十天。”
獨孤浩然開口了,“那你回來是做什么事情?”
李慶安極有禮貌地道:“這次回來本來是想向圣上回稟河中的情況,但我在路上聽說圣上出事,又擔心朝中局面混亂,便急急趕來維持朝中秩序。”
“哦我聽說你帶了三千騎兵回來,而且儲君也準你進城駐軍,那你可要約束軍紀,不能讓士兵們在京中惹事。”
“丈人請放心,安西軍向來軍紀嚴明,絕對不會在京中鬧事。”
裴夫人見李慶安已經當面稱丈人了,她唯恐丈夫傲慢不給面子,壞了李慶安的好意,便連忙給兄弟使了個眼色。
裴旻會意,便笑呵呵起身舉杯道:“來這杯酒是為慶安回家接風洗塵,我們一起喝了它,祝慶安早得貴子,祝姐姐姐夫早抱外孫,祝張夫人永保青春,也祝明珠早一天找到如意郎君,當然也祝明意和知禮快點當官發財,讓我早享清福。”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起舉杯道:“大家喝了這杯酒”
酒杯一杯,眾人一飲而盡,李慶安也特地對獨孤浩然舉杯笑道:“也祝丈人早日入相。”
獨孤浩然心中一跳,瞇著眼笑了,和李慶安輕輕一碰杯,“也祝你擁立成功。”
兩人目光一觸,都心知肚明,一齊舉杯,將酒一飲而盡,眾人坐下,有說有笑,宴席上變得熱鬧起來。
這時,裴明意和裴知禮在父親的授意下,來給李慶安敬酒,兩人都是二十出頭,聰明能干,李慶安很是喜歡,便笑道:“兩個表弟現在在做什么?”
明意是兄長,連忙道:“我們都在弘文館讀書,今年都已通過明經科的考試,俗話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所以我們還想參加明年的進士科的考試,以后還請姐夫多多關照。”
“都是自己兄弟,那是一定的,如果你們愿意來安西,我倒可以給你們安排些事做。”
李慶安沉吟一下,又道:“或者河西也可以。”
裴旻和獨孤浩然對視一眼,他們都聽懂了李慶安的言外之意,裴旻連忙問道:“慶安要改任河西嗎?”
李慶安搖搖頭,笑道:“因為嚴重兵力不足,儲君很擔心回紇入侵河西,今天便答應了我,準備暫時把張掖以北劃給安西,涼州劃給隴右,這樣甘州、肅州、瓜州和沙州就由我來管轄,如果兩位表弟不嫌棄,可以在這四州中任選一縣出任縣丞或者主簿。”
裴旻大喜,他的兩個兒子都已通過明經科考試,在科舉上已經足夠,因為一時沒有實缺,所以他才讓兒子繼續參加進士科考試,而既然李慶安有心栽培自己兩個兒子,他們就沒必要再去考進士了,他知道河西有幾個好縣,諸如張掖縣、酒泉縣和敦煌縣,都是人口眾多,比較富裕的大縣,容易做出政績,讓他們做幾年縣丞或主簿,然后再調進京,升遷就容易了。
“那就拜托慶安了,來明意和知禮,你們兄弟倆再敬姐夫一杯酒。”
兩兄弟又向李慶安敬了一杯酒,這時,旁邊的獨孤浩然也有些心動了,他在桌下輕輕踢了妻子一腳,給她使了個眼色,指了指李慶安。
裴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他拉不下這個面子,便讓自己開口,她便笑道:“七郎,你能不能也提攜一下明月的哥哥,他為人太老實,只會埋頭做事,不懂迎奉上司,當了四五年官,還是一個小縣主簿,讓他來幫幫你吧”
獨孤夫婦一共有四個孩子,三個女兒明鏡、明月和明珠,其中長女明鏡和親死在契丹,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叫獨孤明遠,沒有考上科舉,靠父親的門蔭得了一任小官,在光州任定城縣主簿,和光州太守的關系很僵,一直便難以提拔,獨孤浩然自己的仕途也不穩定,所以也難幫助兒子,其實裴夫人也想過讓李慶安幫忙,只是她又不想讓兒子去安西,那兒太遠了,今天李慶安居然提到了河西,雖然還是有一點偏,但比安西要好得多,裴夫人便動心了。
李慶安點點頭道:“其實明月也給我說過,我這次回來,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想提攜一下自己兄弟,如果明遠愿意的話,我打算任命他為甘州的錄事參軍兼張掖縣縣令,主管甘州政務。”
獨孤夫婦喜出望外,這時獨孤浩然已經完全拋棄了對李慶安的成見,他欣然道:“那我立刻寫信讓明遠回京,還煩勞慶安給吏部說一聲。”
李慶安笑道:“不妨,儲君答應了我,縣令及縣令以下官員由我直接任命,而錄事參軍是軍職文官,更不須通過朝廷,我直接任命便可,無論安西或者河西都是都督州,并沒有太守,所以,實際任命權都在我手上,可以讓明遠直接去張掖,我自會向吏部備案。”
其實和獨孤浩然和解,也是李慶安這次回京的重要目的,獨孤家族是關隴大族,他們和長孫家族、宇文家族以及裴氏家族都關系極好,互相聯姻,比如獨孤浩然就娶了裴耀卿的女兒為妻,而裴旻的妻子則是長孫全緒的妹妹,正是這種姻親關系,使他們漸漸形成了一個有著共同利益的政治集團。
李慶安既娶獨孤明月,那他就和這些關隴大族搭上的關系,他需要得到他們全力支持,反過來,他也要扶持關隴大族,使他們能夠在大唐的政局有話語權。
這時,李慶安又對獨孤浩然笑道:“我聽明月說過,再過十幾天便是丈人的壽辰,不如多請一些親朋好友,一齊來給丈人祝壽,我正好也在長安,可順便多認識一些親戚朋友。”
裴旻反應極快,他一下子便明白了李慶安的用意,便笑道:“那好,到時我來主辦,把和我們有關系的各大家族都請來,一齊給慶安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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