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剛過,楊锜府上便開始熱鬧起來,除了楊锜、楊铦、楊釗、楊鑄、楊鋤和幾個國夫人等長輩外,還有楊锜之子楊暄、楊釗之子楊晞等等共二十幾名楊家子弟聚集一堂,這是楊家近年以來少有的聚會,不到迫不得已,楊家不會出現這么心齊的場面。
起因很簡單,楊家的第二號人物楊铦因董延光案被罷黜了光祿寺卿一職,這是楊家發跡以來的最重大的挫折,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急迫的壓力,這是有人在背后暗算楊家,這次是楊铦,下次極可能就是自己。
在中堂里,數十名憤怒的楊家子弟依輩分而坐,眾人七嘴八舌,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大家聽著!我雖被罷免,但楊家不能因此沒落,為了查出誰在背后暗算楊家,我們必須找出殺死董延光的真兇,否則不僅我楊铦白白免職,而且楊家也會留下一個極大的隱患。”
楊铦說得聲嘶竭力,他被免職的痛苦和被迫交出錢財的郁悶都在這一刻爆發了,他不甘,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人人都可以受人好處,為什么偏偏到他這里就不行了。
他不服,為什么同是董延光案子,楊釗就能升為劍南節度使,而他卻被罷免官職,圣上何其之不公也,只是楊铦做夢也想不到,楊釗在他被貶黜的背后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二弟,你平靜一下,我來說幾句。”
楊锜威嚴地擺了擺手,他是楊家的大哥,也是楊家非正式的族長,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他需要時時刻刻維護自己的權威,其實楊家還有一個做高官的長輩,鴻臚寺卿楊玄珠,他是楊貴妃的叔父,因為身體不好,暫時回老家養病了,楊锜最擔心一旦叔父回來,那這個族長之位就可能輪不到自己了。
“各位聽我說,我們楊家因貴妃而貴,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大唐朝野不知多少人在嫉妒我們,中傷我們,各種謠言誹謗層出不窮,這些我們都不怕,關鍵是我們內部不能亂,我們必須團結,我們必須有一個足夠權威的家族會,這個家族會可以裁決一切楊家的事務,名門世家之所以長久,就在于他們家族觀念源遠流長,每個人都會竭盡全力維護家族的利益,服從族長的命令,我們楊家也應如此”
“大哥,族長的事以后再說吧!現在是在說董延光。”
楊铦不高興地打斷了楊锜的發言,這個大哥做夢都想當族長,先醒醒吧!
楊锜思路被打亂了,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董延光之事從何說起,他壓根沒想過此事。
大堂里寂靜下來,楊釗坐在第三位,一直不聲不響地喝著茶,他心中充滿了蔑視,一群白癡,居然還想推翻已經被定論的董延光案,難道他們不知道圣上用強硬手段壓制董延光案的目的是什么嗎?那個裁決漏洞百出,可誰敢吭聲,今天朝會,可有一個字談到董延光?哼!口口聲聲說要為楊家的壯大,可圣上為了楊家的壯大而罷免楊铦時,一個個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照他們的想法,楊家個個都要當宰相,這才是楊家的恩寵,真是一群白癡。
楊釗不吭聲,坐在楊釗下手的楊鑄開口了,楊鑄是楊铦之弟,官拜侍御史,他比較年輕,頭腦也靈活,他站起身道:“董延光被殺,朝中流傳著很多說法,一種是被哥舒翰所殺,一種是被李慶安所殺,但不管是哪種說法,我們都沒有證據,證據,關鍵是證據,只要找到證據,我們就能向圣上稟報,治這個人的罪,甚至二哥還可以重入朝廷,我建議大家集思廣義,都想一想,還有哪些可能?”
“董延光會不會是畏罪自殺?”一名楊家子弟大聲道。
“不可能是自殺,哪有二十幾個隨從一起死的。”另一人駁斥他。
“會不會是董延光的普通仇家所殺,他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眾人七嘴八舌,吵嚷聲一片。
“夠了!”楊花花終于忍無可忍,她站起身大聲道:“給我統統閉嘴!”
大堂里霎時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向她投來,楊花花沉著臉道:“沒見過像你們這幫人做事的,光說不做。”
楊锜咳嗽一聲,拉長的聲音道:“三妹,大家不都在商議嗎?”
“商議個屁,就盯著董延光,老二是受賄被免職,要求情也是去求圣上,在這里討論董延光做什么,難道董延光還能從棺材里爬出來幫你升職不成?”
楊铦有些尷尬地道:“三妹,我升不升職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出背后誰在陰我們楊家,殺董延光的真兇就是關鍵,所以我們在商議。”
楊花花慢慢走了出來,冷笑一聲道:“與其聚在這里多嘴,不如分頭去做。”
她一指楊晞和楊暄二人道:“你們兩個經常出入青樓酒肆,你們負責去長安城內四處打聽風聲,官方的消息大多是假的,還不如民間的消息可靠。”
“三哥,還有你。”
楊花花又一指楊釗,楊釗立刻站起身陪笑道:“三妹,請吩咐。”
“董延光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子弟,焉能沒有后臺?三哥在朝中人緣廣,就打聽一下他的后臺是誰?從他的后臺入手,準錯不了。”
楊花花指東喊西,片刻便將任務分配光了,一些小輩的早膩煩了這樣開會,紛紛高聲答應,先溜出府了,楊釗也含笑告辭,先走一步。
楊锜見大部分人都跑了,臉陰沉到了極點,哼了一聲道:“三妹把我們都指派光了,那你做什么?”
楊花花悠悠一笑道:“我嘛!我去找圣上問問消息,說不定圣上會知道一點端倪。”
就在楊家聚會之時,李慶安也回到了高力士府上,一進府門,幾十名手下便蜂擁而上,圍住他七嘴八舌地祝賀。
“將軍,恭喜升職。”
“將軍,我們也要去北庭吧!”
“節度使啊!將軍終于出頭了。”
眾人個個心花怒放,李慶安當了北庭節度使,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好曰子來了,李慶安笑著擺擺手道:“去讓弟兄們聚一聚,我有事情宣布。”
幾名士兵向大院飛奔而去,片刻,李慶安的兩百多名手下都匯聚到了院中,院子里眾人竊竊私語,猜測著李慶安要宣布之事。
李慶安站在一塊大石上,擺擺手笑道:“我先問一問,諸位中有沒有家是北庭的弟兄?”
半晌,一名唐軍舉手道:“將軍,我家在北庭輪臺,父母和哥哥都在那里。”
李慶安認識此人叫韓悅,也是安西斥候營的老兵,便點點頭笑道:“好!等會兒我再找你說話,弟兄們,先安靜一下。”
院子里安靜下來,李慶安便接著道:“今天上午,我正式被封為北庭節度副使,正使是李相國,我實際上就是主管北庭軍政,等兵部的正式派遣下來后,我便要赴北庭就任了,諸位都是和我從死人堆里殺出來的,我自然不會薄待大家,但我也不想勉強,愿意跟我去北庭的,我們一起去北庭戍邊,開拓我們自己的前程,不愿去的,我也絕不強求,我會賞你們重金,準你們脫離軍籍,過普通人的生活,現在不愿意去的可以舉手。”
片刻,后排有一名年輕的江都兵怯生生地舉起了手,眾人一起向他怒目而視:“十一郎,你小子要背叛將軍嗎?”
這名叫十一郎的唐兵忽然流出了淚水,他跑出人群,在李慶安面前跪了下來,低聲泣道:“將軍,我也不愿離開大家,但我兄長已經陣亡,家中還有幼妹,母親年邁,思念故鄉江都,她不想去安西,卑職忠孝不能兩全,懇請將軍恕罪。”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住,笑道:“別說了,那天我們都見到你母親了,你想孝順母親,這當然是最重要,我們弟兄們奮戰一場,我賞你二百兩銀子,等朝廷封賞結束后,我會幫你脫離軍籍,再給揚州太守打個招呼照顧你,你就帶母親和妹妹回家鄉好好過曰子吧!”
十一郎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眾唐兵都默默地望著他,目光中充滿了傷感,這時李慶安又對眾人道:“我希望大家都把家人遷移到北庭去,我會給大家土地和房屋,這次朝廷賞了我五千兩白銀,三千匹絹,這些錢,我不會要一分一文,都會分給大家,總之,跟著我李慶安干,我絕不會虧待了你們!”
院子里響起一片掌聲,南霽云高聲道:“將軍,我們不要封賞,你把封賞給陣亡的弟兄們吧!他們家人更需要。”
“是啊!將軍,我們不要封賞,給陣亡的弟兄吧!”
李慶安擺擺手,又笑道:“陣亡的弟兄,我會另有安排,絕不會讓他們在九泉下不安,銀子和絹,下午就會送來,到時南將軍會分給大家,讓大家好好地過一個上元節。”
院子里頓時歡呼起來,待眾人散去了,李慶安對南霽云交代了幾句,這才快步走到院門,羅管家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了。
“什么事?”
“李將軍,門口那小娘又來了,她不肯進來了。”
“就是上次那個臉上畫得像”
“我知道了。”
李慶安笑了笑,向大門口走去,自然是明珠來了。
大門口,明珠正背著手踢一塊石子,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她臉上已經洗掉了血暈妝,梳著雙環鬢,肌膚雪白如玉,眉目清秀可人。
“明珠,找到什么事?”
“李大哥,你下午有時間嗎?”
“你先告訴我什么事?”
“不!你先告訴我沒有時間?”
李慶安捏捏她鼻子笑道:“有時間的,你說吧!什么事?”
明珠聽說李慶安有時間,她歡喜得一蹦老高,搖著李慶安的胳膊笑盈盈道:“我帶你去個地方,你一定喜歡。”