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成都來信
長安,大明宮紫宸殿,下朝的鐘聲已經響過很久了,但李于依然呆在朝房內,獨自一人,房門緊閉著,他誰也不讓進來。
李亨背著手站在窗前,望著天空細細紛紛飄落的小雪,他的目光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澀和失落。
在他身后桌上,放著一封剛剛拿到的信,一封來自成都,他的父親寫來的親筆信,這已經是幾個月來接到的第五封信了,他同樣也回復了四封,信中,父親和他聊著三十幾年前的往事,講述他剛剛出生時,一個父親的興奮和激動,信的字里行間里充滿了對生命的眷念。
李亨從這封信中讀到的卻是父親將不久于人世,盡管信中沒有明說,但這五封連在一起,卻向他發出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他的父親,南唐皇帝李隆基想傳位于他,這就是他苦澀和失落的原因,早知今天,又何必當初呢?
當初,他也是大唐儲君,堂堂的太子殿下,卻被一條莫須有的巫盅之罪罷免,盡管后來已經明白,這是慶王李琮和楊家的陷害,但他的父皇卻不肯改正了,卻只肯讓他的兒子來繼承皇位,這是讓李亨一生都耿耿于懷的事情,使他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父親。
但此刻李亨考慮的卻不是親情問題,而是他的父親始終沒有說出。的話,讓他繼承南唐的皇位,為什么父親最后選擇他,而不是十六郎或者十八郎,李亨心中比誰都清楚,因為只有讓他登位,南北兩唐才有統一的可能,非他莫屬。
父親的這個抉擇,李亨當然感到十分欣喜,但李亨心中也有數,如果由他來登基”統一兩唐,他會遭遇到很多阻礙,他的同胞兄弟李磷,十八郎李瑁”還有現在的北唐皇帝,他的孫子李適,但最大的阻礙還是安西的李慶安。
李亨默默凝視雪紛紛揚揚從眼前落下,心中卻在考慮著各種統一方案,但不管他怎么考慮,有一關他都非過不可。
這時,李亨轉身回到了桌旁”又拿起信讀了一遍,看到信的末尾,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的父親在這里還有一個要求,希望他能把楊貴妃找到”并送回成都。
李亨將信疊成了長條,蹲了下來,他將信放在炭盆之上,將信點燃了,等一直燒成子灰燼,他才站起身拉了拉墻邊的一根細繩,門開了”李輔國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請殿下吩咐!”
李亨迅速寫了一封短信,交給他道:“速把這封信交給陳玄禮,就說務必要將人找到。”
李輔國拿著信走了,李亨也離開了朝房,一名侍衛長迎了上來,“殿下,要回王府嗎?”
“暫時不回,我想出去走走。”
李亨信步而行,他離開了紫宸殿”來到鼻邊的延英殿,這座大殿暫時空關著,在延英殿的旁邊有一座側院,院子有幾排平房,這里原本是放置羅傘、紅毯等儀仗雜物之地,現在被改成了羽林軍的臨時當值處,羽林軍的隊官在當值完畢后都要來這里交令。
此時,當值處內一間屋子的燈還亮著,門口站著兩名值勤的羽林軍,李亨走到門口,兩名羽林軍立刻單膝跪下,給李亨行了一個軍禮,“參見監國殿下!”
“你們徐將軍可在?”
“在,徐將軍就在屋內處理公務!”
“外面是什么人?”屋內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是監國殿下。”
“啊!”
里面低呼一聲,隨即是匆忙走路的腳步聲,這時,門開了,出現了一名四十五六歲的軍官,身材不高,肩膀十分寬闊,一張大臉膛,顯得十分威武,此人叫徐子耀,是羽林軍的將軍,是安抱玉的兩個副將之一一。
目前,羽林軍一共有一萬兩千人,除了大將軍安抱玉直轄的兩千軍隊外,剩下一萬軍分為左右兩軍,由兩個將軍統帥,徐子耀便是左將軍,原本管轄太極宮和皇城,因幾個月前的平樓事件影響,左右羽林軍便互換了駐地,現在由徐子耀管轄大明宮。
而另外五千軍則負責管轄皇城和太極宮,由右將軍趙羽信統帥,趙羽信是長孫全緒的親衛出身,跟隨長孫全緒二十年,也是長孫全緒能影響羽林軍的最主要原因。
徐子耀也是羽林軍的老將了,當年李亨剛剛被冊立為太子時,徐子耀便曾經在東宮當直長,和李亨的私人關系很好。
“卑職參見監國殿下!”徐子耀單膝跪下,行了一禮。
李亨連忙把他扶了起來,“徐將軍,不必多禮了。”
他又探頭看了看屋里,便笑道:“徐將軍很忙的話,那我就不打擾了。”
“卑職現在無事,殿下請進!”
徐子耀連忙將李亨請進屋內,李亨也不推辭,便欣然而進,房間里頗為凌亂,桌上堆滿了各種文書,地上也丟棄著盔甲刀劍等兵器,徐子耀手忙腳亂地收拾出一張座位,道:“殿下請坐!”
李亨擺擺手笑道:“不用了,我只說兩句話就走。”
他沉吟一下,便問道:“我聽說徐將軍想買宅,不知買到了嗎?”
,徐將軍買宅”已經成了羽林軍中的一句俗語,言外之意就是光說不做,三年前徐子耀便嚷著要買宅了,可喊了三年,宅子影子都不見,而旁邊的人早已經聽他喊膩了。
李亨居然也知道此事了,徐子耀老臉不由一紅,他家人口多,除了妻子、老母和五個兒女外,他兄弟早逝,也留下弟媳和四個兒女擠住在他家中,他還有兩個小妾,再加上幾個老仆和丫鬟”他家兩畝地的老宅著實不夠住了,所以他一直想買宅,尤其下個月,他的次子要娶妻”自然和他住在一起,家里根本就沒有空屋了,這讓徐子耀心急如焚。
徐子耀雖然傣祿不低,也有百十畝的永業田,而且手下的孝敬也不少,但他就攢不起錢來,原因是徐子耀有一個惡習”嗜賭如命,而且輸多贏少,他除了傣祿養家外,所得的外水基本上都被他賭錢輸光了,正是這個原因”他已官至將軍,但住的宅子卻和普通郎將沒什么區別,他的宅子還是十年前當郎將時所買。
徐子耀不好意思開口,但監國殿下一臉關切,他只得無奈道:“卑職家里人口多,所得傣祿剛夠養家糊口,實在沒有余錢再買宅子了。
“徐將軍只靠傣祿養家,真不愧是個廉潔的將軍。”
李亨嘆了口氣,便取出一紙契約,放在桌上道:“這是一紙房契,是崇仁坊的一座中宅,一直空關在那里,就送給徐將軍了。”
徐子耀大喜過望”高興得連嘴都合不攏,這簡直就是天上掉大胡餅啊!但他口中卻連連推辭道:“卑職無德無能,怎么能要殿下這么貴重的賞賜,萬萬不可。”
“徐將軍這話就不對了,十幾年前我剛入東宮時”我記得徐將軍剛剛成親,在為沒有宅子住而發愁,現在徐將軍又一次為宅子而發愁,我怎能袖手不管,難道我們這十幾年的交情,還比不上一座宅子嗎?”
聽李亨說起十幾年前的往事,徐子耀也不由感慨道:“當年殿下雄姿英武,意氣風發,一晃就十五六年過去了,我們都老了。”
“我們至少還有二十年的事業,何談徐將軍也要努力。爭取早日出鎮一方,為節度大員,那時我再置酒給徐將軍慶功。”
說完,李亨點點頭便告辭子,“徐將軍繼續忙,我就不打擾了。”
李亨微微一笑,轉身便離去了,徐子耀連忙道:“殿下,這房契!”
“早一點搬家,堂堂的羽林將軍,不至于連兒媳婦都娶不進門吧!”
“卑職感激不盡!”
徐子耀追到門口躬身施禮,李亨已經走遠了,他這才慢慢回到房間,拾起了桌上的房契,打開來,眼睛頓時瞪圓了,這哪里是什么中宅,分明是一座三十畝的大宅,呆了半晌,他,啊哈”大叫一聲,高興得跳了起來。
安祿山來到長安已經兩個多月了,在李亨的支持和默許下,他又重新建立了長安的情報機構,就設在金吾衛管轄的萬年縣內,和他的家宅一起,都位于親仁坊內,原本是安祿山長子安慶宗的宅子,安慶宗死了,這座宅子便空關了,現在用作安祿山長安情報機構的總部所在,他任命幕僚心腹張通儒為情報總管,直接向他負責。
在這兩個多的時間里,安祿山又用重金招攬了兩百多名武藝高強的亡命之徒,又派了三百名精銳的范陽斥候軍加入,人員駐扎的基地在萬年縣以東的長樂坡,也是一座占地千畝的莊園,這座莊園是天寶七年李隆基賞給他的田產,因此暫時沒有被李豫的限田令波及到。
盡管安祿山在其他事情上都事事順心,但惟獨在尋找楊玉環一事卻不如意,他在長安各處找了兩個月,甚至長安附近的各家道觀都搜遍了,但始終找不到楊玉環的下落。
安祿山也發起狠來,若找不到楊玉環,他就絕不離開長安,他又將剛成立的情報機構人員全部放了出去,并下了最重的懸賞,誰查到楊玉、環的下落,賞錢五千貫,若誰楊玉環帶到他面前來,賞錢萬貫,并官升三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昨天,安祿山終于得到了一條線索:在千牛衛駐軍最多的兩個坊之一的懷遠坊內,有人在一座尼姑庵周圍發現有士兵守衛。
一座尼姑庵為何有士兵把守?安祿山起了疑心,難道楊玉環并不在道觀,而在尼姑庵不成?但懷遠坊有千牛衛的重兵駐扎,安祿山不敢輕舉妄動,他下令要探查到確切情報。
慈航院這幾天頗為冷清,入冬后,院內原本三十幾個尼姑都陸陸續續去了洛陽,洛陽將在正月初一將舉行觀音水陸大會,規模空前,幾乎大唐所有的觀音院都要派人參加。
走了二十幾人后,慈航院內只剩下了十幾名年紀較大的尼姑,變得十分冷清了,天剛剛亮,一名老尼便出乎院門,去西市購買米糧和蔬菜,懷遠坊就緊靠西市,坊門的斜對面便是西市的偏門。
老尼一路快走,她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兩名路人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她剛剛走出坊門,經過一株樹下時,忽然一人從后面迅速趕上,一棍敲在她頭上,將她敲暈過去,這時,一輛馬車從旁邊駛來,將老尼拖上了馬車,馬車絕塵而去。
坊門前一名賣菜的老農看見了這一幕,他目瞪口呆,半天反應不過來……,僅僅半個時辰后,一份口供便出現在安祿山的案頭,慈航院內確實住著一個女人,而且被嚴密保護,這個女人大家都叫她玉姬,她的真實姓名叫什么,誰也不知道,但楊玉環的容貌便是她的牌子,口供中的“絕世美貌,四個字,便足以證明這個藏在慈航院地女人就是曾經的貴妃娘娘。
安祿山大喜過望,連連敲打著桌子,撫須笑道:“得天下第一美人,坐天下至高之位,人生如此,夫何再求!”
但安祿山也知道,長安縣是李慶安控制的地方,駐扎有兩萬千牛衛,他不敢白天去擄人,只能再夜間行動,這時,安祿山又遇到一個問題,那個老尼已經被手下用刑折磨死了,那老尼上午買米不歸,會不會引起慈航院的懷疑,答案是極有可能,既然里面有護衛楊貴妃的暗哨,那他們一定十分警惕,這種事情他們不會大意。
左思右想,安祿山決定派人先監視住慈航院,晚上再行動,他親自制訂了一份詳細的方案,又親自挑選了五十名最精銳的武士,化妝成小販腳夫,立刻用各種方式潛進了懷遠坊。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安祿山的手下剛剛出動,便被金吾衛的暗哨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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