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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雪夜殺人(下)
真定縣別館位于真定縣北,背靠滹沱水,離渡河大橋不遠,它其實是一個驛站,由于真定縣地理位致重要,東來西往的官員很多,漸漸地這座驛站便擴大成為別館,有專門的館丞照應,一次可住兩三百人,連安祿山也曾經在這里住過
雖然下著大雪,但對興致高昂的李欽湊,這點小雪毫不在話下,他們一路疾奔,二十里地轉瞬即過,不到半個時辰,一行人便來到了別館,只見別館門口停著十幾輛花邊馬車,估計都是運女子的馬車,還散發著脂粉香味,李欽湊心癢難耐,他翻身下馬,便帶著十幾名親兵沖進別館了,親兵們紛紛跟在后面,按照慣例,李欽湊結束后,那些女人都要賞給他們享用,想想都是大戶人家的美嬌娘,這些親兵個個喜不自勝,坐在偏堂里眼巴巴地等著。
何千年雖然不想來,但既然已被李欽湊拉下水,他自然也不會吃齋念佛,他也是喜歡女人的,被領去另一間小院。
親兵們吵嚷成一團,這時館丞帶了幾名隨從把飯菜都端了上來,尤其是一桶骨頭湯,熬得香氣撲鼻,頓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一名長著娃娃臉,憨厚老實的少年笑道:“這是我們別館最有名的熊掌百鞭湯,最適合冬天喝,驅寒壯陽,今晚大家要多喝幾碗。”
“壯陽!壯陽!老子們真等不及了。”
士兵們又笑又罵,紛紛上去舀湯
正堂里燈火通明,刺鼻的香氣彌漫,靠墻邊鶯鶯燕燕站了兩大排年輕女子,足有四五十人,李欽湊從她們面前一一走過,只見這些女子一個個浮翠流丹、芳馨滿體,長得倒也年輕美貌,只是她們沒有大戶人家女子應有的羞澀,反倒一個個目光輕佻,尤其見這般強壯的男人,不少女子眼中都露出了一種饑渴之色,還有她們身上的脂粉,有點太過份了,這倒很像是青樓女子。
李欽湊心中疑惑,他用皮鞭抬起一個女子的下巴,問道:“你是真定縣哪家人?”
“回大爺的話,我是城東劉老爺的女兒。”
“大爺?”
李欽湊惱怒道:“你再敢騙我,我剝你的皮!”
嚇得女子花容失色,戰戰兢兢道:“回大家的話,我是百翠樓姬女,叫妙春!”
他娘的,果然是妓女,李欽湊掃了眾女一眼,又問道:“你們都是嗎?”
眾女都低下頭,顯然是默認了。
“他奶奶的!”
李欽湊又好氣又好笑,該死的顏杲卿,竟然用妓女來糊弄他,他應該想到的,以顏杲卿的官譽,他怎么可能用大戶人家女子招待自己,那不毀了他的名聲嗎?
不過這些女子雖是妓女,但長得都還不錯,也個個年輕,今晚他要全部通吃,演一出‘李欽湊夜戰五十美’的傳說,他又用皮鞭抬起一個看起來最年幼的女子下巴,“你幾歲了?叫什么名字?”
“回稟爺,奴家十三歲了,叫弄劍,未曾破瓜。”
“那你心甘情愿伺候我嗎?”
“聽說爺是英雄,奴家心甘情愿伺候。”
“好!好!”
李欽湊大笑道:“今晚你們全部伺候我,先扶我到房間去。”
立刻有四五名女子上前來左右扶住他,一群女子含嬌細語,簇擁著他向內室而去,可剛到內室門口,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慘叫,李欽湊一愣,不等他反應過來,肋下一陣劇痛,低頭只見一柄匕首已經刺進了他的體內,直沒至刀柄。
李欽湊大吼一聲,一把抓住兩個女子的脖頸,‘喀嚓!’將兩女脖頸捏碎,瞬間又連抓四女,將她們脖頸全部擰斷,兇殘無比。
突來的變故使簇擁在他身邊的女人嚇得尖聲叫喊,四下跌跌撞撞逃命,李欽湊又覺后腰一痛,又是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后腰,他一回頭,見正是剛才那個叫做弄劍的最年幼女子,她臉如寒冰,目光仇恨,向兩道刀子一樣盯著他,她手一揚,又像變戲法似的,手中出現了兩把藍光閃閃的匕首,顯然是淬有劇毒。
“你這個賤人!”
李欽湊大怒拔劍,但劍卻沒有了,只剩下劍鞘,他拔出腰間匕首,大叫一聲,向少女撲去,少女步伐異常靈活,一閃身便退到門外,李欽湊只覺身上的力氣在流失,但這個女子不殺,他心中不甘,他又大吼一聲,儼如一頭黑熊般向院中撲去。
他剛到門口,忽然只見眼前一星藍光閃亮,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噗!’地一聲,一支短弩箭從他眉心射入,箭尖從后腦突出。
李欽湊一瞬間變成了雕像,嘴張得老大,手中匕首當啷落地,慢慢的,他仰面朝天倒下,在他對面十步外,季勝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慚愧啊!若是大將軍的鐵箭,這一箭當把他釘死在地。”
他又看了一眼偏堂,三百名親兵全部毒發身亡,個個臉上發黑,他的毒藥極為霸道,無色無味,用銀筷子也試不出,只喝一口湯便會斃命,這些親兵熬不過他骨頭湯美味的誘惑,呵呵!假如有可能,他倒可以把安祿山的士兵全部毒死。
季勝胡思亂想時,一名親兵快步走來,手拿一顆滴血的人頭,正是何千年,他也是被美色所迷,擁美入室時被躲在門上的斥候梟首,那一聲慘叫就是他臨死前發出。
這時,那名叫弄劍的少女一刀斬下李欽湊的人頭,上前對季勝跪下泣道:“多謝季將軍為我大姐報仇,我愿跟隨季將軍,做一名安西女兵。”
少女叫謝弄劍,今年只有十五歲,幽州人氏,是馬浚的外甥女,三年前她的大姐被李欽湊看中,擄去軍營蹂躪而死,連馬浚出面也討不回公道,謝弄劍便發誓為大姐報仇,進五臺山學藝三年,這次安祿山起兵,她從五臺山回來,在恒州找到了馬浚,馬浚便將她介紹給了季勝,成為殺死李欽湊的關鍵人物。
季勝點點頭,斥候軍執行特殊任務時,確實也需要用到女人,這個謝弄劍武藝高強,身體敏捷,倒也可以收錄。
“好吧!你暫為我屬下,待大將軍批準后,你便可正式加入安西第一獵鷹營。”
謝弄劍大喜,磕頭道:“屬下愿為將軍效力。”
“你可不是為我效力,你是在為我家大將軍效力。”
季勝笑了笑,便對二十幾名手下道:“速將他們尸首全部拋進河中,今晚,我們還有重要任務,要快!”
二十幾名手下動作迅速,很快便將幾百具尸體拋進了滹沱水,他們立刻離去,不久便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夜之中。
夜越來越深,雪越下越大,地面上的積雪已經能淺淺淹沒腳背了,天地間萬籟寂靜,雪霧茫茫,二十步外便看不清楚對面的情形。
李欽湊的先鋒大營便駐扎在定東鎮旁,占地數十里,有營柵包圍,安祿山也治軍極嚴,就算駐兵半日也要扎營安寨,修建眺望臺,一絲不茍,李欽湊雖然謀略方面欠缺,但軍隊方面卻毫不含糊,兩萬軍隊的大帳整齊排列,弓箭手靠外面排列,兩丈高、手臂粗的營柵,營柵外挖有壕溝,埋下鹿角,甚至營門前也拉起了吊橋,十二座眺望塔分布在大營周圍,防御得如鐵桶一般。
但一場大雪卻使大營的防御出現了漏洞,十二座眺望塔成為了擺設,大門口的守軍也無法看到二十步外的情形,更重要是他們主將和副將都不在了,將領們也都知道,主副將去找女人了,他們又有什么必要賣命
大營內十分安靜,現在已是一更時分,正是士兵們酣睡正沉之時,守在門口的士兵們都各自找地方睡覺去了,這么大的雪,什么都看不見,守門又有什么意義?
這時,軍營百步外出現二十幾個小灰點,在雪霧的掩護下,迅速向大營的西北角逼近,這是二十人,正是季勝帶來的二十名獵鷹營斥候,他們分成兩隊,一左一右,向大營靠攏。
茫茫的大雪成了他們最有利的掩護,他們又穿上了灰色的外袍,根本不用擔心被哨塔發現,漸漸地,他們離哨塔不足三十步了,馬上就要進入哨兵的視線,斥候們的經驗異常豐富,他由跑改成爬,趴在地上向前蠕動,每個人的背后都背著重重的皮袋,慢慢地向前摸索爬行,主要是怕地上的鐵蒺藜,還好,對方沒有撒鐵蒺藜,或許他們也認為不會有大隊騎兵來襲擊,漸漸地,他們靠近了營柵,前面便是壕溝了,壕溝并不寬,不到一丈,他們帶有木板,木板也很講究,必須兩端都有長釘,這是為了便于長釘刺入土中,將木板固定在壕溝上。
爬過壕溝,前面便是粗大的營柵了,他們需要翻越營柵,翻越的地方也非常講究,有斥候特地來觀察過,兩座眺望塔之間相距約六十步,這是標準距離,如果雪不大,視距能達三十步外,那最好的翻越地方就是眺望塔下坊,這叫‘燈下黑’,眺望塔往往看不見自己下方的情況,但現在的視距不足二十步,也就是說,兩座眺望塔之間必然會出現一段盲區,這就是他們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從兩座眺望塔的正中間翻越,他們不會被發現,此時,斥候們的豐富經驗便顯示出來了,他心里也明白,對方也會想到這段防御空白區,一般而言,他們會派人在這里加守,如果倉促翻越必然會被發現,斥候們趴在營柵前一動不動,仿佛像入定的老僧。
寒風呼嘯,從西北席卷而來,卷起一團團雪片,撲打在士兵們臉上,儼如風刀刺割,他們匍匐了足足一刻鐘,只見營柵里面的一個角落動了一下,果然蜷縮著一人,他罵罵咧咧,起身來營柵邊撒尿,若有守軍的話,一定會是兩人,而且如果一人起身,另一個無論如何也會動一下,但沒有任何動靜,說明這個人尚在沉睡之中。
一名士兵慢慢端弩瞄準了這個撒尿的士兵,他們相距只有五步,這一箭極為關鍵,懸刀扣下,一支毒箭無聲無息地射向那士兵,那名士兵身子一抖,這一剎那,箭從他咽喉射入,他猛地捂住了咽喉,想喊卻喊不出,喉頭咯咯兩聲,慢慢地萎頓在地上。
機會來了,兩名士兵放佛猿猴一般,翻過營柵,一躍而入,片刻,又傳來一聲悶叫,躲在大帳后睡覺的另一個哨兵也被干掉了,士兵一招手,其余十八名士兵皆一躍而入,進入安祿山軍大營,迅速消失在大營深入,只見一個個黑影在大帳之間迅疾竄跑,他們解下后背的皮囊,將皮囊中的火油噴在一頂頂營帳上,片刻功夫,西北角的兩百多頂營帳都被噴上了火油。
‘咔!咔!’一團團火苗在黑影們的手中出現了。
在安祿山大營以東的百步外,兩千軍隊已經準備就緒了,一千團練兵是步兵,一千土門關守軍是騎兵,兩千軍隊心情緊張地等待著,尤其團練兵更是緊張,對方是兩萬大軍,就算是偷襲,以一搏十,他們能打得過嗎?
季勝騎馬在最前方,他目光冷靜地注視著敵軍大營,他相信自己的手下,他們一定能圓滿完成任務。
就在這時,雪霧中忽然閃光一閃,似乎是一簇火光,季勝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目光緊緊地盯著這簇火光,只見不遠處又出出現了一簇火光,緊接著三簇、四簇越來越多,火光越來越亮,越來越廣,大營里開始有驚恐的叫喊聲傳來。
此時,兩千士兵都興奮起來,大營中的一片片烈火在他們眼中升騰,點燃了他們心中的勇氣,每個人都急不可耐了,戰馬踢踏移步,打著重重的鼻響,騎兵們手執長矛,一手緊緊勒住戰馬,目光興奮地注視敵軍大營。
此時,安祿山軍大營火勢滔天,先是從西北營角開始,在西北風地席卷之下,火勢迅速波及到了大半個營區,烈焰滔天,大雪澆不滅火勢,反而影響了士兵的逃命,一串串營帳儼如一條條火龍在狂放地吐著烈焰,烈焰籠罩之下,兩萬士兵哭爹叫娘,四散奔逃,絕大部分人都沒有穿盔甲,光著雙腳,抱頭鼠竄,撒腿逃命。
出于本能,他們都是向大營東南方向逃命,整個北面和西面都被大火吞沒了,大火依然在迅速蔓延,六成以上的軍營都被點著了,這時,東大門開了,數以萬計的士兵們蜂擁而出,爭先恐后逃命,他們互相推攘、互相踐踏,慘叫聲、哭聲、哀求聲響徹了夜空
戰機來了,大群逃出的士兵即使在茫茫雪霧中也能看見,季勝大吼一聲,“殺!”
他縱馬向前沖去,每個人的血液都燃燒起來了,“殺啊!”他們大叫著猛沖,揮舞著長矛和戰刀,一千騎兵在雪地中疾奔,步兵緊隨其后,兩千軍隊儼下山的猛虎,猛沖到敵軍的面前。
已經有一萬四五千人逃出火海了,他們異常狼狽,身無盔甲,手無兵器,甚至一半以上的人都沒有穿鞋,光著腳站在雪地上,但不少人卻扛著一只布袋,那是他們的隨身財物,在被大火燒死的危險面前,什么士兵的責任,什么軍中的規矩,都統統見他媽的鬼,逃命和保護自己的財物才是第一重要。
不少士兵來不及拿著財物,都望著大火跺足捶胸,悔恨不已,而拿著財物之人則暗暗慶幸,可他們誰也想不到,死神已經從身后向他們撲來。
突然殺到的一千騎兵發動了凌厲的、風暴似的攻勢,他們沖進人群,戰刀劈殺、長矛挑刺,戰馬沖撞踐踏,瞬間便沖開了一條血路,將毫無防備的安祿山士兵嚇得魂飛魄散,他們大喊一聲,向兩邊奔逃,但他們卻遭遇到步兵的攔截,步兵們刀劈槍刺,頓時死傷大片,無數人跪地求饒,一萬多安祿山士兵,盡管他們數倍于偷襲者,但手無寸鐵,又沒有將領指揮,個個人心惶惶,除了一心逃命,誰還有心戀戰?
他們就像落入野狼圈套的羊群,除了奔逃逃命,就是引頸待戮,到處是一群群被殺戮被驅趕的士兵,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季勝從軍十幾年,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痛快殺人,他手執大刀,縱馬在人群中殺戮,大刀揮過,數顆人頭被齊排劈飛,反手又一刀,兩人被攔腰斬斷,內臟流滿一地
季勝殺得野性勃發,他大聲吼叫道:“三軍聽著,以人頭論功!”
殺戮更加瘋狂了,跪地投降也沒有用,被求軍功心切的士兵們無情地踢翻剁頭,雪地原野上,到處是被嚇得瘋狂奔命的士兵,而在他們身后,殺紅眼的團練兵在后面提刀猛追,口中大喊大叫,“休逃,把人頭留下!”
這一戰,燒死四千余人,斬殺一萬二千人,主副將也死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安祿山的兩萬先鋒幾乎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