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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直接回了御書房,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李泌已經回府了,李豫坐回自己位子,立刻吩咐左右宦官道:“速去將李尚書請來。”
宦官去了,李豫躺了下來,輕輕捏了捏兩邊的太陽穴,這時他忽然想起王珙還在外面候見,便連忙命道:“快請王相國進來吧!”
片刻,王珙匆匆走了進來,躬身施禮,“臣參見陛下!”
“相國,你說有急事找朕,是什么事?”
“陛下,臣發現了一些端倪,不管是蜀王還是荊王,他們都明哲保身,不肯賣命,臣就在想,不管他們怎么拼斗,就算他們贏了,可將來的東宮之位只有一個,他們怎么分?如果臣沒有猜錯了話,這個位子應該已經定給蜀王,那么蜀王和荊王之間就有了矛盾,所以臣有一計,可以離間他們兩人,至少讓荊王撤軍回荊州,那樣一來,孟云將軍的軍隊便可以撤回防御長安,不知陛下是否有意。”
李豫饒有興致地點點頭笑道:“你說說看,用什么反間之計?”
“陛下可改封蜀王為秦王,這樣就會給外界一個錯覺,似乎陛下和太祖上皇達成了某種協議,將來由蜀王入主東宮,荊王必然會心生芥蒂,然后,陛下再派人假扮豫章太守上書,說吳王璘率八萬大軍沿江而下,正向荊襄進軍,給楊國忠一個錯覺,同時我們在漢中廣為宣揚,以荊王多疑的性格,他自會擔心他老巢丟失,這樣雙管齊下,臣敢肯定,荊王必會退軍。”
李豫細一想,李瑁確實是一個多疑之人,這個辦法不錯,可以采用,他立刻欣然道:“這個方法朕接納了,朕就委托給相國全權實施此事,蜀王該封秦王一事,朕明天就下旨。”
王珙見圣上采納了自己的建議,心中大喜,便告辭而去,又過了片刻,宦官來報,“李尚書到了!”
李豫連忙吩咐,“快快請他進來!”
他心中充滿了期待,他要和李硯好好商量,怎樣擴大深化對宗室權貴兼并土地的清算。
李慶安的大軍占領了涼州后,并沒有停留,大軍繼續前進,目標直指會州,這天傍晚,經過兩天的渡河,李慶安的八萬大軍已經有五萬渡過了黃河,隨著天色昏黑,河面上的風力加大,水急浪高,李慶安便下令停止渡河,兩軍在黃河岸邊駐扎。
李慶安也已經渡過了黃河,他的大軍駐扎在離黃河約五里的曠野中,會州的州治會寧縣,在六里之外,可隱隱看見它黑黝黝的城墻,此時會寧縣也被安西所占領,在城墻上有高高的烽火臺,假如有敵軍來襲,烽火臺會立刻通知數里外的唐軍大營。
大營中很安靜,士兵們經過一天的操練,都早早地休息了,李慶安的大帳中卻燈火通明,十幾名高級將領正聚集一堂,商議對安祿山的戰役,此時,朝廷的旨意還沒有傳到這里,但安祿山軍隊已在延州渡過黃河的消息卻已經放在李慶安的案頭之上。
和安祿山的這場大戰是必然的,這不僅是他們爭奪關內道的需要,也是安西軍東顧的第一戰,兩強相爭,勇者為勝,多年來,關于大唐實力最強的軍閥究竟是范陽軍還是安西軍的爭論,就一直沒有平息過,由于安西軍地處西域,離中原太遠,不被人了解,所以除了朝廷部分官員外,大唐民眾幾乎都公認安祿山的范陽軍要強于安西軍,這是很多人都親眼所見。
安祿山有三十萬大軍,從河北一路殺至河東,殺氣騰騰,無邊無際的軍隊對大唐軍民影響深刻,而安西軍卻只是一個遙遠的想象,他們遠在碎葉,一直和異族作戰,從來沒有在中原露過面,難以引起大唐民眾的共鳴。
“各位將軍,這是我們移師中原的第一戰,也是打出我們安西軍威的一戰,安祿山狼子野心,在河東魚肉民眾,橫征暴斂,河東民眾苦不堪言,而我們的安西軍,至少有一半都是河東的移民,所以痛擊安賊不僅是大唐民心所向,也是我們安西軍心所指,我得到最新情報,渡河的安祿山大軍約九萬人,和我們兵力相仿,這正是考驗我們的時刻,我們要讓人知曉,誰才是大唐第一強軍。”
李慶安的戰爭動員令簡單有效,帳中軍官個個摩拳擦掌,渴盼一戰,尤其是當年投降李慶安的河東大將吳庸,更是焦急不已,他手下的兩萬余部眾都是河東人,父親妻兒都在河東,如今他們的父母妻兒都陷于安祿山手中,更有消息傳來,不少人都遭到殘害,他們對安祿山軍隊恨之入骨,日日期盼能打回河東,拯救家人。
這時李慶安問道:“現在你們誰愿為先鋒,替大軍在前方開道!”
吳庸立刻起身道:“卑職愿為先鋒!”
李慶安見他神情激動,便微微笑道:“我怕你帶兵走得太遠,直接打到太原去了。”
李慶安的調侃引起大帳中一片哄笑,這時,大將田珍也起身道:“大將軍,先鋒之位,非卑職莫屬!”
吳庸臉脹得通紅,立刻單膝跪下道:“服從軍令是軍人的本份,卑職既然愿為先鋒,就絕不會擅自行動,卑職愿意人頭擔保。”
田珍也毫不退讓道:“我也愿意以人頭擔保,若有閃失,可斬我謝罪!”
李慶安點了點頭,“好!我就命你們二人為左右先鋒,各率五千精兵先行,替我大軍開路鋪橋。”
這時,一名士兵進來,在李慶安耳邊低語幾句,李慶安笑道:“朝廷旨意到了,大家先回去準備,等三萬軍渡河后,大軍便即刻行動。”
眾軍官先后散去,親兵迅速收拾了一下大帳,片刻,執勤軍官把剛剛趕到軍營的裴旻領了進來。
裴旻是明月的舅父,和李慶安的關系向來很好,李豫派他來,就是希望利用他和李慶安的關系達成自己的目的。
裴旻一進帳便拱手笑道:“大將軍,我們好久沒見了。”
李慶安連忙回禮道:“舅父不必客氣,快快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親兵奉上了兩杯熱茶,裴旻道:“聽說明月生了一子,恭喜賢侄了。”
李慶安苦笑一聲道:“說起來慚愧,我已經三十有二,至今才有孩兒,很多人到我這個年紀便已經做祖父了,子嗣不旺,愧對先祖啊!”
“不要這么說,你長年南征北戰,自然難以顧及家,但你為我大唐打下了這么大塊地盤,不僅收復碎葉,還把大食軍趕過了烏滸河,恢復我大唐對河中的統治,你不知道,長安朝野很是振奮啊!長安民眾也是,不僅對你敬佩,同時對你的銀元也非常喜愛,呵呵!我作為戶部主管也一樣很喜歡!”
裴旻的幽默引來兩人的大笑,大帳里的氣氛頓時變得輕快起來,這時,裴旻喝了一口茶,開始進入正題。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忠于圣上?”
裴旻嘆了口氣道:“霍國公主之案剛剛出來時,我們都以為最多勒令她退還土地,然后這事便不了了之,從古至今,權貴犯案無不如此處理,卻萬萬沒想到,圣上竟然抄沒了霍國公主的家產田契,并以此為契機,開始在關中清查宗室所占田地,已經抄沒了七家,如此魄力,和他從前的軟弱完全不同,讓人明白,他是真的在處理大唐積弊,一下子便讓無數朝臣對他生出了由衷的擁戴之感。”
“可他這樣會引來殺身之禍,他不可能長久。”
“殺身取義,死又何妨?”
李慶安對李豫的做法并不贊成,他知道李豫更多是因為財政困境才不得不走出這一步,但他見裴旻對李豫頗為推崇,便不提此事,一笑了之。
“這次舅父趕來,應該有重負在身吧?”
裴旻點了點頭,從身邊取出了李豫的圣旨,遞給李慶安道:“繁瑣的禮儀就免了,這是圣上給你的正式旨意,你自己看吧!”
李慶安打開圣旨,匆匆看了一遍,和他想的一樣,李豫封他為關內道安撫使,希望他出兵迎戰安祿山。
一旁,裴旻又勸他道:“俗話說名正才能言順,賢侄是安西節度,卻渡過黃河來到關隴,既無圣上詔書,也無百官請愿,實屬擅自用兵,說得嚴重一點就是有造反嫌疑,雖然安祿山也同樣不奉詔入京,但他兒子被殺,說起來他也有借口,出于一時激憤,情有可原,至于高仙芝,他有先帝的旨意,郭子儀是奉詔入京,兩人都是有理有據,讓人無話可說,只有賢侄和哥舒翰是擅自進京,難以對交代,但現在卻不同了,賢侄接了圣旨,奉旨討安祿山,一旦擊敗安祿山,賢侄便是有功于社稷,令人信服,賢侄,這可是你在樹威的機會,擊敗安祿山,你就是之師的代表。”
盡管裴旻循循善誘,苦苦相勸,但李慶安卻并不買帳,他眉頭一皺道:“舅父之言雖然有道理,但舅父可知道,安祿山渡河大軍達九萬之眾,又由安祿山親自率領,而我只有八萬軍,兵力上我處于劣勢,雖然安西軍善戰,可范陽軍長期與契丹作戰,實力也不弱,我這次可是以安西精銳對陣范陽,背水一戰,必將是一場血戰,將士以性命相搏,若我敗了,我只能退回安西,數年難以翻身,代價不可謂不大,可圣上卻只給我一番鼓勵,我怕難以服眾啊!”
裴旻明白李慶安的意思,這是在談條件了,他立刻道:“我臨行前圣上應允過,只要安西軍這一戰勝了,賢侄可自擬將士的官爵封賞,圣上將一律批準,并且賢侄以趙王之爵,實封萬戶,賢侄可能不知,親王雖封萬戶,但那只是名義,實際上最高只實封到三千戶,而你將是萬戶第一人。”
李慶安喝了一口茶,緩緩道:“萬戶不萬戶,我倒并不在意,我畢生的理想就是修身治國平,論將職我已經做到了安西節度使,擊敗大食,開辟大唐疆土何止千萬,可謂百戰平,可是我卻從來沒有在朝廷做過相國,無治國之功,空有中書門下平章事之銜,卻從未進過政事堂一天,而楊國忠碌碌之才,卻竊居右相多年,李慶安不才,愿毛遂自薦,取代楊國忠。”
裴旻愣住了,他沒想到李慶安的條件竟然是當右相,半晌,他遲疑著問道:“那安西呢?”
李慶安一笑,“當年李林甫不是一樣兼任安西節度使嗎?”
“這”
裴旻沉吟一下,便道:“賢侄,此事事關重大,我無權答應你,我會立刻回去,向圣上稟報。”
他站起身,拱手道:“那我先走了。”
李慶安也站起身,道:“兵貴神速,戰機不可輕失,我可以先出兵迎戰安祿山,以示我的誠意,請舅父轉告圣上,我若為右相,三年內,我替他蕩平割據諸侯,還大唐一個朗朗青天,然后我會回歸安西,我和他將以西黃河為界,各理江山。”
裴旻書生意氣,聽得心神激蕩,大聲道:“好!我一定說服圣上,告辭了!”
李慶安施禮微微一笑,“舅父請一路保重!”
兩天后,李慶安的八萬安西大軍整兵完畢,一萬先鋒軍在大將田珍和吳庸的率領下,分兵兩路,一北一南,向原州的蕭關縣和平高縣進發。
這次安祿山渡黃河西征共有九萬大軍,以大將史思明為先鋒,他親自統帥大軍,而潼關那邊,由他的兒子安慶緒和大將蔡希德繼續進攻,但兵力只有三萬,主要兵力都集中到了渡河西征大軍上。
安祿山是從延州渡河,渡河后休整了三天,隨即向西進發,此時安祿山大軍已經在慶州懷安縣一帶,再經慶州、寧州和涇州進入關中地區,其間需要約五天的時間,但安祿山非常謹慎,他并不急于進京,而是派人進京和他在長安的心腹劉駱谷等人聯系,了解長安的時局發展,然后再尋找機會進京。
但安祿山進入慶州沒多久,便聽說了李慶安大軍在會州渡河的消息,這個消息令他格外緊張,他沒有想到李慶安竟然已經從安西過來,安西軍既然渡過黃河,那么兩軍都將從關內道進入關中,狹路相逢,一場惡戰是不可避免了。
如果說大唐還有令他重視的對手,那便是李慶安的安西軍了,他和安西軍打過多年的交道,當年李慶安以一個校尉的身份進京,剛封中郎將沒幾天,便迫使自己打斷了兒子安慶緒的腿,又在虢國夫人的壽宴中以壺箭大敗史思明,這兩件事令他記憶深刻,他當時便意識到,李慶安將來絕非池中之物,但他絕對沒有想到,李慶安最后竟成為了安西節度使,還是建成太子之后,爵封趙王,統領近三十萬安西軍。
如果安祿山知道將來有一天李慶安會成為他的強勁對手,那他當年一定會不擇手段殺死李慶安,絕不會給他機會。
時光不可能倒流,安祿山悔之不及,只能強打精神,準備和李慶安的安西軍決一勝負,這其實也是他心中所盼,若他能一戰擊敗安西軍,那他還會懼怕誰,他將橫掃,一腳踢開李氏宗族,將由他安祿山登基稱帝,建立大燕王朝,這是他做了近十年的夢,這個夢能否實現,就由這次和安西軍的一戰來決定。
安祿山的大軍駐扎懷安縣,由于安西軍的到來,他沒有繼續南下,而是準備以逸待勞,在慶州和安西決一死戰。
安祿山站在站在懷安的城墻上,瞇縫著小眼睛眺望四周的地形,這一帶是丘陵地帶,隨處可見低緩的丘陵,前方數里外便是白馬川水,河水寬約五丈,隱隱可見一座橋梁溝通東西兩岸,此時正值初夏,天氣炎熱,河面上籠罩著一層霧氣。
安祿山眉頭一皺,手一指道:“派人去把那座橋梁拆了,看著讓人刺眼。”
這時,他身邊的大將田乾真小心翼翼向他建議道:“大帥,屬下認為此地并不是和李慶安決戰的好地方。”
“為何?”安祿山瞥了他一眼問道。
“因為屬下覺得此地地形不利,既無雄城廣廓用以拒敵,又無險峻山勢作為依憑,只有小縣城一座,而且不是去長安的必經之路,大帥在此拒守,雖然是以逸待勞,可如果李慶安并不來此地,而是在南方入關中的必經之道等候我們,大帥去還是不去?”
田乾真是安祿山手下少有的文武雙全的大才,他看出安祿山是有點懼怕李慶安,,在李慶安的影子都沒見到之時,便派人去拆橋,這就暴露出了他內心的膽怯,所以他不敢南下,只敢據守這座小縣,就是為了離黃河更近一點,便于逃命。
可是李慶安會老老實實來這里嗎?肯定不會,他肯定會搶占有利地形,如原州南面的隴山關、彈箏峽一帶,然后以逸待勞等待范陽軍過去,可嘆安祿山比李慶安早過河,卻疑神疑鬼,行軍緩慢,讓安西搶了先機。
安祿山半天沒有說話,他的謀士高尚也勸說他盡快南下,但他沒有采納,現在田乾真也這樣勸,安祿山有些動搖了。
這時,只見一隊騎兵斥候由遠而至,片刻便奔至城下,為首軍官大喊道:“大帥,安西大軍約八萬人在原州平高縣駐扎下來,不再東進。”
田乾真暗暗一嘆,果然如他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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